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从权,莫问期随手折断一截树枝弹出,打在第一驾马车的马屁股上。马受了惊,即刻狂奔起来,一众侍卫虽想去追,但根本追不上。更何况那怀有身孕的夫人似乎也吓到了,侍卫们一半去追那驾马车,一半留在原地护卫。莫问期在小路上瞧着马车狂奔的情形策马跟上,在那马车将将要平稳的时候再次出手,让那马儿跑得更快。 侍卫腿脚再快也只得看着那马车越跑越远。 眼见着他们渐渐落后,莫问期来到官道。靠近了,抱着江阔飞身跃到那马车上,手上控着缰绳,将马车赶到僻静无人的地方。 江阔已陷入昏迷,停下马车后,莫问期掀了帘子便将人抱进车厢。 “你是何人!你——”车内竟还坐着一人,是个年轻公子,穿着不凡,一见莫问期闯进来便要动手。但他哪里比得过莫问期,三两下便被莫问期点了穴道,塞了嘴,半分声响都发不出来。 莫问期将怀中的人轻轻放下,车中宽敞,地上还铺了毯子,算是个安稳地方。 “别怕,不要你的命,借你马车一用。不想惹事的话,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莫问期翻找着车里的东西,桌上有茶有酒有糕点,甚至还有果盘。他唤了两声江阔的名字,但江阔没有醒来,他抬手去拿壶酒,却发现车里那人直愣愣地盯着他怀里江阔看。眼神热烈,不知是惊喜还是意外,这情形不像初遇,反倒像久别重逢。 取了酒,莫问期拿出匕首用烈酒浇过,小心地划开江阔的后背的衣裳。弩箭深入三四分,周围的血已干涸不少,划开衣服时粘连着血肉,江阔忍不住手指扣着毯子闷哼几声。 那男子塞着布却努力发出声响,像是在阻止莫问期的动作:“呜呜!呜呜!” 莫问期微微蹙眉,看向他,他晃着脑袋挣扎,眼神示意莫问期摘了他嘴里的布。莫问期伸手扯了布,匕首寒光横亘在他身前,明晃晃的威胁。 他道:“这样不行,他会很疼,我身边有医士。” “不必。”莫问期信不过别人。 他又急着解释:“弩箭比寻常箭矢难拔,你这样乱来他只会伤得更严重。我······我是他的金陵旧识,我不会害他。” 金陵旧识? 莫问期瞧着他的模样实在是不信他和江阔会有什么关联,但他方才的眼神确实不对劲,拖延时间也没必要说这些劝人的话。车马富贵,前呼后拥,金陵人,还认识江阔。 车上座旁的小匣子上似乎是官府标识,莫问期顿时目露不善:“崔敛。” 崔敛点点头,也猜到了莫问期的身份。当初,他曾在常青客栈外远远见过一面,虽气度大不相同,但样貌他还有印象。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气质脱俗的人正是当初江阔放在心尖上的小樵夫。 还真是冤家路窄。 但崔敛的话没错,莫问期也不忍心江阔遭罪。 等到后面的护卫找到他们的时候,崔敛掀开车帘扯谎,说是路上被莫问期所救,他们还为此受了伤。载着医士的马车和红檀他们在半刻钟之后赶到,崔敛赶紧让医士上车为江阔疗伤。 这车虽然还算宽敞,但两三个人还行,若是再多一个医士便是在拥挤。 崔敛撩了袍脚下车,红檀挺着肚子焦急地下车来寻他,见他一切无碍才安下心来。 崔敛一直看着自己的马车,红檀担忧道:“夫君,你没有伤到哪里吧?” “无妨,我都好。”崔敛冲她安抚地笑了笑,视线仍未移开,似乎那车厢内的人很紧要,“今日的事不许嬷嬷告诉府里。” 红檀应下,崔敛又让她上车歇着,无需担忧。 红檀肚子里孩子再有一个月便要降生,崔敛在这数月来都对她关怀备至,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的模样。他不再花天酒地,身边的人也很干净,只是日日忙着公务,偶尔不着家。他奉命巡查江南水运,特意带着红檀到江南一带散心,回程时为保护她和孩子将大半侍卫都留在她的马车外。 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但是,崔敛看着那马车的目光叫她心里十分不安。 马车上,医士也认出了江阔。他从药箱中取出麻药小刀之类的物件,又拿出参片让江阔含着。莫问期半抱着江阔,那医士小心地清理周围的血迹。 “待我取箭只是,江公子不可大力挣扎,这位公子可抱紧了,也别叫他咬了舌头。” 莫问期点点头,伸手撬开江阔的嘴小心地将折好的棉布塞进去,手牢牢钳制着江阔的腰和背。 医士估摸着麻药已起作用,用棉布握住露出的箭柄,冲着莫问期使了眼色。他手上猛然发力,箭矢开始抽离的瞬间,江阔被疼醒整个人就要弓起腰背来,莫问期扣着他的身子不让他乱动。 “乖,没事了,没事了。别动,别动。”莫问期极温柔地哄着,一边哄,一边吻着江阔的脸侧。 青筋毕现,满是咸湿汗水。 江阔咬紧棉布,忍着剧痛,难耐地将脸埋进莫问期的颈侧。好在医士下手利落,箭矢落地,他眼疾手快地用棉布按住江阔背后的血洞,温热的血浸湿了一块又一块棉布。 江阔失了力,昏倒在莫问期怀里。 “快,喂些止血的药。”医士按着伤口,拿过磨成粉的止血散往棉布上倒。 莫问期也拿出止血丹,一股脑儿倒了好几颗出来喂到江阔嘴里。但他已昏死过去,根本不知吞咽,莫问期扫了一眼从桌上拿过茶壶来,自己喝了一口又低头渡进江阔的嘴里。舌尖相抵,交缠,待确认他吞下去了,才小心地拿着棉布给他擦拭脸上的汗。 医士心中一惊,只当自己没看见,手脚麻利地给江阔包扎伤口。 拔了箭,止住了血,江阔倒在莫问期怀里,整张脸都是煞白煞白的。 医士下车前又拿出好几瓶药丸,说是补血补气的,莫问期谢过他抱着江阔就要下车。 医士止住他的动作:“才包好伤口,不要动的好。江公子这伤还需要静养些时日才能下地,不然后背上的口子反复裂开,只怕是不好。” “且在我的马车上歇着吧,崔家的车马,想必也没什么人敢来找麻烦。”崔敛不知何时到了车边,见莫问期抱着人要走也出声阻拦。 只是,当初金陵下药一事历历在目,莫问期不信任他。崔敛是个人精,看出了莫问期的顾虑,称自己可以换一辆马车,将这辆让给他们用,也方便医士时时诊脉换药。 莫问期看一眼怀中的人,紧闭双眼,冷汗未干,面色实在是不好。 他屈起手指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的马儿闻声跑来。他解下水寒刀和无名剑收进车厢,又将马缰绳绑在车窗上,算是同意留下。 崔敛道:“我的车马会继续北上到金陵,你们······” “到苏州即可。”莫问期打断他的话。 崔敛也识趣,没有再过多纠缠,转身朝着红檀的马车走去。 一路上,崔敛对他们颇多照顾,又是送补品,又是送吃食。每次医士过来诊脉或是换药,他也会过来瞧上一眼,但最初那两三日,江阔都迷迷糊糊地睡着。崔敛看他的眼神实在是不清白。莫问期即便人在屋檐下也学不会低头,每次崔敛来,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将江阔往怀里藏。 取箭的两日后,江阔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梦呓中攥着莫问期的衣角唤他的名字。 语调柔软,姿态亲昵,十成十的依赖。 崔敛当时恰好来“探病”,见了此状,后面就再也没到他们这里来。
第42章 作别 遇到崔敛他们的第四日,江阔总算彻底清醒过来。弩箭无毒,但江阔背上的伤口失血太多,取箭后又起高热,所以医士干脆在药里加了些安神的东西。躺着睡几日,好得更快些。 睁开眼,只觉得陌生。 江阔瞧着车顶愣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看向一边,莫问期支着脑袋阖眼睡着。睡得想必不甚安稳,微蹙着眉,眼下是一片甚是明显的青黑,不知熬了几个夜,很疲惫的样子。江阔伸手想去抚一抚他的眉心,刚抬手,只觉后心处一阵疼痛。 轻声抽气:“嘶——” 就这么一声,惊扰梦中人。 莫问期蓦的睁开眼,小心地查看江阔的状况:“怎么了?扯到伤处了?” 江阔收起龇牙咧嘴的模样,浅笑着安抚他:“没事,就是稍微动了一下,没有裂开。” 闻言,总算稍稍安心。莫问期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头贴上江阔的额头:“可算是醒了,江阔,你吓到我了。” “对不住,叫你忧心了。”江阔从善如流,露出一个极为乖巧的笑,伸手摸了摸莫问期的脸侧,算是一种撒娇。 悬着多日的心总算收回肚子里,莫问期和江阔腻歪着说了会儿话,江阔才想起来问现在外面的状况。莫问期给他喂了两杯温水,才一一跟他说起这几日的事。 “如今,再有两三日我们便能到苏州境内,这车队走得慢。崔敛那夫人身怀六甲,没法走得太快。” 江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脸胃疼地问:“崔敛?” 莫问期被他这副表情逗笑了:“对,崔敛,你那金陵旧识!” 这样的旧识本该是一别两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为好,老天爷不知怎么想的还能叫他们遇上。江阔生性不善交际,更别提崔敛这样打不得骂不得的人。虽然他们最后在崔府分别的时候,江阔也曾想过崔敛或许骨子里并非什么坏人。毕竟高门大院的公子哥里不少为了韬光养晦,惯会披着风流或下流的皮,江阔曾想过,崔敛说不准也是其中一个。 只是······ 他自己对上崔敛也就罢了,莫问期对上崔敛,还真不知道最后遭殃的是谁。 江阔道:“我们现下可以自己走。” 这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要是叫崔敛见了,必然是一颗心掉进冰窟。莫问期知道崔敛对江阔居心不纯,但江阔对他只想敬而远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同意留在车队中修养。 “不着急,崔家的马车确实能挡去一些麻烦。”莫问期说起前两日的事,“给你取箭之后不久,便有官差借搜查杭州闹市起火嫌犯之名来拦车检查,但崔丞相之名让他们不敢擅动。后来崔敛出面,打发了那些官差。” “十二楼也曾派人来过,不过当日柳无眠还在时崔丞相便是十二楼曾效力的人,如今南吕也不敢太和崔敛为难。最后也算是不了了之,派了两人跟着车队走了一昼夜,最后也回去了。” 江阔闻言默默了一会儿,这些麻烦是必然的,且有理有据。 以崔敛的才智,莫问期抢他马车的时候,他就能猜出来他们二人必然是惹了大麻烦的。没想到,崔敛明知如此,还肯冒险收留他们,更何况,红檀如今还是怀身大肚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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