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问我?”赵瑥一把拎起哈巴狗,甩到黎笛的怀中,“再扔一次,扔出城外,别再让我看见它了。” 黎笛拎着不断挣扎的哈巴狗,心里嘀嘀咕咕:“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任由它被做成狗肉煲,为何要将它买回来。说扔就扔,花了不少银两,你不心疼,我都心疼了。” 腹诽归腹诽,主人的话不得不听。黎笛道:“此时天色已晚。公子,出城一趟要不少时间,明日再去可以吗?”黎笛说完,腹中传出“咕咕”两声,他红了脸,肚子饿的事实难以掩盖。 赵瑥还没说话,守门的下人匆匆而来:“公子,谢公子来了,说想要见您。” 赵瑥平淡地问:“哪个谢公子?” “隔壁的谢九尘谢公子。” 赵瑥心中一动,道:“他找我有何事?” “不知。但看谢公子的脸色,恐是急事。公子,要请谢公子进来吗?” “不了,我去一趟。”赵瑥掀袍起身,往屋外走去。 黎笛跟了几步:“公子,那这狗……” 赵瑥不耐道:“先放着,明日再扔。” 黎笛应声,拍了拍哈巴狗的头,心道:“知足吧,你又多了一夜的安稳。” 赵瑥来到门口,谢九尘立在昏黄的灯笼下,周身晕出了一圈朦胧的光,他见赵瑥前来,拱手弯腰:“赵公子。” “谢公子,有什么事吗?” “不知你……”谢九尘顿了顿,“不知赵公子刚刚有没有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哈巴狗。” 赵瑥站在上一级台阶上,比谢九尘足足高了一个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九尘,眼里露出点兴味:“哦?那是你的狗?” 谢九尘看见了他眼中的揶揄,却不明其意,只点了下头:“是。” 赵瑥嗯了一声,道:“看见了,它现在就在我府上。” 谢九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害怕棉花跑到赵府之后,会又继续向前跑,离开赵府,消失得没有痕迹。他笑了,又露出了赵瑥见过的两道括弧:“可否请赵公子命人将它抱出来?” 赵瑥却道:“它怕生人,谢公子何不进门一坐,亲自将它带回去呢?” 谢九尘想起来,他回来这么些日子,都没有来过赵瑥的府上拜访,隔壁的周府,再隔壁的梁府,他都随父亲去拜访过了,唯独漏了赵府。谢九尘明白原因,但因此也心中复杂,他道:“也好。我回花溪城多日,却还没上门拜访过赵公子,实在惭愧。” 赵瑥的作风是无利不上门,他在朱雀街中住了这么久,从未想过要拜访邻里,更加没有去过谢府。他压下嘲讽之意,道:“谢公子言重了,快请进吧。”赵瑥没有礼让客人的习惯,他走在前面,谢九尘跟在后面,甫一进门,便被赵府的华美炫了眼睛。 大门后尚有一扇描金绘彩的檀木门,沿路花木扶疏,杂树夹之,穿过长廊,只见彩槛雕楹,白壁为墙,青玉为砖。这等奢华程度,让见惯世面的谢九尘也不由得暗暗心惊,房子不过是遮风避雨的安身之处,赵瑥却将其修建成秀美绝伦的仙境模样,想来皇宫亦不外如是。 谢九尘虽然惊讶,但并未多言。人生在世,所求不同,各有志向,有人看重内在修养,有人看重雅致外物,也不足为奇。 赵瑥带谢九尘来到前院中,黎笛怕哈巴狗乱跑,还拎着它等赵瑥回来。 黎笛没想到,赵瑥把谢九尘也带进来了,他不明原因,上前一步,正想开口。赵瑥却抢先一步:“黎笛,还愣着做什么?这是谢公子家的狗,快将狗还给谢公子。” “……”黎笛的神色变了几下,而后压下古怪好奇的眼神,走到谢九尘身旁,将棉花递上。 谢九尘伸出双手,接过棉花,见它虽然神色恹恹,但毫发无损,便彻底放下心来:“赵公子,我没看好棉花,让它跑到你的府上,麻烦你了,实在抱歉。” 赵瑥浮起笑容:“这只狗叫棉花?” 谢九尘点头:“刚抱回来没几日,管教不当,还有些调皮。” 赵瑥和黎笛均沉默片刻,黎笛瞥了眼谢九尘,又看着赵瑥,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九尘看见了:“这位小兄弟,可是有话要说?” 黎笛嘴唇半启,正要开口的时候,赵瑥再次抢先:“他想说,今日是他的生辰,在厨房煮了几道肉菜,还算丰盛。又听闻谢公子是归山书院的先生,心中仰慕极了。不知谢公子可否赏脸,留下来一道用膳?” 我是那个意思吗?黎笛愣住了,他总不能在谢九尘面前拆穿赵瑥的谎言,便顺着赵瑥的话道:“是,我方才才同公子说到谢先生,没想到谢先生居然真的来了,可真让我欣喜若狂。” 说我作甚?谢九尘的疑惑还没问出,赵瑥又道:“棉花翻墙而来,让谢公子来我府中寻觅,怕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听到了黎笛的心愿,便将谢公子请来了。谢公子,你要满足黎笛的心愿,留下用晚膳吗?” 主仆二人谎话连天,却皆说得面不改色,滴水不漏。谢九尘素来待人真诚,看人也真诚,全然不知道二人在撒谎。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不留下来,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于是道:“好,那我先将棉花带回谢府,告知父亲一声再过来。” 赵瑥道:“好。” 谢九尘走后,黎笛才将心中疑惑道出:“公子为何要骗他?” 赵瑥答非所问:“你管好嘴巴,不要将此事告诉他。” 黎笛啊了一声:“哪件事?”棉花的事,生日的事,还是仰慕谢先生的事?三件事都是隐瞒或谎言,黎笛不知道赵瑥说的是哪件。 “不要让他知道,棉花那曾是我的狗。”赵瑥叮嘱道,“还有,你今日过生辰,你仰慕谢九尘,都是真的,别说漏嘴了。” 黎笛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见赵瑥神色淡淡、不欲多言的样子,也就收起了好奇,只道:“是。” 赵瑥又道:“吩咐厨房煮完长寿面,再加几道好菜,要快。” 黎笛领命而去。 ----
第11章 明烛 谢九尘将棉花带回谢府,怕它再翻过赵府的墙,便将它送到了房中。又命下人给它做顿晚饭,吃饭时得看紧一些。 直到这时,谢九尘也不知道,棉花为何会突然翻墙,冲进赵瑥府中。他怎么也想不到,棉花原来曾是赵瑥的狗。谢九尘在书房中找到了谢孺年,道:“爹,今晚我去赵府用膳,你饿了就吃,不必等我。” 谢孺年正在写字,闻言将笔放回笔架中,惊讶挑眉:“赵府?是隔壁的赵府吗?” 谢九尘道:“是。” “为何突然要去赵府吃饭?” 谢九尘将棉花之事道出:“我回来这些日子,都没有去赵府拜访过,眼下正好有机会,理当一去。” 谢孺年倒也没反对,只道:“赵瑥品性如何,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但耳闻终不如亲见,你与他来往来往,也好。” 谢九尘再次往赵府去的路上,心想,人人都在说赵瑥的品性,可他两次与赵瑥相见,赵瑥都算温和有礼,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他来到赵府,黎笛在门口等他,谢九尘道:“还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黎笛在一旁带路:“我姓黎,单名一个笛字,笛子的笛。” “黎兄弟今日是要过几岁的生辰?” 黎笛老老实实道:“十八岁。”他其实才十七岁过半,但硬要在今日过生辰的话,也只能是十八岁了。 谢九尘点点头,一时之间,寻不出别的话题,也没再问了。 黎笛却起了心思,他见谢九尘气度温和,于是将不敢问赵瑥的事情拿来问他:“谢公子与我家公子……是之前就认识了?” “我刚回花溪城的时候,我们在集市上见过一面,你家公子帮了我一个忙,就算认识了。” “我家公子……帮了谢公子一个忙?”黎笛觉得匪夷所思,他了解赵瑥,赵瑥绝不是会主动帮忙的人,好奇如青苔滋生,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是什么事情啊?” 谢九尘回想那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连西瓜的好坏都分辨不出。但他也没有隐瞒,将此事简单跟黎笛说了。 黎笛想,原来是那日,那日赵瑥买下哈巴狗,又帮了谢九尘一把,两桩都是稀奇事件。可能那日他家主子被鬼附身,才会接连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吧。 想着想着,黎笛与谢九尘就到了正厅。谢九尘坐在富丽堂皇的正厅中,再一次感慨赵府的奢华。 他没见到赵瑥,便问黎笛人在何处。黎笛道:“公子在看账本,我来接谢公子的时候还差一些没看完,应该快了。”他又帮着主子撒谎了,赵瑥哪里还在看账本?因为厨房备菜也备不了那么快,所以赵瑥故意找了个借口,拖延时间罢了。 谢九尘也不急,他耐心地等待,环顾四周后,便盯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出了神。 大户人家挂画,一般都追求风流文雅。可这幅画却十分“俗气”,画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聚宝盆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最后装不下了,不少金银还落在了聚宝盆的外面,可谓堆积如山。而画的右边还写了四个大字——生财有道。 四个字水墨淋漓,疏放浑厚,但略失精密,多了几分粗重,很有个人特色。 谢九尘问黎笛:“这是赵公子的字吗?” 黎笛还未回答,赵瑥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坦坦荡荡:“是。” 谢九尘回过头来,与赵瑥目光相撞:“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1】” 赵瑥一笑:“谢公子讲话文绉绉的,可为难赵某一个粗人。” 谢九尘也笑,他话锋一转:“这幅画也是出自赵公子之手?” “是也。谢公子以为如何?” 落笔笨拙,画风粗糙。这样的评价自然不好说出口,谢九尘不想骗人,便岔开话题:“看来赵公子,已经得偿所愿。” 赵瑥却摇头道:“生财之道,永无止境。”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忘记了一旁的黎笛,直到一声“咕咕”再次想起。黎笛红了脸,他中午胃口不好,吃得少,但毕竟是年轻男子,晚上饿得极快。 这声“咕咕”唤醒了二人,赵瑥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道:“黎笛,让厨房上菜吧。” “是。”黎笛飞快去也。 红木桌子纹理细密,厚重圆润,赵瑥坐在了谢九尘的对侧,不经意开口:“听闻谢公子在归山书院中,颇受欢迎。”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归山书院中教书的?谢九尘有些疑惑,转念又想,赵瑥是商人,必然消息灵通,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便道:“赵公子过奖了。” 赵瑥问:“谢公子不考科举吗?” 谢九尘摇头道:“我虽喜爱读书,却对官场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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