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放不放得下无需你来说!你从前的忠言是为了让孤丢开他,怎么眼下反倒替他求情?你是忘了你过去多么嫌恶他?又是祸害又是心术不正。怎么他摇身一变成了二公子,那些话都不作数了?他是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为他说话?” 两人不欢而散,段回峰生了一肚子闷气,把自己关在书房练字静心。 随着两国合并,诸多事宜累如山高,葫芦与荣安也忙得脚不沾地。段回峰一抬眼,磨墨的人并非葫芦等人,而是一个看着略眼熟的小宫女。 “你是何时过来伺候的?” “回殿下,奴婢皎皎,那日被二公子救下后,遇见荣安大人,他便叫我来做些侍书磨墨的活计。” 又是向境。 自从那日他不再隐瞒,段回峰就再也用不着想他,走到哪儿都能听见与他有关的事,习武也是,练字也是。从前他最想要的就是时时刻刻能有向境陪伴,眼下只觉可笑,近在手边,反而不想要了。 那日在军帐,他自觉已同向境把话说清,自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至于放不放得下,时间终会冲淡一切。 向境素来心思通透,自然能明白,如今痴缠,兴许是不甘心……亦或是心虚吧,怕轻易放弃了,恰恰印证他对自己并无真心,只是伪装岁月中起了恶劣心思,骗一骗感情来玩。 其实他不必如此,段回峰心想。当初的向境与如今的向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当初的向境已随他的心一同死去,再也回不来。 可正如颜景舟所说,若他真的将二人分的清楚,便不会在意如今的向境了,有意避开,亦是一种在意。 又一日,段回峰在书房处理事务,齐泉得了通传进来,呈上一封信:“二公子亲笔书信,请殿下一观。” 段回峰似是想到什么,重复问了一句:“亲笔?” “是。” “原来他会写字啊。”段回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齐泉听得云里雾里,见他走了,不知所措,想追过去又不敢,遂问葫芦太子是何意思,这信是否要留下。 “大人原话告诉二公子就是了,他会明白的。至于信,你还是带回去吧。” 向境捏着信纸,神情落寞。 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行宫这些日子,他送过去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送回来,就算在外面遇上,段回峰也不假辞色,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他,自己只好顺着他躲开。 可如今,连书信都不肯收…… 向境正伤神,珏月忽然进来:“公子,太子遣人来送东西。” “快传!” 来人是葫芦,手里捧着一卷字画,低着头不敢看他:“参见二公子。” “免礼,是殿下有吩咐吗?” 向境不明白葫芦那一眼包含的莫名其妙的怜悯是何意思,可他看见葫芦将字画展开在火炉上时,忽然就明白了段回峰的意思,失声道:“等一下!” 那是段回峰教他写过的字。 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把它给我,葫芦,把它给……” “二公子留步!”葫芦看他要动下意识唤停,“殿下吩咐,一定要在公子面前烧毁,属下奉命行事,还望公子不要为难属下。” 说罢,不待向境反应便松手,由那幅字被火舌吞噬。 所幸齐泉早早留心准备,在卷轴落入火炉的瞬间丢出两枚飞刀,割断宣纸,只是烧的速度太快,只有“郎君千岁”四字还未被烧净,熏染上焦黑,到底也留了几个字。 向境小心地捧起那一小片,摆到崭新的宣纸上,尝试用手帕擦去污渍黑灰,边缘已经泛黄泛黑,残余温度烧心灼肺,向境只觉心痛难以复加:“是……是什么时候,裱起来的?” “是公子离开之后。殿下命我拿去裱了挂在寝室里,日日看着。” 葫芦心有不忍,又不能不说:“二公子,殿下让属下传达一句话,那盆紫竹已经被他丢在旧质馆,公子不必再念着了。” 前几日,质馆已经被拆除,那段日子,也一并被他丢在旧质馆,埋藏于青砖瓦砾,断壁残垣。 段回峰这是在告诉他,别再痴心妄想了。 推开那些公务,向境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写那句话,可怎么写都没有二人一同执笔的模样,宣纸废了一张又一张,就是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段回峰不愿再与他相见了…… 他真的不要他了吗? “向境,你不开心吗?” 向境很快敛了神色:“何事?” “三公子让我来问问,你午膳要不要同他一起。” 他一面不动声色地收起残存的字,一面随口问道:“他这两日做什么呢?” “你不在,他整日里忙着皇上交代的事,昨日同那位颜家公子议事,前日去了几处正殿监工,再前日在掖庭监督匾额……” “行了,你回去吧,我这就过去。” 乐君看着还想说什么,抬头看了齐泉一眼,缩缩脖子准备走,向境顺着他看过去,后者一直低敛眉眼磨墨,安分的很。 “怕他?” “啊?”乐君连连摆手,“啊,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回去吧,我这就过去。” “……”乐君犹豫着,“向境,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你?” 向境这才正眼看他,眸色不解:“垣儿让你过来,还有别的事?” “没有没有,不是三公子,是我……” “那就是没事,下去。” “向境,我……” “公子正烦心,你先回去吧。”珏月上前按着他的肩微微用力,见他看过来,轻轻摇摇头,“公子,不如属下把人送回去?” 向境心里正烦闷,乐君偏看不出,一个劲火上浇油,惹他不痛快:葫芦才走没多久,要是让段回峰知道他对旧旸国的人如此重视,心里会怎么想他? “公子,珏月一向有分寸,让她去吧。” “……速去速回,一定别让人撞见。” 待把人都走了,向境才叫齐泉过去,无奈叹道:“阿泉,你又去欺负他了。” 是肯定句。 久违的称呼让他有些心虚,没由来的还带着点委屈:“我没有,只是碰巧遇见。” 碰巧遇见也必定给了脸色瞧,不然跟在向垣身边,还有谁能吓到乐君? “那件事不是他的错,你明知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也不曾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没用。” 向境失笑:“少嘴硬,回回跟他闹,你心里当真快意吗?” “我早同你说过,你若真的一心为我,便多多替我照拂他,我不在的时日,你必定欺负他了,是也不是?” 齐泉不说话,眼神躲闪一阵,又直直看着他:他不觉他有错。顶多只是罔顾了向境的嘱托,但向垣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他也算完成了向境交代的任务。 向境还在苦口婆心跟他讲:“你和珏月,是我摆在外面的人,若是你们两个同朗月院闹起来,传到外头,岂非成了我们兄弟不睦?” “公子都把他宠上天了,谁会说什么兄弟不睦?也就是他,白眼狼一般,良心……” “行了,我还在呢,说的什么混账话。去找找最近收的贺礼,待会你亲自带着随我去,不准再让我见你对他不敬。” 齐泉自觉在人前已经很让着向垣体谅向垣了,听了向境这话从心里抵触,一时失口乱言:“公子难道就不怨他吗?那明明是……” “齐泉!”下意识喝止,见他油盐不进还要触碰禁忌,向境也有些烦了,“再管不住嘴,你可真的要回辰山去了。”
第78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 ======= 向垣埋在一堆花草枝叶间,手里正捏着一只草枝编的小虎,左右观摩,同闻生鼓捣着玩。 乐君从外头进来:“三公子。” 向垣瞧他那样就知道他有话说,屏退一众人,只留了闻生在侧:“想问什么?” 漂亮的少年坐在他对面,信手拈起一朵含苞欲放的玉兰,心思完全不在花上:“羲国的二公子,算是丞相吗?” “不算。羲国设有丞相,二公子是特设的职位,权力在丞相之上,仅次于皇上。” “向境这么厉害?” 说起向境,向垣总是满心自豪:“对呀!我二哥可是文韬武略,天下无双,什么阴谋诡计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只有二公子这个位置能配得上他。” 乐君笑笑:“这么厉害的人,以后一定会娶公主吧?” 向垣反应过来:“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应该是吧?虽说向家是家臣,但也需拉拢,亲上加亲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不论娶谁,向境都不会收了乐君。 他陪了皇宫里的向境太久,换句话说,他是向境那些屈辱过往的证明,就算向境肯收下他,顶多也只是扔在后院做侍从。 “不如我教你读书写字,大小做个官,有事可做,也不用一心挂在他身上。” 乐君摇头,婉言谢绝,起身告退。 那日向垣说的很明白了:他是旸国人,向境不好开口也不能开口,在向垣这里躲躲藏藏,不过是苟且偷生。 就算如向垣所言,他也会成为他人手中用来攻击向境的武器,除非将他外放,同样是一辈子躲躲藏藏。 他不想再躲躲藏藏的活着了。 对于向境,他不过是个累赘。 “珏月?你怎么了?” 珏月白着一张脸,额头冒着细密的汗,却还是给他让路,勉强笑道:“三公子有何吩咐?” “三公子饿啦,让我来拿些点心过去。你真的没事?脸好白啊。”乐君恍然,想起之前在宫里见过一些宫女来癸水的样子,似乎也是这样,“你是不是身上不方便了?我帮你熬些红糖姜水,你回去吧。” 珏月赶紧推辞,强忍着腹痛,手脚麻利地挑好了向垣喜欢的点心给他:“不用不用,我忍一忍便过去了。” “没关系啦,我先给三公子送去,你等等我哦。” 用过晚膳,向垣推说积食了要出去走走,偏头看向一旁的珏月。 “珏月姐姐,替我找件二哥哥的披风来吧?” 谁知珏月竟没有动,也没有应声。 向境皱眉:“珏月。” 珏月一惊,意识到自己走神,赶紧请罪:“属下失职,公子恕罪。” 向垣笑道:“珏月难得有走神的时候,方才在想什么呀?” 向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珏月脸色愈发苍白,竟连半跪都跪不住,直直栽倒。 “珏月!” 闻生想过来搭手,向境却早已将人抱起,几步放到殿内榻上,回头喊向垣来看她。 “垣儿。” “我知道。” 无需多言,在他放下珏月时,向垣已经捉了她的手腕诊脉。 放下人,向境把手撤走,看着掌心沾染的血微微一怔:“她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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