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在地上,蜷缩着,衣裳被向天漠的鞭子打成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布满血痕。 “即刻起封闭武场,不准任何人进出,直到你学会为止。” 向境忍着痛爬起来,捂着手臂上的鞭伤说他明白了。 他一身的伤,可向天漠并没有许他上药,没有让珏月收拾他的被褥衣裳,甚至连饭食都是一天一顿。 “……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二十二天。” 整整二十二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穿着那身变成一条一条的衣裳待在这里。开始还会觉得饿,后来习惯了,又许是看淡了,知道不会有人给他送吃的,所以也不觉得饿。 好在不是秋冬,不然又冷又饿,他还不知要待几个二十二天才能学会。 没有人教,他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直到有一天,他拍门,让外头看守的人去找向天漠来。 “……” 段回峰不知道说什么好,手伸过去,轻轻搭在向境的手上。 段回峰有时候真觉得这个天没法聊。 他能同向境聊什么? 聊过去?向境长这么大就没有一件高兴事儿,件件戳人心窝子,上回赞他未卜先知,是因为缩骨,这回夸他心细如发,是因为挨罚,说什么都是错。 聊以后?他每每说起以后成婚如何如何,向境就推脱自己配不上这配不上那,慎之又慎,若不是他脸红的滴血,段回峰都怀疑他不想与自己成婚。 其实也可以不聊,可是向境害怕,段回峰不愿意逼迫他,所以最多只是亲亲,然后抱着说话。 说什么呢? 这是个死循环。 没办法,段回峰只好往他院子里送东西,送文房四宝,送刀枪棍棒,送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荣安曾对他精挑细选的礼物表示怀疑。 “殿下,您选的这些东西给三公子就罢了,二公子哪里会喜欢?” “他会喜欢的。” 直觉。 向境与他同岁,却远比他成熟,一定被管的严格,没有放纵过,他需要有人弥补,有人宠爱。他不习惯,但他需要,也会喜欢。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于是段回峰一有空就来找向境,看看他平日都做什么。 向境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脸色略显局促,想到好些人在此练习会被看到,就想把手抽回来。 “殿下不必觉得是什么大事。虽说时日耗的久,可属下并没有浪费时间,触类旁通摸索出许多其他的……” “啊!” 两人对打时,一人不慎被抓住漏处,被踹飞出去,向境一惊,几步过去挡在那人身后,双手如钳卡住他的肩,替他撞上墙面,自己承受了来自前后的撞击。 “二公子……?” 向境上下扫了一眼确定人没事后推开他:“去吧。” “谢二公子。” 向境没再理会他,又坐回位置上。 “疼得厉不厉害?去找向垣来看看吧。” “没事的殿下,没有很疼。” 他撞过多回,所以知道有多疼。 因为自己知道疼,所以会替人挡。 一场场比试下来,队伍里忽然出了个不听话的,齐泉怕给向境丢人,低声呵斥让他安分些,谁知他竟叫嚷起来。 “我要同二公子比!” 向境笑了:“哦?” “属下管教不力,请公子降罪。” “属下记得,暗卫营有规矩,若是比试胜了二公子,就可自行择主。” 段回峰好奇地看过来,向境回以浅笑,又冲他点点头:“不错。可若是败了,就要从头来过,你上一次的比试成绩如何?” 他不卑不亢,坦然自若:“回二公子,第十六名。” “别的呢?” “属下不通医理,易容探听均不擅长。” 向境轻哼一声,不再理会,低头啜饮。 齐泉呵斥道:“狂妄已极,公子面前也敢说大话,没背过规矩吗?此等资质,还不自请回营?” 珏月接道:“公子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你且诚心认错,回去刻苦训练,便也罢了。” 段回峰好奇:“真的有人能胜过你?” 向境笑笑:“殿下误会,能与我过招三柱香,或让我见红,便算他胜。不乏有心人想一试,大多撑不过一柱香,能伤及我的更是少之又少。上一个胜了的人殿下也认识的,是闻生。” “为了跟着向垣?” 段回峰不明白,向垣是向家三子,跟着向垣远不如跟着别人有前途。 “是。三弟对闻生有恩,不过大多想跟着三弟的人都是为了清闲自在,您知道的,三弟是最仁善不过了。” 向境转头念道:“只是闻生出营比试是榜首,医术与洛潇不相上下,野心要实力来配,他身无所长,实在没必要一比。” 别人都是按能力听安排,只有闻生,揣着可为首领的能力跑到向垣身边任劳任怨,若非长了一张会哄人的嘴,只怕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外间侍候的护卫。 “可属下并不是为了跟着三公子,属下想追随的是二公子您。” 段回峰哈哈大笑:“向垣有什么好,依孤看,这才是最有眼光的。” 这话博了段回峰欢心,却也惹了齐泉不悦:“境公子也是你能想的吗?简直放肆!” “属下自知不如闻生大人,可属下知道公子的弱点,所以,想赌一赌。二公子不是也希望能改变太子殿下心中的形象吗?” 这话戳到向境痛处,不受控制看向段回峰,内心紧张害怕,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他喜欢的是哪个向境? 段回峰清楚他担心什么,回以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你抬举他,就去指点一番,不愿理会,就遣回原籍。向境就是向境,无需为任何人改变。” “属下也很久没有教人了,殿下想看看吗?” “去吧。” 去让他看看,真正的向境是什么样子。 向境没有更衣。他今日的衣裳由银线混丝织就,日光柔和渗进来,如光影浮动,当是绚丽而不刺眼的。 他要段回峰知道,向境足以配得上他。 对面暗卫甩开一条细长的鞭子。 向境嗤笑:鞭子?这都是他几岁时的弱点了?不擅探听的结果就是消息闭塞,他必输无疑。 岂知他的目的并不是吓到向境。比试过程一味拉开距离,向境为着指点,想试试他的深浅,距离拉开后,他竟又从左手甩出一条长鞭,前端系着一根粗长银针,直冲场外段回峰而去。 段回峰也惊了,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出手,等他回过神已经扶着替他挡下的向境担忧关切。 “怎么样?快去拿药!” “二公子,您输了。属下谢殿下成全。” 向境冷着脸,从袖中转出匕首割断细线,拔出银针。 段回峰这才意识到自己扶向境的那一下犯了忌讳,害向境落败。 “殿下无需自责,银针入体,我已经输了,与您无关。” 段回峰回头看着他:“你是故意的。” 他得意又轻松地笑:“属下从不觉得武器能成为二公子的弱点。” 段回峰才是他的弱点。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挡下来?” “属下不敢冒险,若是伤及太子,结局必定惨烈,所以那根针本就不足伤及太子。二公子若不信,大可细想,那是为您而准备的,一寸不长,一寸不短。” 看向境的样子,就知道他相信了:“属下只是相信自己。” 向境看段回峰仍有些自责,示意下属送他回骐骥院。 “让殿下受惊是属下的不是。您先过去,属下再嘱咐他们两句就过来了。” 段回峰一走,向境一踢他的小腿,高高抬起,顺势踩在他的脖颈处,狠狠碾压。 “少自作聪明,”向境声音低沉阴鸷,与方才和缓言笑的模样判若两人,“飞絮。” “属下在。” “过来,看看他这张脸。” “是。” 飞絮打眼一瞧,余光瞟见向境正无声整理衣袖,心下了然,几步上前,俯身蹲下,捏着那名暗卫的脸左看右看,末了起身冲向境一礼:“禀公子,属下记下了。” 话音刚落,匕首便割断了暗卫的喉管,鲜血汩汩涌出,他不甘又震惊地睁着眼睛张大了嘴,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向境手指跃动,匕首便随之回到衣袖中:“敢生异心,就别怪本公子无情。” 齐泉喝道:“都记住了吗?” “属下谨记。” 向境抬脚往外走:“拉下去喂狗。”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谁知到了晚上,向垣来给他诊脉,发现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脸不高兴。 “我有没有同你说不能动气?心绪起伏不能过大?你是病人,要遵医嘱懂不懂?珏月,怎么回事?” 珏月看看向境的脸色,斟酌字句,将今日练武场的事简单复述给向垣,末了轻声解释:“也不能怪二公子生气,他使的银针是杀人利器,给公子吓坏了呢。” “……一个两个都不安分。”向垣低声嘟囔着骂了一句,复同向境商量,“又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就交给齐泉他们就是了,你又何必亲自看着?” “说到底,这是我该管的事,怎能推脱?” “时间不多了,有功夫,多和表哥待在一起才是。顾源庭那事之后,旧族世家对你,可是颇有微词。” 分明是极其不利的情况,向境却毫不意外,与平时无异,甚至喝完汤药,心情极好地连吃了几块点心。 “殿下那边怎么样?” 向垣摇头叹道:“可是烦透了,听说就连与他交好的人都不顾他的心情,每每说起你都是深痛恶绝。” 说他大逆不道,功高震主,自视颇高,是下一个诸葛起,怎么难听怎么来,据说烦的段回峰几顿饭没吃下去,砸了好几套茶具。 “有苏孟牵头,想来很快就捅到皇上那边了。” “呸,那个小人,他就是欺软怕硬!亏哥哥还帮他平冤,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狼。” 向境哈哈大笑,点点向垣的额头。 “养熟他做什么?我有你就够了。”
第109章 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 “大哥二哥,我出去玩啦!” 向境颔首笑应:“去吧。” 向垣回首冲他们二人招招手,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珠链碰撞,如泉水叮咚。 “瞧着三弟比从前活泼了些。” 向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日渐转暖,他身子好多了,自然活泼好动。” 向境还要说什么,就见段回峰从正门进来,忙将人迎进骐骥院,说是宫里荷花开的正好,想邀他入宫赏莲。 “属下是外臣,哪能说进宫就进宫?” “有什么不能的?你可是二公子,孤都比你低一级,天底下哪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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