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和闻生,可有提过要取我性命?” 她没敢打听具体细节,换了个问法。 “没有。公子说过,姑娘听话,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保证安全了,沈合欢才松了口气,看他仍迷糊着,有心问两句别的话:“事情结束,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是。” “辰山的暗卫,至死都归辰山所有吗?就没有过脱籍的?” “是,有。暗卫籍,能脱。” 沈合欢轻轻拨弦,随口编了段瞎话:“云景,方才我什么都没问,你也什么都没说。记得吗?我让你去换香,你不小心弄掉了我的香盒。” 重重一划,唤回神智,云景茫然若失,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香料和半开的香盒,抬头对上沈合欢疑惑又不悦的目光。 “云景,你怎么了?”她努一努嘴,“全洒了。” “姑娘恕罪!” 沈合欢收了琵琶:“方才想什么呢?” 在想向垣交给他的任务……只是,这话能跟沈合欢说吗? “主人问话,可以不答吗?” 云景低头道:“属下不敢。属下在想先前公子交代的事,一时入神,打翻姑娘的东西,请姑娘降罪。” 沈合欢摆手,“大度”表示既与向垣有关,她便不再多问也不怪他。云景感激得不得了,忙不迭收拾了残局,殷勤又驯顺,小小的让沈合欢有了些许愧疚。
第61章 阵阵山风递雨来,迢迢星汉断纤凝 ======= 御书房里,狼毫一搁,最后一本奏折叠放,封越揉揉眉心,看向一旁的向境。 “段回峰比之段业,如何?” “自是比他强的,羲国交到羲太子手上,又有许含山向城李泊等人协助,只怕将来不好拿下。” 封越叹息,把人带过来揉乱他的长发作消遣:他何尝不知段回峰与段业不同?趁他在外为质,段业不理朝政,羲国群臣无首,一举拿下才是真。可他到底要有个发兵的名头。 先前就是太拖沓,才有了余跃从一事损失大批人马。这一拖,辰山是不能想了,得快快把羲国打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陛下在心烦吗?”向境从他手中把头发取出,用手指简单捋顺披到身后,扑到他身前仰起脸,笑意盈盈,“境儿猜猜,是为了羲国吧?” 封越的目光落过来,二人对视,褪去温情,显出各人心思:“不到一年,羲国殿下就要回去了,再不出手,只怕良机难得。陛下待他如何,心里都有数。原以为一两年就能打下来,谁知到现在也无可奈何,羲太子若是个记仇的,将来可不好说。” 虽是实话,可他像在说玩笑话,嘲笑封越无能失策一般,说的封越烦了,他还不觉,在那火上浇油,换来结结实实一个巴掌,紧接着被掐着脖子抵在桌上,打翻了一摞奏折。 “谁准你妄议朝政了。” 封越正在火气上,掐着纤弱脖子的手掌愈缩愈紧,空气愈发稀薄,向境连挣扎都渐渐无力。 “向境,有,解法。” 他一松手,向境如折翼的雁摔落,伏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 封越拂袖坐下:“说,你若说不出来朕就把你关进诏狱。” “自然,是有了解困之法才,才敢这样放肆的。” 向境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的衣袖,想靠近又害怕,瑟缩又委屈,脖子上有几个指腹掐出来的红印子,更显得可怜。 “境儿想为陛下分忧,一时口不择言……阿越,你原谅我好不好?” 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微微发热的红印子:“你当真愿意帮朕攻下羲国?” “当然。”向境动了动,离他近了些,仰视着他,手指在心口处画圈儿,“我的命是陛下救回来的,那日醒来的并非羲国的向境,而是陛下的向境。早在那日,我就是为陛下而活了。” 封越不言,用行动表达心情,直吻的他呼吸不畅,眼尾氤氲着水色。 “那朕的境儿要如何为朕分忧?” 他缓了缓,用气声说着:“陛下不敢妄动,不过是没有好的名头。那让他们先犯错就是了。” 若是段回峰犯错,羲国一定会派人来说和赔罪,到时只需在羲国使臣身上动手脚,说是他们无理在先,发兵自然名正言顺。趁着段回峰还在质馆,最容易找机会下手。 “朕难道不知?只怕他们抵死不认。祐朝早已解决了匈奴祸乱,将士久不征战,未必不会管上一管。” 向境能想到的他难道想不到?若非为个名正言顺,他也不会蛰伏这么久不动手。何况他也不是没在段回峰身上动过心思,不全都让向境挡回去了? 少年眼睛一眨,巧笑嫣然,狡黠可爱:“这里是旸国,陛下是旸国的主人,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羲国使臣是否真的不敬,也该是陛下说了算的。结果最重要,不是吗?” “若是祐朝派人来问,自有一个羲国向家人为陛下作证,是他们无理在先。” 他笑着拉过封越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蹭:“陛下还有何惧?” 封越看他半晌,似是不信他真的肯为敌国作证。心中所想按下不宣,口中犹问:“朕要如何抓他错处?” “陛下有我呀。境儿愿为陛下效劳,一定能抓到他的错处。” 风停声止,难得半刻安静,铃铛亦不曾相扰。 “难怪段回峰喜欢让你作陪,朕也觉得区区侍君太过委屈你。” 他顺着躺进封越怀里,理所当然还带着委屈埋怨:“可我喜欢陛下,不喜欢他。羲国殿下像父亲一样,总是关着我,怕我生事。陛下,境儿不喜欢像鸟儿雀儿似的被关着。” “待事成了,太子监国,朕带你出宫去玩。” “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许哄人呢。” 正值端午,封越便借机命向境带上节礼赏赐去质馆探望段回峰。 质馆侍卫没想到向境会来,谄媚道:“不知向公子为何来此?” 拂衣记得他从前说“在质馆听过更难听的”,一看便知门口几个不安分,当即冷脸淡声训斥:“见了公子不请安,反倒问东问西,公子的事也是你们能问的?不懂规矩。” 向境怕他误事,随意摆摆手,轻声道:“皇上听闻羲国殿下近日身体不适,又逢节下,命我前来慰问。殿下呢?” “在内院,公子请。” 眼看段回峰要躬身问安,向境下意识上前扶住他的手,不肯再让他继续。 段回峰惊诧,他这反应也太大了点? “殿下既不适,虚礼一概免了罢。”向境深知不妥,垂眸躲避探究的目光,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暂时用不着你们伺候。” 段回峰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向境现在已然大不同了,有着封越的宠爱,连皇后都要让他三分,质馆更没人惹得起。 他们摆了一桌酒菜后纷纷退去。 甫一关门,向境就坐不住了,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段回峰面前:“殿下,我……” 铃铛响的突然,把段回峰所有的话都堵回去了。目光停滞在他的耳坠上,想起那日的阵阵铃铛,他与封越的对话,万般心疼,宁愿耳洞穿在自己耳上,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向境受苦。 耳垂与耳坠严丝合缝,细看之下仍见撕裂般细细伤痕。 当初他有多痛?不摘是因为害怕吗?怕触怒封越?自己都不曾在向境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牵手都谨慎小心怕弄疼了他,封越却毫不在意,对他下此狠手,当真是可恶。 他喟叹:这样明显的伤,日后还得想个办法哄劝向垣给他医治才是。至于眼下…… 段回峰抿唇,以为向境是害怕了才急于解释,想着要如何告诉向境他根本没有怪他,别再说这种让人听了编排他的话了,封越到底不会真心喜欢他。 他沉吟片刻:“质馆不比皇宫,衣裳跪脏了,回头封越问起,好像孤欺负了你。” 向境膝行到他身边,为他斟酒,双手奉上:“殿下,向境是有原因的,求殿下听我一言。” 段回峰无奈:他好容易想句合适的话给向境递台阶,怎么还听不懂了呢? 看着面前的向境,他忽然想起许久之前天香阁的那一晚。 封翼刁难,他也是这样敬酒,故意洒在他身上,助他脱身。 接酒自然又顺畅,可开口说话却犹豫不决,张嘴又合上,想说的话千千万,堵在喉间一个字也出不来,何况…… 眼神晦暗不明瞟向紧闭的大门——何况隔墙有耳,谁知向境身边的侍从是不是封越的人? 再忍一忍,不要给他添麻烦,至少现在向境过得不错不是吗? …… 是啊,向境如今正得盛宠,还会不会记得过去与他的情意?会不会早已对他失望,觉得是他无能才把自己献给封越? 向境还喜欢他吗? 向境会不会……不再喜欢他了? 泄愤一般仰头饮下,段回峰一时忆起他们的从前,一时又想起那日宴席上二人的亲近;感情上相信向境从未改变,相信那些点滴相处温情悸动不会轻易湮灭,理智却不断提醒自己向境已经是封越的侍君,为向境好他不该再纠缠他。 这边段回峰千头万绪乱线一般缠着,那边向境已然又斟好了酒…… 他不是没听说,向家被偷袭是向境告密的结果,可他不信,他知道向境不是那种人。就算出自向境之口,也一定是封越做了什么让他不得不说,或是他自己根本不清楚——皇宫大内,多的是脏东西。 他从前看向境的眼睛,纯澈干净,天下间再无人比他更纯粹,更澄澈,他不信这样一个人会背叛。 是他无能,护不住向境,害他只身去到那龙潭虎穴,无依无靠,又怎能责问他什么? 向境倒吸一口气,低声惊呼,看着他的眼神不可置信起来,声音颤颤的:“殿下信我?” 段回峰心底失笑:向境果然还是向境,只是鹦鹉前头尚不敢言,何况人乎? 既欢喜他从未变过,又担忧他在宫里是否能安然度日,气恼自己无用,对向境更多愧疚,一时心里五味杂陈,竟是想笑一笑让他放心都不能了。 段回峰看向门外,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微微叹息,一手覆上向境的手,如从前那般轻拍两下,又避嫌似的迅速松开。 他相信向境能明白。 明白他从未怪过他,疑心他,怨恨他,明白段回峰待向境之心从未改变。 向境会意,往外瞥了一眼,垂眼浅笑:“他们听不见的,殿下莫怕。” “……你怎么来了?” 说听不见他是不信的,毕竟他自己就做过听墙根的小人行径,只是他总不能明说给向境,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挑两句不轻不重的说。 “陛下听说您染了风寒,命我来看看。” 段回峰蹙眉:“不过是赶上换季咳了两声,并未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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