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阔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虽然黄钟脾气更暴躁,但柳无眠无论是闭关还是出行,跟在他身边的一定是黄钟。相反,南吕虽性子好一些,但他待人极冷,比黄钟更像是一个无情杀手。 莫问期捻起桌上雪白的糕点,手指用力,里面露出芝麻馅来。 “柳无眠都知道南吕心思深,所以信得过黄钟。南吕此人,外面的样子都是能装出来的,内里却是个黑心的。背地里耍手段的事,莫说是黄钟,说不准他师父柳无眠都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莫问期将那掰成两半的糕点扔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微微蹙眉。 这样的人,心够脏。 回去路上,江阔觉得莫问期实在是眼毒。细想从前的事,似乎真的是如此。黄钟性子急,但拿主意的总归是南吕,若是他们做错了,柳无眠会看在大徒弟是女子的份上宽容一些。连在空云山上九霜的事也是如此,九霜临终前也曾告诫过他,说不准由黄钟动手杀人也是南吕早有考量。 快到庄子的时候,,莫问期突然勒马。 江阔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两个刀客怀中抱着刀一左一右拦在路上。天色渐暗,城门已关,这路上也杳无人烟。 来者不善。 莫问期提剑下马,示意江阔就在原地不用动。 青衣刀客揭了斗笠:“二位,恭候多时。” 莫问期一挑眉,连剑都不曾出鞘,反问:“你觉得凭你们二人就能拿下两道杀令?” 刀客抬头一笑:“亡命之徒,走投无路,总得一试才知。” 那刀客面上有一条疤,瞧着并非旧伤,当是最近数月新添的。横贯鼻梁的疤反倒为他添了几分煞气,比那时候更有浪子狂徒的意思。他抬头之后,江阔认出了人——济阳刀,宇文弈。 江阔没忍住,还是开了口:“没想到,堂堂北辰帮帮主会死在自家义子手上,更没想到你宇文弈如今都到了向十二楼讨饭的地步。怎么?你义父那八百金花完了?” 宇文弈并未被这话刺痛,反倒仰起头直视江阔似乎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另一褐衣刀客忍不住想开口反驳,才上前一步便被宇文弈喝止,只得悻悻闭嘴。 宇文弈:“我也没想到,江公子这样的人竟会成了叛徒。” 江阔听懂他的“回敬”,翻身下马,随口道:“死士如是,叛徒亦如是,我心我主,想叛便叛了。” 宇文弈抽刀出鞘,喃喃重复江阔的话:“想叛便叛了,还是江公子活得更潇洒。” “好了,应当是叙完旧了,别那么多废话,你们俩一起上吧。”莫问期看像江阔,“你不必出手,我一人就够了。” 无名剑对上济阳刀,江阔也算是正经见莫问期和人打一场。 宇文弈刀势阳刚,大开大合。那更年轻的褐衣刀客和宇文弈的路数差不多,但显然功力不及,青涩不少。 刀锋横劈,直砍,斜切,宇文弈一招一式都是全力而动,比之在金陵崔府时更凶狠。二人配合默契,一个攻上,一个攻下,将莫问期围在中间,紧紧压缩着莫问期的剑招。 无名剑上的银铃随着剑招轻动,清脆的声响几乎消弭在刀剑声中。 但江阔能看到莫问期的剑,少用劈砍,多刺。在如此逼仄空间里,无名剑的诡异莫测发挥到极致,莫问期循着极为刁钻的角度使剑尖如细碎暗器一般。济阳刀虽刚硬,却最惧此等刁钻的剑法,更何况宇文弈的修为实在差莫问期太多。 十数招走过,宇文弈和另一名刀客身上已有数条细长血道。 莫问期突然右手成掌,将那褐衣刀客拍了出去。 宇文弈一急:“阿弁!” 他使出十成十的力气,一刀砍向莫问期的右手,莫问期侧身躲过顺势剑锋划过宇文弈的后背。 但宇文弈就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背上的伤一样,只顾上前查看唤作“阿弁”的褐衣刀客的伤势。阿弁咳出了两口血,伏在地上捂着胸口似乎没法自己站起来。 “阿弁!你怎么样?是不是心口难受?”宇文弈握着他的手二话不说就要输真气给他,但阿弁不愿,一直在躲。 交战突然中止,江阔和莫问期都是满头雾水。 江阔看向莫问期,带着询问,莫问期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我没怎么用力。” 也是,莫问期擅剑,不曾听他说在拳脚功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功法。江阔仔细瞧那个叫阿弁的少年,似乎面色确实不好,唇色偏深,像是患心症的样子。 莫问期:“瞧着你这位兄弟今日是无法再战的,不如就此罢手,何必非要领那杀令的赏银?那点银子不比性命要紧。” 宇文弈手上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呼出一口浊气,坦言:“可这银子就是用来救命的。阿弁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心症若是没有银子买药材,就只有死路一条。” 难怪,他方才说自己是亡命之徒,是走投无路之人。 江阔问他:“你杀季宵也是为了拿那八百金给你弟弟治病?” 宇文弈点点头:“北辰帮不养废人,季宵当时忙着逃命更不愿带着阿弁这样的累赘,他要丢下阿弁,我就直接动手将他杀了。反正‘义父’什么的,也只在我有用处的时候才是‘义父’。” 原来如此。 江阔想了想,开口道:“我没法给你杀令上那么多的银子,但我知道一位名医,不过他性子有些古怪,能不能见到并求他医治便看你们兄弟二人的本事吧。” 宇文弈没想到江阔肯这样帮他,江阔正打算开口告诉他地方在哪里。 宇文弈一咬牙,表诚心一般先告诉了他一件秘事:“我知十二楼如今内乱,听闻亲传弟子和新派势力斗得如火如荼。你这般帮我,我身无长物,难以报答,只有这个消息不知对你们有没有用处。” 莫问期和江阔对视一眼,江阔道:“你说。” “我南下以来,身上的银钱渐渐都花完了。在到杭州时,曾有人找到我,出了三百两金要我帮忙做一件事。”宇文弈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将那人的原话告知他们,“城外月轮山,明净寺,杀无赦。” 江阔细细问了他出手的日子,正是钟云和卢拾所说的柳无眠失踪当日。 莫问期:“杀了多少人?” 宇文弈:“一人。” 江阔心中猜测渐渐明朗:“是女子。” 这话并非问句,宇文弈的神色也证实他们的猜测似乎没错。柳无眠失踪当日出现在月轮山上的女子,用楼外人生面孔宇文弈出手,那女子应当就是柳无眠的大弟子黄钟。 “她身手不凡,恕我直言,以你的功夫恐怕没法将她杀死。” 宇文弈点点头:“若是我没猜错,她在和我交手前已身中剧毒,她内息滞涩,交手中多有漏洞。” 竟是这样? 莫问期和江阔信了这个消息,问清黄钟尸身的下落后,江阔将那医士的住所告诉宇文弈,又将身上的钱袋子给他。 宇文弈接过钱袋,不发一言,抱拳谢过。 看着他们走远,江阔想着宇文弈给他的这个消息,只觉得心底发寒:“你说的不错,南吕是个黑心的。” 卢拾心里惦念着九霜的仇,所以也一直在探查黄钟的下落。只是,恐怕黄钟自己也不曾料到,有朝一日,命丧黄泉,始作俑者却是平日对她千依百顺的师弟。
第40章 围剿 江阔设法唤来钟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钟云也极为吃惊,但冷静得也很快。南吕在他心里早没了往常的样子,名利二字当前,十二楼楼主之位只差一步,他身上连那点利落的江湖气都荡然无存。 钟云知道江阔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是什么意思,在这样的事情面前,卢拾显然才是更好的选择。 “你们也小心一些,近日楼中争吵不断,南吕和卢拾几乎是日日针锋相对。恐怕南吕就快忍不住出手了,既然宇文弈找上你们,想必后面的人也不会少。” “知道了。”江阔接下这些叮嘱,将钟云送了出去。 宇文弈是丧家之犬,既然走投无路便是什么也干得出来的。他们二人这些日子一直低调行事,但宇文弈能准确地出现在他们回庄的路上,没人给他透消息是不可能的。宇文弈自己也不一定察觉到其中猫腻,但江阔猜背后的人当还是南吕。 他既然当时便能下狠手杀了黄钟,要的便是楼主之位,若是卢拾那边他一时斗不过自然还会想别的法子。 这猜想在当夜应验,午夜无月,江阔和莫问期等来是十二楼的杀手。 屋顶瓦片颤了第一声,江阔和莫问期双双睁开眼。 他们早有防备,夜里灭了蜡烛之后也不过是躺着闭目养神。来者不善,这屋顶上起码有四人,外间院子里应当还有援手。江阔对十二楼的这些招数太过清楚,和莫问期对视一眼,抽出水寒刀便纵身跃上房梁。 脚步渐近,水寒刀猛地朝瓦片缝隙间上捅。 痛呼伴着血水一起,江阔翻身脚上一踹,趁势整个人跃上屋顶。而莫问期在院中已身如惊鸿,剑光纷飞,转瞬之间数人倒地不起,只剩痛呼阵阵。 “传代楼主令,诛叛徒,销杀令。”叶千秋靠坐在屋脊,掌中拿着明月细柳的玉令,口气闲闲,不甚在意。 屋顶和院中,显然屋顶人少。他们看不起江阔,觉得莫问期更难对付,这样的狂妄江阔十年间早就习惯了。毕竟,谁也不曾见过水寒刀真正的模样,不过今日这阵仗恐怕不较真是不行的。 江阔执刀而立,冲着叶千秋扬起下巴:“你也是近战闻名,不如今日试试你能不能快过我的刀。” 叶千秋一愣,从前的江阔是石中玉,惯会藏拙的。即便他资质不凡但行事低调,出手也极克制,更是不屑言语挑衅。正是因为这样,不少张扬自傲的弟子总是看不上他,但叶千秋知道,任何一个能晋升二阶的弟子放出去都是江湖上叫得响的名字。 而眼前的江阔已褪去那层外壳,光华璀璨,叫人几乎认不出来了。 叶千秋露出几分正色,起身一跃,落在院中,看着江阔的水寒刀抽出了腰间的莲花刺。 莲花刺,如其名,状若莲花,内藏飞刃与银针。叶千秋的一手暗器功夫也算是超凡脱俗,四十九瓣中任何一瓣的开合皆能随他心意。配合他本就诡异莫测的身法,往往对手倒了都找不到出招的人在哪里。 叶千秋看向江阔:“你我二人从未对战过,还真不知今日胜负最后会如何呢?” 江阔抬眸,不屑道:“自然是你死我活。” 话音落,莲花刺银针飞出,在夜色下闪着银蓝光辉,转瞬即逝。水寒刀挽出满月般的圆弧,叮当几声,银针被弹到周围的杀手身上。速度太快,那几人甚至自江阔刀势起落下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捂着胸口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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