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段回峰都准他留下了,他也不敢再闹着要出门,何况这些日子,段回峰看似无恙,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向境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才逼着自己再努力一点,再用功一点。 偶尔劝上两句,段回峰便当他是一个人寂寞无趣了,赶着来陪他。一来二去,向境也不敢劝了。只看他日渐消瘦,心急如焚却别无他法。 这晚又轮到向境当值守夜,隔着被子,向境主动抱住他:“殿下,您别怕。” “嗯?这是怎么了?”段回峰惊喜坏了,小心护着他,手摸着他背后如墨长发,疲累一扫而空,余下满心欢喜。 向境埋在他身前,声音闷闷的:“我不会离开您的。您不要怕。” 段回峰失笑:从前都是他说向境别怕,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轮到向境来说他了。 “孤有什么可怕的?” “您若不怕,就不会这样辛苦劳累了。殿下,这些日子,您瘦了好多。” “为了你,孤甘之如饴。” 那本就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你是我最想要的奖赏。 “殿下,您让葫芦捎给我的话本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吩咐他们去买的。怎么了?” “殿下可曾看过?” 他摇摇头:“不曾。” 他是怕看正经书太无趣了,又怕葫芦办不好,才让颜景舟送来,向境这反应……他不喜欢吗? “那,您吩咐的那人,一定不怎么喜欢我罢。”向境靠着他,声音含笑,说的话却不那么好听,“那本子里写,如我这般的,都是人家豢养的小宠,供人消遣取乐的呢。” 段回峰登时皱了眉:“哪一本?算了,不管哪一本,明日全拿去烧了。这种瞎写出来的东西,以后都不要再看。” 他们应当是不知情,向境的事,他谁都没提过。只是日后,还是不要再给他买这种东西了。向境心思敏感,又常有那些流言,看了难免多心。 “境儿,孤从来没拿你当什么小宠,你是孤真心喜欢的人。孤说过,若你心有芥蒂,也不必真嫁,同是太子府的主人,没人会说你。” “那殿下明日,可否让我随侍?” 段回峰明白过来:“你想出去?” “境儿,孤也不愿这样关着你,可若不托病躲着,封越那边……” 这几日也不是没人来问,然都被葫芦或荣安给挡了回去,说向境伤势未愈,推脱打发,只是他不曾让向境知道罢了。 向境浅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我明白的,殿下是为我好。” 段回峰心底叹息,默默抱紧了他,一夜无话。 然劝说不成,出门也不成,向境发愁,坐在桌前看书也看不进去,提笔写字又不知要写些什么,只好一个人发呆。 直到天色渐晚,段回峰才带了一身寒气回来,回来就直奔向境房间。 “向境,你准备一下,晚膳后,孤带你出门。” 出门? 那双眼瞬间亮起来,一眨不眨看着段回峰,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他这样的神情,更是让段回峰心中一痛,开始怀疑自己关着他究竟是不是错了。然不过须臾,他便打消了放向境出门的念头:偷偷出去一次便罢了,若如从前一般,必定会被盯上。 出门在外,段回峰嘱咐向境一定跟紧他,万不可松懈离开。除了中途因人多走散了一次,倒也无事。 结果次日,段回峰前脚刚走,封越的人后脚进了质馆,押着葫芦,直接去向境房间把他带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向境挣扎,葫芦也闹腾不安分,几人纠缠着,为首侍从不悦了。 “与人为质,就认清自己的身份。别说是你,段回峰又敢说什么?再不走,就等着连段回峰一起带走!” 葫芦正欲分辩细说,向境却陡然清醒,一把拉住他低语。 “别妄动!若连你也被带走,殿下身边便真的没有可用之人了!” 说罢也不再反抗:“几位大哥,向境身微言轻,素日谨小慎微,不知陛下何事恼怒,我好有个准备。受罚事小,若冲撞陛下岂非罪过?” 见他不反抗了,为首那人也不多为难,示意其他人放开他,赔笑道:“咱们也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的,请向公子入宫侍奉。得罪之处,公子海涵。” 平城,南韶院。 向城惊坐起身,仍觉心悸。 林可仪听见动静,用手一试,额上全是冷汗:“夫君做噩梦了?” “没有。一时有些睡不着,夫人睡罢,不必管我。” 他披了衣裳出门,夜风一吹,本就不多的困意消散殆尽。 向城揉揉眉心:“三弟呢?” 白肃奇怪:向垣出门他不是知道的吗? “三公子出门行医,前日才出平城,这会儿……” 不在? 向城更清醒了些,方才的噩梦还在脑海中回放,那句话,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 “即刻让他回来!” 白肃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下:“是,属下这就去。” “多带些人,千万别让他出事。” “是,属下明白。” 向垣这边一路行医施善,脚程快不了,才出了平城没多远,以致白肃很快便找到了他们,没敢打扰向垣休息,只告诉闻生,无论如何即刻返程。 向垣嘟着嘴不大高兴:“你这火急火燎的派了白肃亲自过来,我还以为是嫂嫂不适呢。” “知道夫人有孕离不开人,你还往外跑?先料理了自家事罢。” 离不开人? 向垣第一反应就是向城需要离开,得让他留下管家。 “大哥又要出门了?” “……倒也不是。”向城沉吟不语,看向垣一脸探究模样,换了神态,笑骂道,“单纯想你了行不行?问问问,让你回家还这么多事。” 既问不出来,便自己琢磨。回了自己院子,向垣托腮沉思:“闻生,你说大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属下以为,将军只是单纯想让公子回来。公子行事素来谨慎,许多事连风燃都不知情,将军有心去问,也问不出什么。” 向垣把他的话翻来覆去品了半晌,终于得出结论:“莫非是你露了马脚?” “……” 没有得出一个他背叛向垣的结论真是谢天谢地了。 “公子,属下哪有那么没用?”闻生委屈着跟他商量,“将军既叫您回来,不如就趁此机会歇一歇,左右这次确是出门行医,没什么大事。” “那你再找人跑一趟罢,让沈合欢多留心着宜衡那边。” 闻生得了令刚要走,又被他叫住:“先去问问,大哥怎么突然要我回来?” “公子,属下早就问过了,白肃只说是将军半夜惊醒,至于原因他也不清楚。” 他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这么多年摸不透的心疾头一次有了预兆,让他觉得自己一定得离开。 “大哥,我是这样打算的,嫂嫂有五个月了,正是胎气稳固的时候。再有几个月,嫂嫂临盆,我自然要守在家里。只是我出门行医已成习惯,外面人都知道我出去,乍一回来难免多心。不如我再去这一次,直到嫂嫂生产我都不再出去了。闻生跟了我这么久都没事,又有风燃等人作陪,大哥放心就是。” 向城沉思片刻,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忆起梦境便心中不安,一时拿不准主意。 向垣看他动摇,趁热打铁:“不出半个月,我就回来了,不会误事,更不会出事。好不好嘛大哥?” 他没应,而是抛出一个问题:“你往哪边走?” “往南……”看他眼神一变,向垣当即改口,“往南都走过好几次了,这次往北。” 向城无奈叹气看他一眼:“让齐泉跟着,行不行?” “……不想我去你就直说。” 放眼向府,加上辰山,谁不知齐泉跟向垣有天大的过节? 只是没人知道,究竟什么样的过节能让齐泉这样不怕死地跟向垣作对。 “好罢,好罢,让你去。但是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有丝毫闪失,你院里的人都得换走,别说我没提醒你。” “好好好,那我走啦?”
第45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 向境被安排着住进了乐颜轩。 封越知道他故意躲着,根本没病,却还是派了太医来诊脉,让他不必急着面圣。 到了第三日,封越才“偶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质馆的人说你病的严重,太医却说无甚大碍?” 是质馆的人欺君,还是向境欺君?封越着实想看看他的选择。 “回陛下,属下的确病得厉害。只是身在皇宫,有陛下龙气庇佑,自然不治而愈。” 封越笑道:“会说话。这样会说话的人,只庇佑怎么够?” 还得承享雨露恩泽才是。 与其发落,不如关在宫里,同样不会再扰他大计。 “能得一时庇佑已是属下前生修来的福气,陛下仁慈,能允属下御前侍奉,于属下是无上荣耀。” “侍奉自然是要你侍奉的,只是……” 封越笑得意味不明:“这样一张脸,做侍从岂不可惜?” 虽然许多人都说他长相柔美,看不出刚毅,封越却能看出来,柔的只是面相,而非骨相。 向境的面相自是阴柔,所以很少有人细看,会细看的也未必能看明白。面相之下藏着骨相,坚毅凌厉,若日后长开,有骨相撑着,亦刚亦柔,男生女相,才更是绝美。 向境摇着头退后,然他受人压制,想躲却无路可退:“属下,属下愿为陛下效力,属下并非只有这一个长处的。” “可朕看中的就是你这张脸。”封越不欲与他多言,随意挥手,便有押着他的侍从宫人将向境半拖半拽地带下去。 他低下头,水面倒映着他的影子,发丝垂下,掩去向境的表情,却掩不住心底苦涩。 人死后会去到天上吗? 向天漠会不会看见他如今的不堪? 细嫩的手掌抚上清秀的脸颊,他笑了:原来向天漠也会错。 父亲,围绕这张脸的,不止流言蜚语啊…… 向境看着水面,一个念头闪现:干脆就这样溺死好了。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他脱力靠在池壁上,随手撩起一串水花儿,晶莹水珠引起阵阵涟漪。 段回峰现在在做什么?他都在宫里住了三天了,段回峰早该知道了吧?他会气自己不告而别吗?不,段回峰才不会生气,他一定担心坏了,也不知葫芦与荣安能不能劝住他。 过了今晚,他就彻底配不上段回峰了。 向境看着水面倒影喃喃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向境一惊,没想到会有人接话,更没想到自己竟将心里话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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