“阿信……我……一直都想要你……” 【】我感到些许恍惚。太强烈的爽就和太强烈的痛一样,让人一时有点不清醒。我觉得我好像在那一刹那回到了许多旧日的时刻,我在他身边,很踏实,很安定,很满足。他觉得我很好,值得他结交,总是想着我,关心我。他需要我。 有一滴眼泪和我的汗一起滴下去。 * 几年前吧,那时候魏弃之还有政敌,那人派说客来找我。他们希望我做什么,掺合进什么事,我忘了,我向来不关心他们中京的事。总之我没答应,最后那个说客急了,踏上我的茶案骂我对魏弃之是愚忠。这倒把我骂得一愣,要知道在魏弃之的团伙里,我公认的评价可是——不够忠心。 魏弃之这儿觉得我不够忠心,不乐意给他干脏活。对面却觉得我是太忠心,知道他脏还给他干活。太有意思了,这事我乐了好几天,直到我的副官看不下去了,委婉地提醒我别这么高兴。他是魏弃之派来盯着我的人,我什么事都要汇报回给魏弃之。我想他可能是觉得这么报告上去会叫大将军误会,他心里难做人。于是我就和他解释起来,告诉他啊:要是咱们大将军拿有情有义的人该有的样子揣度我,对待我,我自然也有情有义地对待他;要是这个小肚鸡肠的人拿他那些阴暗的心思揣度我,无情无义地对待我,那我自然就用背信弃义回报他。 我那副官跟我时间也不短了,听我这话还是吓了一跳,好几日哭丧着脸,以为我要大难临头了。结果几日后,魏大将军派人过来给我送了一大包好吃的和一封嘘寒问暖的手信。 魏弃之对我不好吗? 好,真的好,所有人都知道好,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有多好。不管他是因为我有用还是因为念着情,他对我的好都是真心诚意,没有包藏祸心的。 魏弃之躺在我身侧【】。我俩都很累。他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 他突然又睁开眼睛,笑道:“不喜欢我在这儿留宿?——你别忘了,你是我的罪囚,我偏要就这么拥着你睡一宿。”他说到这里,又过来亲亲我的鼻尖。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轻松和自在。他温柔地跟我说:“阿信,睡吧。” 我放跑他看重的俘虏时,我没觉得我背叛了他。 但是现在——那两个东西就在我肩膀下,硌着我——我感到: 我背叛了他。 * ----
第18章 天下人 ======= 魏弃之不是好人。这天底下,大部分人都算不上好人,魏弃之性情格外阴了些,他只要不在很高的位置上,也害不了什么人,顶多就是战场上坑坑敌人。 但是魏弃之想要高位。 而且他还能要。 所以,他就成了那个害死了很多人的元凶。他曾经跟我狡辩过很多迫不得已,形势所迫。我信了一次又一次,最终发现:不是。 他做那些事,就是因为,他想要权力。不是因为报复以前欺负过他的人,或者向他家里证明他的能力。他就是爱权力,有权力叫他舒服。他现在能告诉我他馋我,想我,拥着我睡觉,那么自在,那么轻松,也都是因为他终于感觉到了他怎样凭他的权力凌驾我,我怎样弱势地被他锁着囚着,任他随便操弄。那么多年,他都没对我露过一丝半点的心思,现在都敞开给我看——就因为我成了他的罪囚。 其实他不是喜欢我,想要我。他就是想要一个囚徒,就像那些□□里,那些被关起来,各种调教,最终【】服了的男妻男妾一样。他想感受这权力带来的自在。多么安心,多么爽,多么肆意。他能干他想干的任何事。这个人不一定非得是我。我觉得,要不是他娘是妓,是妾,叫他心里有疙瘩,一直不愿意嫖,不愿意纳——他可能早就找到比我更合他心意的人了。他现在找也不迟。 也许他不会去找。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 我心里有事,睡得不深,魏弃之一动我就醒了。我继续装睡,听见魏弃之穿衣。又听见他一声嗤笑。他跪到我身侧。他的头发扫到我的脸。 他吻我。他知道我醒了。 他的舌头舔我的唇和牙齿,诱我让他伸进去,接着就缠着我的舌头不放。他吻了好久,吻得好用情。他吻得自己气息先不稳了起来,放开我,接着压抑着,按捺着,低声对我说:“阿信,等我晚上再来找你。” 铁门关上。 我想起魏弃之那时候问我,他对我不好吗?我那时候只觉得——我没有负过他对我的好。后来,被他关着,奸着,我发现他对我还是有那么些好意在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大约还是不愿意负了他对我的这些好。 可惜。 我摸摸铺子下的东西。我终究做不了君子,做不了大丈夫。那些真正算得上是好人的人们愿意为了这样那样的恩义、感情、原则就情愿献出生命,我不是。我不愿意为这个天底下对我最好,最需要我的人肝脑涂地,献出一切。 * 我是吃过刘十九送来的早饭后看见那条蛇的,是条很小的毒蛇,花纹斑斓,吐着信子,慢慢朝我爬来。我心想这救我的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啊,我要是打算不走,这蛇也很难对付。 我拿起那把钥匙。铁拷打开,锁链落下。 感觉真好。 * 我运起轻功奔出囚室。这里不像是地牢,铁门外只有一条甬道,没有别的囚室。我踏上台阶,尽头是一个活板门,我推开,到的居然是——魏弃之将军府的睡房?! 原来我被他打得晕过去后,就没离开这地啊! 这么一回忆,确实很多问题有了解答——怪不得刘十九要穿婢女的衣服,魏弃之能半夜来看我,坏的床放在那不管……他要掩人耳目,不叫人知道他把我关在他床底下的密室了。 好事好事,这地我熟。我之前偷偷溜进来见魏弃之就没人发现,现在偷偷出去也不难。正要跑,我又收住脚步。我现在一身素白的囚衣,太显眼了。 我从魏弃之放衣服的箱子里拿了套常服换上。 我想起那个救我的神秘人给我的指示说往东……干嘛往东,为什么不往南呢?南边是仆役住的,不是更好混过去吗? 我决定听自己的。结果差一点迎面撞上刘十九。 她提着食盒,从廊下走过,我躲进手边一道门里,大气也不敢出。幸好这里是个没人的杂物间,我躲过了,小姑娘没发现我,一无所知地模样,看步履还挺轻快。 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我决定还是听那个神秘人的建议,往东吧。 潜行过一段路,又听一声暴喝:“什么人鬼鬼祟祟?!” 我操啊! 那人袭向我。我接过他一掌,正要反击,没想到他没有缠斗,又迅速和我拉开了距离。 韩将军站在那,先是惊讶,接着对我露出他惯有的叫人不舒服的笑,怪就怪在这里——韩啸云以前经常喜欢拿这种笑对着我,叫我知道他心里不喜欢我,但会看在魏弃之的面上和我好好相处。 他现在干嘛笑? “刘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这是任务完成,回来述职了?” ……啊? 韩啸云毫无戒备地大步朝我走过来。 “刘良啊,我还以为你是跑南边兵荒马乱的地方受罪去了——怎么不像啊?看着这些时日,过得还挺滋润?”他近到我可以一拳打中他面门的距离,还伸出手,拍拍我的肩,前方大开,没有一丝防卫的意识。 “这都养白了长膘了啊——大将军给你的秘密任务不是去找葛小娘戴罪立功?” 我放跑的那姑娘姓葛,大伙懒得记她名字,就叫她葛小娘。 “既然是秘密任务,哪能告诉你啊是不是韩啸云。”我也笑着拍拍他的肩。 “是,比不上您小刘将军荣宠殊胜,捅这么大篓子,大将军居然还敢复用你。” 我心里一跳。 韩啸云,出身高,讲究多,说起话来用词都精细着呢。他觉得自己名门望族,我是乡野出身,不屑叫我字,除非是当着魏弃之的面或者有事求我,从来都叫我大名。我相信,如果他能不叫我将军,他肯定也不会叫我将军。 我被通缉时,魏弃之夺了我的将军号。可韩啸云叫我将军,还说魏弃之复用我…… “欸,话说你怎么跑这儿逛荡,跟个细作似的——”他拍拍我的胸口,“哦,你是不是去羽陵那当细作了,这偷鸡摸狗多了,回来也跟个贼似的。” ……所以,魏弃之恢复了我的武职,还对外宣称我给他执行秘密任务戴罪立功去了。 “哎,刘良,”韩啸云视线下移,惊讶道,“这不是我老娘送给大将军的腰带吗,怎么穿在你身上?” 韩啸云的娘是魏弃之关系不近的堂姑,她们这些魏家的女性长辈,在魏弃之得势后经常以照顾没家室的晚辈的名义送魏弃之礼物。魏弃之都收,都用。但肯定不会转手赏属下。 韩啸云把那问话一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表情僵住。我捏住他正要缩回去的手。 韩啸云饱读诗书,我佩服他用兵的法度策略,但是武艺嘛…… “义信兄,”韩啸云跟我说,“打晕就成了,别打脸。” * 我从东边的围墙翻出去。 我想,魏弃之大概是打算着,把我睡服了,就让我出去,接着当他没人敢惹的最信重的属下,当他战场上最骁勇的将军。像以前那样。不,比以前更好。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要是我提早知道,也许我会更犹豫一下。 但我不知道。他太阴了,这些事也要藏着掖着。我受够了,已经做出决定了。 已经晚了。 他活该。 * 我潜入巷子,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一副等人的架势。等我呐。 一只手撩开门帘,一个人探身望向我。他穿青衫,拿一把扇子,看着就是和韩啸云一样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哥。 他一合扇子,往马车里一指。 “上车吧,刘将军,”他说,“我带你出城。” 我不认识他。 * 我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和这人面对面,彼此打量。我确信的只有——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有趣。”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阁下说什么?” “我一直听说,骁骑将军刘义信天性纯善,和魏弃之这伙人秉性相悖,相处得并不和睦,只是因为忠心的缘故才一直没有背弃他,可今天一见将军面相,方知您实在不像是这样的人啊,分明是——善恶不辨,是非不分,情薄义少,忠孝全无,孤克父母,断绝六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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