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关沈两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余霜楼与关家山门更是形同水火,暗地里安插细作眼线不少。若是要寻之人与关家有牵扯,沈正青不可能不晓得。 对于沈正青,齐可安根本不耐烦试探,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开始闹。沈正青受不了这小祖宗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容易才松了口。原来余霜楼早些年便打探出齐听寒的消息,不过沈正青硬是将这事按下不表罢了。沈正青不说为何隐瞒,只与齐可安道:“这事甭与你爹提及,你就当那人死了就是。” 齐可安大怒:“又是劳什子沈家关家的毛病!改不了是罢!即便他为关家卖命又如何!你们老一辈的事,便要快入土了、还要拖着咱们这一茬子人来陪葬不成!你明知道我爹为寻人几近耗费心机,莫忘了他的旧伤到底是谁的错!你也够忍心看着他拖着一身病痛天南地北寻人!”这话说下来不带喘的,气得沈正青差些内伤吐血。 骂了沈正青一顿还不够,齐可安当日就把这事告知了齐云汲;随后更是带着齐云汲的亲笔书信,快马加鞭赶到关家,见了关樊中。 后事如何,齐可安敷衍道来。莫不是齐云汲当年救过关樊中一命,是以关樊中将齐可安奉为府上贵客;又问起齐听寒一事,只答:是,有此人。再问能否见之,关樊中又答:可以。这才有了现下一幕,当真是巧是不巧。 可安 前情不过寥寥一番话,齐可安看着灯火随着船体摇曳,光影层层堆叠,在齐听寒的脸色深深浅浅地翻覆。可惜齐听寒自始至终敛着眉目,未漏半点痕迹。她寻思着这人会想着啥,思来猜去又觉得无趣,不料下一刻齐听寒垂下眼,问:“让我随行去浙岭,是谁的意思?”闻言,齐可安柳眉挑起,答:“谁的意思又有何要紧。你若不愿,也就一句话而已,至于如此思前想后、临深履薄么。” 守在门外的宋城听到此处眉头微皱,才要打断她,齐听寒已经开口送客了:“夜深了,请回罢。” 往日齐可安骄纵惯了,难得今日处处示好,哪想尽是吃力不讨好。也亏宋城了解她,刚见她面露微愠便出声阻止,说道:“是该回去了。”宋城多年守在齐可安身边,比跟前人更有几分长兄姿态,这句劝齐可安还是得听的。是以她跺一下脚,兴匆匆来气冲冲走了。 房内倏然静下来,浪潮在船外隐隐约约起伏,齐听寒脑子空空站在原地,神智随着浪潮跌宕,许久才回到自己身上来。他灭了灯,静静躺回去木板床上,拼命想着下船后如何追赶关宴等人,想着想着,许多话随着潮水声响晃进了脑海。 辗转、再辗转,偏偏不得安眠,终究翻身而起。 ‘你可知郑珩他骗得你好苦。’ ‘山门早已收到风声,齐云汲一直在寻你,为此还与余霜楼做了交易。郑珩正等着时机,将你卖个好价钱呢。’ ‘我爹祖籍就在济安,多年来他为寻你,四处奔劳,前些日子旧伤复发,才回济安养病。’ ‘我姓齐,叫齐可安。’ 可安可安、齐可安。 夜里太暗,睁眼皆是灰沉沉一片,连自己作何表情也不甚知道。齐听寒呆呆地发愣了半晌,最后一把捂住脸,似笑似哭地呜喊一声。
第21章 约莫这一夜谁也没歇息好。 天未亮,朱贞便忙碌安排停航靠岸。待天色亮起来了,他往水面一照,胡子拉碴的,极为颓废。少时,齐听寒来了甲板处,朱贞见他也是不修边幅的模样,莫名爽快,屁股颠颠跑过去攀谈。 “齐师兄今日远行,师弟早安排好了,就是有几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朱贞这人嘴里一套,肚子里一套,加之前几回在他手上吃过大亏,齐听寒极其厌恶这人,更是没给他好脸色。 朱贞并未介怀,继续笑道:“此去浙岭,虽说路程不算远,好歹也耗时,七八日总是免不了的。这七八日光景,若宴爷脚程快些,也该到关家府门了。”见齐听寒看过来了,朱贞又道:“可你也知道宴爷是个大忙人,若他半路改道不回关家,要再寻他,怕要多费些心思。这么一耗,就得个把月了。” “你要说什么。”齐听寒问。 朱贞答:“如今山门分支被悉数砍除,齐师兄若要办事,可没往日便利了。师弟我呢、虽不才,好歹还有些门道;若齐师兄不嫌弃,寻人这玩意,还是能帮携帮携师兄的。” 齐听寒冷笑:“我要寻关宴,还用得着如此费事?” “当然不用。”朱贞连忙笑答:“可我说的,是师兄院子里伺候的老仆、叫——叫张叔贵是罢。” 齐听寒脸色沉下来。 “莫怪师弟多嘴,师兄的事只要多打听总能知道些东西。师兄在山门多年,说好听些是随波逐流、与世无争,说难听的就是活得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上心的事情能有多少。以前还能说师恩如山,可郑师伯也与你决裂了,师兄身边来来去去也就剩下关二公子。不过二公子是何身份、哪需师兄操心。这么一来,也就那老仆还算扎眼。师弟能想到,宴爷自然能想到。这不、齐师兄急急忙忙去寻先生要下船去,不就为此事么?”见齐听寒一直不做声,朱贞顿顿,道:“师弟可是一番好意,师兄莫要多想啊。” “承朱师弟一番好意,我也有一言半语赠与师弟。” “还请师兄指教。” “多事之人必早死。朱贞,管好你的爪子。” 朱贞眨眨眼,赔笑:“是是是、师兄所言极是。” 聊到此处,不了了之。恰巧宋城与齐可安出现在甲板上,朱贞就笑笑退下去忙活了。 齐可安对昨夜之事尚有怨气,瞧见齐听寒后杏眼瞪得圆圆的,一声不吭就随着宋城下船去了。齐听寒尾随其后,倒是朱贞不嫌事多,还上前与他告别。待三人下了船,朱贞才摸着一脸胡茬,暗忖既然齐师兄不领情,莫怪他添乱子了。这么一想,转头便派人给关晟一行人送了信。 情分 齐听寒三人启程后一路畅顺。 朱贞处事细心,沿途早派人打点,还置了马车以便他们赶路。宋城与他们同行一段路后就分开了,临走前叮嘱齐可安不少话,就不知齐可安能入耳多少。 齐可安行事跋扈自恣,齐听寒本以为她极难伺候,出乎意料的是这丫头挺能吃苦,一路颠簸都未曾抱怨半句;就是时而时盯着他打量,又没与他说过多少话,那点小性子净憋着,就像与他斗气。 换作好些年前,齐听寒还是会哄人的。要知道那时的关晟尚且年幼,少爷脾气可大着,就爱缠着他不放,为此齐听寒没少哄过他。只可惜小七爷是越长越歪,搁到如今可算是讨人嫌了,真真白费了他那些年的哄。经过关晟这一遭,齐听寒是真的怕了,加之这丫头与他关系不一般,更不好开口,免得说多错多。他不哄,齐可安更不忿,后来直接瞪着他瞧,满脸都是怨气。 约莫过了五六日,余霜楼的人赶上来了。估计沈正青是不放心齐可安接这差事的,当时应是派了人接应,哪知道宋城与她各走一道,接应的人追上宋城之后发现不对,便火急火燎遣人去追齐可安。 来者是个半老徐娘,脸上明晃晃两条大刀疤,极其可怖难看。齐听寒一眼就认出此人——余霜楼的泽清堂主、宋城的师傅殷青青。 只见殷青青满嘴嚷嚷着“我的小姑奶奶”,绕着齐可安仔细端量几圈才松了口气:“吓得奴家心肝都要没了、真是个小冤家!”再扫一眼随行的齐听寒,见着那张脸后神情便古古怪怪的,回头嗔了齐可安一句:“你呀!唉!” 约莫齐可安是料到殷青青会出现,挨了骂也不上心,只道:“不是说了在渝宁等我便是,反正浙岭过去渝宁也不远。” “自作主张、这账回去再慢慢与你俩算!”殷青青瞪眼,道:“好好的去一趟渝宁,非要闹出幺蛾子来!还不速速赶路,与你走完这趟渝宁、奴家以后可不奉陪了!” 齐听寒侯在一旁,待她俩寒暄完,才上前打断。现下殷青青来了,他的差事算是完了。原本之前着急下船就为了追关宴,而今已经耽搁几日,况且朱贞还想横插一脚,齐听寒难免焦躁不安;又看浙岭近在眼前,居然有些近乡情怯,压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思来想去,还是执意要走。 闻言,齐可安气得脸都要青了,怒极而笑:“你以为我平白无事跑到关家那贼窝堆里将你领出来、是闲着无事闹着玩?那日在船上该说的、我已说得差不多,不过现下我也不怕把话说清楚些!我此行目的,便是将你带去浙岭。至于谁在浙岭等着,你心中应是有数。本来我还有所顾忌,若当日在船上你不愿随行,我绝不强迫——毕竟都等了这么些年,再急、急不来这一时半刻。可如今快到浙岭,该在浙岭等着的人也该到了,你此时与我打退堂鼓,是万万行不通的。 “于我而言、除了半点念想,你我甚至谈不上情分二字。既然你已经应允要将我送到浙岭去,就要言出必行;如若反悔,我虽没本事抓你过去,但余霜楼多的是法子。”语罢,齐可安头也不回,径自跑回马车车厢内。 殷青青见她恼了,晓得一时半会儿劝不来,只道:“就这脾性,真是改不了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你顺着就是,也莫让我为难。”最后这话,半是劝解半是胁迫。 齐听寒望了望马车,愁得眉头直皱,到底还是留下了。 后来两三日的路程走得更急。殷青青生怕途中再生变故,恨不得眨眼间就将人送到渝宁去。好容易赶到浙岭时,已经是午后了。 马车停在一个小院子前。日头向西倾斜,余光刚好落在院子的门槛上,暖黄暖黄的。齐听寒攥着马鞭坐在马车前头,看着齐可安熟门熟路去敲门,笃笃两下,没人回应,齐可安便喊道:“阿爹、阿爹!快快开门!”须臾,门后响起脚步声。 齐听寒如坐针毡,不禁攥紧了手中的马鞭。下一刹,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22章 门后是个拄着拐杖的男人,鬓发斑白,满脸沧桑。他抬眼望来,多看了齐听寒一眼,才道:“回来了、进来罢。”说罢,拄着拐一步步走回屋内。 齐可安回头见齐听寒在出神,催道:“想什么呢、马车拴好,赶紧进来。”随后蹦蹦跳跳追上齐云汲的步伐,搂着他的手臂撒娇儿道:“阿爹,这几日可累得我要紧。宋城又不在,害得我吃不好睡不好……” 齐听寒听到一半,撇开脸去拴马了。此时殷青青从马车上下来,施施然伸了腰,靠着马车一动不动的,见齐听寒看过来,便调侃:“还是你命好啊,这齐家小宅可不是谁都能进。”齐听寒听得糊里糊涂,屋里就嚷嚷起齐可安的叫唤:“人呢!” 殷青青挥手催他进去:“快去快去,嚷得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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