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鸢看过来,见向境没有阻拦之意,遂伸手点了封越的哑穴,让他闭嘴。 向城忍不住教训:“回去有你黏他的时候,还不先去见过殿下和李将军?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事。” “表哥!李叔叔!” 他扬头喊了两声,看那两人应了又靠回向境身边,弄得向境忍俊不禁,拍拍他的肩,轻声嘱咐:“去,听话。” 向垣乖乖跑过去,到段回峰面前一礼,又对着李泊一礼,口中虽亲近地叫着“表哥”“李叔叔”,礼仪却是分毫不差乖巧恭谨。 对这二位如此亲近,偏到了向城面前,同样恭谨一礼,故意气他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向,将,军。” “你!”向城扬手作势要打,他飞快闪身跑回向境身后躲着,一脸得意。 颜景舟原在跟段回峰说话,见向城吃瘪也忍不住笑:“我可算知道阿垣为何如此放肆了,有二公子宠着,连城兄都说不得他。” 向城瞪他一眼:“是啊,连父亲都说不得的人,我哪敢呢?” 被点名的人不理会,侧抱着向境怎么也不撒手,忽觉身高不对,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一番,奇道:“我这才发现……怎么变回来了?” 向境不好意思笑笑:“方才不小心打了一架,顺手。” 向垣更奇了:“谁这么不长眼呀,敢跟我二哥哥打架?” 旁边风鸢笑着逗他:“三公子来的晚,没有眼福了。方才二公子一袭红衣从大殿上飞下来,衣袂翩飞,脚不沾地就将萧裕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殿内的人都看呆了呢。” “二哥,再打一遍嘛,我想看。” 向境失笑:“行啦,回了向府打给你看行不行?只给你看。” “那怎么一样?二哥今日格外好看,发饰都精巧许多。” 向境一愣,就要摘取:“你喜欢?我……” 向垣赶紧摁住他:“不不不,你别摘,回头让他们打副一样的就是了。” 向境笑着按下他的手,眼底尽是温柔,摸索片刻,拆了一侧发饰,头发随之散下一缕,被他信手别到后压上,亲自给向垣戴在一侧,银链流苏顺着垂下,左右打量一番。 “是好看,比二哥好看多了。” 向垣察觉向境要给他戴,本能想低头让他方便些,却被向境轻声制止了。 “别低头。” 别低头。 跟谁都不必低头。 段回峰站在那,颜景舟的话一句没听进去。 他明白了。 明白那时在质馆,为何向境一跪向垣就不气了。 明白为何下人口中苛待幼弟的向垣会因向境中毒而动怒。 明白为何向境对向垣诸多谦让,喂他用膳也那般娴熟。 ——他原不是庶子,而是向垣最仰慕敬爱的兄长;他也并非惧怕向垣,而是习惯了偏宠。 他们是亲兄弟,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齐泉办事利落,很快就将江承钧等人接出来,相隔数月,依旧是熟悉的面孔,只是江承钧不敢认:“你,你是……” 是向境?可不对啊,虽然还是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却是大相径庭。 向境会意,轻笑一声,把手搭在额头上:“小兄弟,你……天爷,烧成这样?” 江承钧:“……” “你那时候,都听见了?” 江承钧撇撇嘴:那他还不起来,平白教人担心,这孩子。 “是。不过那时行事多有不便,世叔海涵。” 齐泉正吩咐人安置旸国士兵与被俘臣子,瞥见拂衣与皎皎,上前请示:“公子,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拂衣是封越派来监视我的,留不得。皎皎……” 拂衣出手迅速,拔剑挟持了皎皎退后:“二公子想清楚了再说。” 向境轻蔑嗤笑:“拂衣,你就那么确定我会为她放了你?” 皎皎不过是个孩子,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原想求向境救她,闻言眼泪簌簌而下,转而看向另一边的段回峰:“羲国殿下!殿下,我们见过的!除夕夜宴,飞雪桥头,我跟您求过药!” “公子发烧病得厉害,是您让我带药回去救他的!殿下救救我,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向境一惊:那日皎皎说遇见了认识的人才弄来了药,他便不曾多问,那药竟是段回峰给的? 没人能从向境手底下抢人。 皎皎救下时惊魂不定,紧紧抓着向境的衣裳,被珏月哄了两句带下去。 “谁!” 向境看着侍卫把人从帐后拉出来,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 乐君听着声音耳熟,也不闹了,看见向境却愣了一愣,下意识想起身去找他,那侍卫看向境认识他,也就没再强按着不让他动。 乐君几步跑到向境面前,指着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忽然长大了?比我还高些……诶,你别说,这身衣裳好适合你啊。你真是向境吗?还是他哥哥?” 他还像以往那样去捏向境的脸,可这次向境没有躲,他也没有捏到——齐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不能动作半分:“放肆!” 向境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 他明明跟他说过,今日有大事,不准跑出乐颜轩。 乐君用力挣开禁锢,揉着手腕委屈道:“外面闹起来了嘛,说什么皇宫变天了,羲国打进来了,羲国将军把大殿上的人都按下了。我记着你一早就来大殿上找皇上,所以想看看能不能把你一块带出去呢。” 他环视一圈,又看看向境,忽然笑了:“我算是白担心你啦,原来这天是你给变的,难怪乐颜轩没人去。向境,我若是老实待在乐颜轩里,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向垣看了他半天,好奇道:“二哥,这是谁呀?” 乐君看着向垣也笑:“哦,原来你是他弟弟?那日看你那么讨厌他,我还躲在帘子后面,怕你欺负他呢。” “你那么怕事,我以为你会一直躲到没人了再逃。” 乐君嘿嘿一笑,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猜测,心自坦荡:“我想带你一起逃嘛。” 他明明那么怕事。 向境忽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他若是逃了,向境不会特意去抓。 他若是在混战中死了,向境也不会在乎。 可他来找他了。 想带他一起逃。 是受了段回峰的影响吗?向境开始怀疑自己,放在从前,他绝不会犹豫——他是面对恩师都能下死手的人,怎会为一个小小乐君而动摇? 不过须臾之间,向垣便猜出向境犹疑,赶在被其他人发现不对之前开了口:“你是旸国人呀?” 乐君大方应下:“嗯,是呀。” “二哥,旸国都战败了,你身边又不缺人用,把他给我吧?” “你缺人?” “闻生太闷啦,他看着怪有趣的嘛,让他来陪我玩行不行?” “……” 想到初见时那些话,本想答应的向境改了口:“不行,闻生虽闷,不是还有风燃?珏月,带走。” “你怕我带坏他呀?”不懂察言观色的乐君猜出了他的顾虑,乖乖被人押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冲向境笑,“正好我也不想活了。不过向境,我早起还没用膳呢,你让我做个饱死鬼行不行?我不想到了下面还饿肚子。” “二哥,你娇纵我这些年我都没变坏过,还能让他两句话教坏了?闻生。”
第66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 段业还没来,便由向境吩咐处理准备接驾事宜,安置封氏士兵,清缴皇宫。 隔着人群,段回峰看见了向境,真正的向境。 依然是那张脸,却凌厉锋芒,身形依然偏瘦,却比原先高出许多,不再温顺怯懦,更加沉稳干练,眼中藏星辰,胸中绘丘壑,手中执乾坤。 这样的向境是他从前想都不曾想过的。 从一开始,向境就在骗他,也是他不曾想过的。 “二公子,皇宫清缴完毕,只有一事,不知是否要禀报。” 向境冷道:“自己心里没数?” “是。别的都还好,宜衡公主封乐翎听闻国破,以身殉国,放火烧了月华殿。” 向垣急声道:“可救下来了?” “火势已灭,只是人……” 向境看他神情低落:“你认识?” “从前来旸国住时,见过几次……如此刚烈,实在可惜。” 方才还欢欢喜喜同他说话的人一下难过许多,向境把人揽过来,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家垣儿实在太过心善,人是淑人君子,又一副菩萨心肠,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样琉璃莲花一般的人,没有他护着可怎么好? 那侍从还在很没有眼力见地叙述。 “人烧的不成样子,但还能看出……” 向境气道:“看不见公子伤心吗?出去掌嘴!” “二哥。” 向垣抿抿唇,犹豫着望过来,向境便立刻会意,看在向垣的份上,暂且作罢,冷厉凝冰瞬间温柔如风,宽慰向垣。 “亡国公主,下场未必能好到哪儿去,如今这结果,于她也是解脱。” 向垣靠在他的肩头轻叹,只是无人知道他究竟在叹“宜衡”气节刚烈,还是庆幸事情仍在掌控,不曾被人发现端倪。 等了片刻,他实在无聊,晃着向境的手:“二哥,你饿不饿?” 向境摇摇头:“不饿。” “那……” 向境习以为常,早已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先一步握住他的手,眉眼含笑语气温柔:“不饿,不渴,想你。先安分些好不好?待会儿皇上来了,像什么话?” 正说着,同样身着战甲腰悬长剑的段业携诸将走进来,眉宇间英气勃发,目光烁烁如炬,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懒怠无为,残暴荒淫。 段回峰面无表情看一眼:哦,原来段业也在骗他。 段业进来,不看段回峰,而是先去找向境,欣慰又快意地拍拍他的手,看着向天漠留给他的利刃:“今日功成,多亏了你。不愧是我羲国独一无二的二公子。” “二公子是二叔叔,臣还算不上。” “月辰令在你身上,你就是羲国的二公子。就算没有受封,羲旸两国,也唯你不必避讳。” 向境谦笑着,随意往后瞟了一眼,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怎么只有这十几个人?难道他传过去的情报有假?可那都是他从封越书房密函和偷听谈话推出来的,又观察数月验过,不该有误。 虽低着头,可段业看出了他的疑虑:“诸葛氏只剩了这些人,其余皆已遇害。” “可臣分明见他……” 向境说不下去了。 障眼法。 封越清楚,向家不出手就是怕他伤害诸葛氏,也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他究竟把人藏在何处,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是他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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