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要出嫁,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一看,添一份妆的。”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江阔懂得如何叫莫问期心软。他这样说话,低垂着眼眸,明明神情不变但瞧着就是有些伤怀,莫问期再有万千阻拦的借口,最后都只得咽回肚子里去。 当晚,莫问期在江阔身上讨够了便宜,次日清晨便去准备车马行李了。 他们赶到苏州郊外那处院子时,已经是出嫁前日。季妈妈和庄叔还是有些家底的,为着庄遥出嫁还特意修整过庄子外面的大路,两边的树上绑了红绸,看起来非常喜庆。院子外挂着大红灯笼,喜字贴在两边,不少人忙进忙出地搬搬抬抬,瞧着都是聘礼和嫁妆。 苏州这边的聘礼是在嫁娶前日送到新嫁娘府上的,成亲当日,聘礼和嫁妆一道全部抬起来跟着队伍,俩家都有脸面。江阔和莫问期在院子外下马,瞧着那些进出的人,看得出来庄遥的夫家对她很是重视。尚未进府,外面忙碌的庄叔看见了他们,磕磕巴巴地朝里面喊,喊了半天没喊出个什么话来。 季妈妈听到喊声,走出来还满脸困惑:“老头子,你喊什么呢?” 庄叔指着外面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磕磕巴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公子······公子!” 这一声,季妈妈全然明白过来,绕过院子里诸多箱笼杂物朝外面来,一见江阔腿顿时瘫软在地。 “公······公子啊······你可回来了······” 江阔仍是招架不住,还是莫问期上前将季妈妈扶起:“季妈妈,眼见着是大喜的日子,正该该高兴,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季妈妈抽噎了半晌才止住,拉着江阔和莫问期进屋去做。外面帮忙的人不少,但都不认识他们,只当是庄家有久别重逢的亲友,依旧忙碌自己的事。庄叔将这消息告诉了庄遥兄妹,庄平川还好,倒是庄遥一见江阔便红了眼眶。莫问期心里一百个不舒服,但又不好对一个姑娘说什么,还是个明日便要出嫁的姑娘。 娇艳的新嫁娘眼中含泪,站在兄长身边,默默看一眼江阔又收回,看一眼又收回。 莫问期忍了一次,忍了两次,忍到第三次的时候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俯身在江阔耳边说了些什么,瞧着甚是亲密自然。江阔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双玲珑玉璧放在桌上。 “季妈妈,这双玉璧算是我们给庄二姐姐的添妆。”江阔又转向庄遥,拱手道贺,“我们明日不便进二姐姐的闺房,那边先在这里祝二姐姐和姐夫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莫问期也跟着拱手,口里吉祥话一套一套的不带重样。 季妈妈和庄叔只是道谢,庄平川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有一旁的庄遥见江阔这般坦荡自在的模样,心里最后那点希冀都凉透了。 次日大喜之日,江阔和莫问期没有出去见人,只在庄遥出门的时候在角落里送了一送。到开席的时候,季妈妈另外备了酒水吃食着人送到他们房里。 苏州喜宴上的酒水比寻常的酒水烈一些,主家送女儿出门会拿出陈酿待客,讲究些的都是十几年的女儿红。江阔和莫问期在房中对酌,才喝了一壶酒下去,江阔便有些醺醺然。 这屋子大约本也是给赴宴的宾客备着的,屋内也绑着不少红绸,窗上贴着喜字,连带着蜡烛都是红色的。江阔半醉半醒,瞧着这屋里的陈设想起他们之前的有些潦草的“大喜之日”。那时候,老宅里只有一对红烛,连红绸喜字都没有。 “没有·····没有喜字······” “什么都没有······” 他嘟囔了半天,莫问期才发现人已经醉了。 粉面含春,眼角泛红,酒气熏蒸下还含着隐隐的泪光,诱人又可怜。 莫问期用手背去碰他:“喝醉了?” 江阔摇摇头。 莫问期无奈:“那就是喝醉了。” 江阔突然站起身来,指着那对红蜡烛,拔高了声音:“没醉!我就是睹物思人了,我看见那对蜡烛想到当时咱们拜堂成亲的时候,那时候······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对红烛。” “那不叫睹物思人。”莫问期拉过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跟他耍嘴皮子,“你不用思人,我就在你面前,你思谁呢?” 江阔觉得他说得对,点点头。 正当莫问期以为他老实了的时候,江阔突然又拽着他起来,走到床边一手扯落了边上的红绸。他将莫问期安置在床边坐着,手上一使劲儿就将红绸抖开,他看了半天,手一扬,红绸盖在莫问期头上。 江阔笑了,扯着红绸的两边将它仔仔细细地扯整齐。 莫问期透过红绸看着江阔,看不真切,但知道他在笑。他很想看他的脸,才撩开一角就被江阔按下去。 江阔不悦:“这是盖头!只有我能掀你的盖头!” 原来是这样。 莫问期乖乖放下手,端坐在床边,很像一个等着人掀盖头的新嫁娘。红烛摇曳,江阔看得心痒,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住了盖头一角。正要抬手,莫问期却突然侧了侧身子,红绸丝滑,从江阔手中溜走了。 江阔蹙眉:“别动!” 莫问期按着他的手,跟他算账:“掀盖头前我们要算清楚,你要做夫君,可曾给我我聘礼?” 思索片刻,江阔摇摇头,他好像是没给过。 “但我给过你聘礼,所以——我们应该换一换,该是我来掀开你的盖头。” 这话江阔也想了很久,他没弄懂莫问期的聘礼是什么时候给他的。但此时他良辰美景,他不能掀开莫问期的盖头只觉得气闷,他想将手挣扎出来,莫问期却钳着不松手。 江阔急了,喊道:“你也不曾给我过!” 莫问期开始翻旧账:“瞎说!金陵城外,小屋里,我不止救了你一命还将身上最后的半两银子都给你用了。那不是聘礼?不值得你以身相许?” 江阔不高兴,瞪着眼睛喊:“那才半两!” “还有一条命呢!况且,你一文钱聘礼都没给我,我这半两不少了~”莫问期明知江阔的心急,手上偏不松,隔着红绸就这样吊着他,非要讲明白个中道理来。 面面相觑,针锋相对,就为这半两银子,谁也不肯服输。 僵持了约莫半柱香,外面爆竹声响起,屋内两人手心都沁出薄汗来。 莫问期才微微松开了一些手,凑到江阔耳边,诱惑:“不如这样,半两银子算我的聘礼,你别嫌少。咱么各退一步,你认下那聘礼,我让你掀我的盖头,好不好?” 江阔勉力清醒着的神智此时有些动摇。他隔着红绸看人本就影影绰绰,耳边的热气,掌心的摩挲,都在消磨他的意志。 片刻后,江阔败下阵来:“好,就按你说的办。” “那——请夫君掀盖头吧。” 连尾音都带着细软的小钩子,钩在江阔的心上、手上、喉头、小腹,叫他浑身一苏一软。江阔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找回些清明,他稳住指尖,勾住正前方的一角,轻缓又郑重地将莫问期的盖头掀开。 红绸、红烛、大喜之日。 莫问期端坐床榻之上,仰着那张俊脸,眉眼含笑。 他柔声问:“夫君,满意吗?” 江阔嗓子干痒,轻咳一声才开口:“满意。” 莫问期灿然一笑,拉过江阔压在身下,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叫江阔再也想不了聘礼的那笔糊涂账。到后半夜的时候,江阔亲手揭下的红盖头被莫问期缠在他身上,抚摸亲吻,一寸都不曾放过。 “夫君,这盖头真好看~” “你喜欢吗?” “我的好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江阔将自己埋在散乱的被褥里,只觉得红绸拂的每一处都只剩下躁动难安,偏莫问期还总要和他说话。他哑着嗓子轻吟,最后连难以为继的喘息声都被莫问期无情剥夺。 自那一遭荒唐之后,江阔再也听不得盖头、聘礼之类的话。
第53章 番外二 长幼 崔氏丞相,权倾天下,世上清流文人面上多有猜忌,心里却都想成为这样的人。 看着那些带着重礼、美人入府的清客,崔敛心里知道,他们都想要讨好父亲,博个前程。而他,或许和那些清客是差不多的,也就是多了那么一点血缘。 “二公子,该去读书了。” 身边的小厮是书房先生的得力助手,此时开口催的是第二遍。 崔敛没说话,但还是转身往书房走去。其实,崔府已经有了一个年少登科的大公子,他这被祖母溺爱的二公子读不读书好像没有多大的区别。府内府外的红绸还没撤,那是庆贺他大哥春闱中了甲榜这么件大喜事,所以大哥今日是不去书房的,他要去见客。 出身高门,年少有为。是全京城儿郎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崔氏的门楣与荣光都在他身上。 进了书房,先生仍是那副棺材板一样的脸,瞧崔敛时也不变,反倒更傲气几分。 这些时日,祝贺之辞崔敛已经听够了,只觉得脑袋疼。 先生这般宠辱不惊,也算是件好事。 浑浑噩噩的一个时辰,崔敛熬完今日的课,写了文章,先生还算满意没有再拖延到晚饭便放了人。外面的席开了,都是官场中人,崔敛不耐烦见,转身回了后院去陪祖母和母亲用饭。 进了院子,小丫鬟们纷纷行礼:“二公子来了。” 她们正欲往里通报,崔敛抬手免了,自己往里面走。 正堂中无人,偏房的暖炉点着,外间站着祖母和母亲身边的妈妈,丫鬟们都被遣出去了。崔敛远远见了她们没有靠近,脚下一转反倒猫腰到了窗下躲着。小丫鬟们不知内情,只以为二公子又要调皮,轻笑一下便装作不知道。 房中,祖母和母亲在商讨大哥的婚事。 祖母向来和蔼慈爱,此时却显得严肃:“现下还早,先递出消息去,待封了官职,入了朝堂再去下聘就好。” “是,母亲说的是。”母亲听起来有些犹疑,但不敢反驳,只是小心道,“不过,那小姐有些体弱,只怕往后不好生养。” 祖母轻笑一声:“我崔氏娶亲难不成还是为了好生养?又不是平头百姓人家,那徐家一边牵着老臣一边扶持新贵,那小姐的长兄娶的又是王爷家的郡主。这才是紧要的。” 母亲低头称是,再没有二话。 祖母接着叮嘱:“你记住,长子顶门立户,亲事必要妥帖。即便往后正妻不好生养,不是还有敛儿?过继一两个便好,他们兄弟二人各司其职,崔氏才能兴旺。” 各司其职,各司其职…… 他们兄弟二人自小便是一个天,一个地。崔敛总赶不上,也曾差点要信了大哥天赋异禀。但他细想又觉得自己再用用功,或许也能赶上。 总之,什么都想过,却从未想过“各司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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