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个消息传遍了后宫:一是封越衣不解带亲自照料向境;二是封越特许向境入御书房伴驾。 皇后烦的两日水米不进:君主亲自照料,放眼后宫,也只有宜衡有此殊荣。更别说后宫不得干政,向境到底是羲国人,封越此举实在过于任性。 宜衡更是寝食难安。 倒不是为向境得圣宠,而是为余跃从。他们两个到底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总是恍惚不敢相信余跃从就这样被赐了死罪,郁郁寡欢,日渐消瘦。 任她们再怎么着急上火,向境都不知道,他坐在御书房的龙椅边上,磨墨侍书。 封越如今待他甚是宠爱,困了在御书房小憩,饿了吃御书房的点心,封越批奏折他在一旁磨墨,甚至特许他坐着侍书。政务完的早了就带他去御花园放风筝纸鸢,折花草插瓶,过得无比舒心。 “那日朕迁怒你,可怨朕吗?” “不怨。”衣裳宽大愈显人娇小,偎在怀里软软一团,像只乖觉温顺的羔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陛下也有诸多不易,我不怨陛下。” 一吻落在发上,缕缕清香萦绕心尖,封越开始觉得把他抢过来是个极正确的决定,这人确是值得喜欢。 若非他是向家人,自己也不会这样防备。 思及此处,又一吻落下,点在眉间:“境儿,想不想做异姓王?” 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让向境愣了许久,埋进他怀中,声音闷闷的:“异姓王……那是不是就不能跟陛下住在一处了?” “都是王爷了,自然要迁府。” 向境撅着嘴翻身,抓过软枕抱着坐到小几旁:“那我不要。天好地好都不如陛下身边好。” 封越失笑:“口是心非,说着朕身边好,怎的还走了?莫不是要朕去哄你?” 向境反问:“不行吗?” 他似乎很会恃宠而骄。 撩了一把垂下的发饰,红绳银链隐在发间,发冠半束,鬓边别了只柳枝状的小钗,流苏与耳坠一同摇着。向境生的清秀,颜色淡,愈淡就愈适合艳色,比画还耐看。 “你想朕怎么哄你?要赏赐,亦或多多陪你?” “唔,想吃金梨片糕了,还有芙蓉蒸栗粉糕。” 拂衣为难道:“宫里哪有这种时令点心?公子别是想出宫玩了吧?” 心事被戳破,向境瞪着一双眼:“我又没说出去,吃些外头的点心也不行?陛下还没说话,要你多嘴。” “喜欢就去买,风鸢从宫外来,让他去。” “买不回来,我可不依呢。” 难得见他这么孩子气,娇得可爱,封越也乐得纵他:“还不快去?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绝不饶你。”
第60章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 远远地传来清脆的银饰碰撞声,铃铛耳坠戴在向境的耳垂,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摇晃,银铃声由远及近,他只在殿下对着旸帝封越遥遥一拜,听见“免礼”二字就起身上殿上去,对其他人视若不见,看都不看他身边的皇后,更遑论阶下的段回峰。 “来了?” 向境自然地伏在封越身边,浑身没有骨头似的糖稀一般倚靠着他,本就轻细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迷糊倦怠嘟囔道:“陛下也不叫我,生等着境儿睡过头,平白教人训斥。” 封越放下酒盏,手指划过他的耳坠,引起铃铛摇晃,引得向境偏头贴得更近,像是在躲避什么。 “怎么还戴着?也不知换一副。” 也不顾在众人面前,向境转头,双臂环上他的脖子拉进二人距离,如猫儿伸出爪子示威轻挠,颇为撒娇得意:“陛下亲赏,境儿怎么舍得摘?就要日日夜夜戴着。” “朕就是喜欢你这点,乖巧懂事。莫说睡过头,就是睡上一天又如何?有朕在,没人敢训斥你。”一面说,一面拉下向境的手臂将人揽到身边,一面舀了一匙汤要喂他,“来,小心烫。” 皇后冷眼看着,心里不痛快。 “宴席之上,众臣与妃嫔都还在呢,陛下宠爱猗盈君,也不能……” “宴席之上”四字一出,向境就从封越身上起来了,老老实实端坐在一边,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听皇后的劝诫。 “他受了伤一直卧床,现在好容易好些,不过是爱黏着朕,你吓他做甚?皇后管好后宫就是,向境是朕的人,皇后未免管得太宽了。” 说罢,他拉过向境的手放在膝上,向境悄悄歪头看向他,勾起的嘴角怎么也抑制不住。 “朕说了,有朕在,没人敢训斥你。” 段回峰在下方列坐,丝竹声与人声分辨清楚,丝竹歌舞一刻不停,上头也没有个安静时候。 段回峰不敢见向境。 但是不见,不等于他自己不会想。 每次宴饮,他都不会去看他。 可低下头,杯中酒映着向境的影子。 比起从前,他似乎爱说爱笑了些,声音听着也脆。方才他还在阶下时,段回峰故作无意扫了一眼,觉着过了一岁向境长高了些,他低着头,模样看不太清,脸上约莫长了些肉了,不似从前清瘦。想是宫里宫外天差地别,有各类好东西将养,总算有了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灵气。 侍从服尽是青衣蓝衫,褐色皂衣,不如那云霞似的锦缎华服衬他。 如今的向境也有人给束发了,变着花样来,那两串流苏折射近午的光,晃的他眼疼。 他进殿时闻得铃铛阵阵响,段回峰倒没看清他戴在哪里。是发上还是腕上? 段回峰知道有些人好给宠物系个铃铛,一动一响耐听得紧。或是刚出生的幼孩,拿两对银铃镯子圈着,显出父母疼爱。从前他只觉吵闹,戴到向境身上,却分外可爱些,也不知他幼时是否戴过那样的银镯子。 段回峰心底端着向境,来回揣摩他的模样,匆匆一面已觉满足,私以为他大抵过的不错,毕竟在质馆也没有这么胆大任性的时候。 知道向境过的好,他的心才稍稍宽慰,面对他人的取笑谩骂也当耳旁风。 ——他的境儿过得很好,于他就够了。 因着向家做的事,余庆冉苍老许多,大多时候一个人喝闷酒。只是再伤心再怨恨也不敢在封越面前表现出来,勉强撑着一张笑脸,比哭还难看。 如今见了段回峰,气血涌上来,成心搭着封翼的话茬刺他。封越在上头跟向境柔情蜜意,不想多搭理,也就由他去。 许是昨夜确是睡的不好,宴会未过半,向境就靠在封越身上,头一点一点,上下眼皮打起架来,怎么都睁不开了。封越招招手唤来人,低声嘱咐他去传太医,自己则示意其余人继续宴饮不必理会,起身横抱起困倦的向境打算带他回去。 抱起时的轻微颠簸惊着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封越的脸,喃喃念了一声:“阿越……” “睡吧,朕带你回去。” 兴许是蜷在他怀里觉着安心,他更往里钻了钻,像一只恃宠而骄的猫,爪子紧攥着主人的衣裳,头靠在他的心口,听着那浑厚有力的心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向境……叫了封越的名字? 最是无情帝王家,向境不会不明白,可他分明听见他唤封越的名字。 明明喝下的是酒,段回峰却觉得心头胃里酸溜溜的,向境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刺耳,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那是他朝思暮想几个月的声音,断断错不了。 ……向境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不仅没有,还时时刻刻顾着那点规矩,不敢轻易与他亲近…… 行吧,余庆冉的话着实难听,他不想待下去了。 宜衡近来时常出宫,不去沈府就去来雁楼,时不时也会出城郊散心。 余跃从的事,对她着实有影响。 沈合欢低眉垂眼,捉着袖子小心地往炉里洒香料:“听说陛下要出兵了,若是向家归顺还好,若是不肯……陛下断断容不下向垣。” 她是封越的掌上明珠,更是旸国最尊贵的公主,封越怎么能容许她喜欢一个乱臣贼子? 何况就算封越允许,她也不能嫁。 余跃从的事是他咎由自取,可也有向家的“功劳”。但凡能回来一半人,封越都不会置他于死地,顶多革职罢了。可向家诛杀了所有人,多少时间精力都付之东流。 那些将士的命摆在那,余跃从不能不死,不死难安军心。 她若嫁了向垣,必定引得朝堂人心动荡。 “若能维持现状,兴许……” 宜衡不说话了,似在沉思,沈合欢适时接道:“公主别怪我说话直,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前几日听人说,皇上得了个猗盈君,出谋划策一把好手,多亏了他,皇上才师出有名。” “听说他从前受了羲国不少欺辱,又险些丢了命。现下帮着皇上,亦是给他自己出气。” 宜衡看她半晌:“听说余跃从出兵前找过你?” “小……余公子那时候心情不大好,说公主总是郁郁寡欢,问我有何办法。”沈合欢自然地拔下那只发钗呈给她,“期间说看这只发钗别致,要拿去打一只一样的送给公主。只是我顾着礼,没敢给,答应他会转送给公主。” 宜衡默然。 难怪她前两日收到一个小侍女送来的礼,说是代余跃从转交。 沈合欢“开解”完送走宜衡已是黄昏了,她心里想着事情,手上也不闲,拨弄着琵琶。忽见云景一直站在边上,手上渐渐施力,曲调微变。 “云景,你说皇上要发兵,是否也是公子的计策?” “属下不知。” 沈合欢点点头,其实根本没听他的回应。不知,不敢揣测,不敢妄言,他嘴里来来回回也就这几个词,把沈合欢问的话全打发了。 她虽不知余跃从为何会来问她,但这一定与宜衡有关,只有遇上宜衡的事,余跃从才会失了分寸。余跃从已经死了,旸国军队也折损不少,他的目的达到了,那……宜衡要怎么办? 狡兔死,走狗烹,宜衡不仅没用了,还成了隐藏的祸患,按云景的说法,就算向垣不动手闻生也不会让她咬上向垣。 她与向垣,说好听了是利益牵扯,实际上是她单方面依附,而且是不得不依附。身边有个云景,她不会也不敢有异心。 会不会将来,她也是余跃从一样的下场? “云景,把香换了。” “上次你去述职,公子可曾提过我?” 她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没有。” “公子可有任务给你?” 云景没想过她会对自己下手,完全没有防备就着了她的道,什么都不知道了,沈合欢问什么他答什么,声音迷迷糊糊的:“有。” 沈合欢紧张起来:“他要你做什么?” “宜衡模样的人皮面具。” 哦,看来这个和她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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