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垣懵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目光呆滞又不可置信,忘了替自己辩解:段回峰说他……狠毒? 向境赶紧拉着段回峰解释:“殿下误会公子了!是属下内伤未愈,三公子要走了,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虽然疼些,可治伤最是管用。殿下,您相信我,公子真的没有欺负人。” 他疼得说话都打颤,竟然还想着替向垣遮掩?段回峰愈发觉得是他惧怕向垣才会急着替他求情解释,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原以为向垣这些日子与向境相处不错,不会再为难他了,岂料还是死性不改,甚至变本加厉,在他眼皮底下就动起手来了?向境乖顺安分,向垣怎么就容不下他?他一个庶子无权无势,能抢去多少东西,竟也值得向垣处处针对? 段回峰越想越气,竟朝着向垣扬起手来。 向境意识到不对,想去拦却为时已晚。 “别!” “公子退后!” 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影,护在向垣身前。清脆一声响,风燃脸上微微红肿,向垣毫发无伤。 段回峰一怔,没想到会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你……” 再藏下去也没有意义,风燃拱手行礼:“属下风燃,公子近身侍从,参见殿下。” 向境身上疼得厉害,见向垣神色不对,眼中写满震惊,愣愣地看着身前的风燃与段回峰,还是忍疼支起上身,担忧询问:“公子可是受惊了?” “殿下,公子他真的没有欺负人,他真的是在帮四公子疗伤。” 向垣站在风燃身后,听不见风燃为他申辩,也听不见向境担心地问话,只是看着段回峰,瞪大眼睛:“你要打我?” 他喃喃重复,声音轻细不可闻,看看风燃脸上的红手印,又看看他的太子表哥,仿佛不敢相信那一巴掌真是段回峰打的:“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你要为了他打我?” 段回峰也慌了:他怎么会这样冲动? “不是,向垣,垣儿,孤不是有意的,你……” 哪怕有风燃挡着,向垣还是退了两步,避开了段回峰的亲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来给向境治疗内伤,他只是怕他走了没人跟进他的药方,他只是想让向境快点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声音好响,风燃脸上的印子那么明显,段回峰是真的想打他吗? 正巧闻生端药进来,看见风燃站在这里,脸上还有被打的痕迹,明显一愣,看向垣不大对劲,端着药碗站在一旁。然而段回峰和向垣没说话,他也不敢先开口。 药味太明显,想不注意都不行:“那是什么?” 闻生不知发生了何事,老老实实答道:“回殿下话,是公子吩咐熬的止疼补气的汤药。” 止疼补气……他真的误会向垣了。 闻生一说话,向垣才从段回峰要打他的事实中回过神来,满腹委屈怨气,一扬手打翻了药:“止什么疼?人家如今有人疼呢!要你多管闲事!” 他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段回峰问也不问就认定是他在欺负人,骂他狠毒还要跟他动手?
第38章 夜来风叶已鸣廊 ======= 向垣趴在榻上不肯动,闻生哄了半天也不说话,连午膳都没吃,段回峰让人给他送过来,他是看也不看。 向垣赌气又委屈:“我这般狠毒的人,饿死是为民除害。” “公子胡说,天底下哪还有比公子更心善的人?公子若是狠毒,这世上就再没一个良善的了。” 闻生盛了些他素来喜欢的膳食端过去,拿小匙舀了要喂他:“公子,多少用点罢,好不好?饿坏了可怎么好呢?” 治疗内伤最是费神,现在置气不肯吃,过会儿肯定饿得厉害。 榻上人影缩在一角,闻言抬起头来,闻生看见他红肿的眼睛:“你在这干嘛?他骂我的时候你去哪儿了?他要打我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他似乎已然忘了,是他亲口吩咐闻生去熬那碗汤药的。 “都是闻生的错,闻生不该离开……” “知道错还不走!还是近身侍从,你就任由我待在那里让人打!我不要你了!”床帐早就被扯下来,拦在两人之间,闻生的手被打开,一只软枕砸出来,向垣看他也是满腹委屈,气他不在身边,见他还不走,扑腾着闹,“苏叶!苏叶!” 苏叶当即闪身进来,快步走到他身边,伏在榻前握着他的手轻声劝慰,转头对闻生说:“闻生大人,属下会看顾公子的,不如你先出去罢。” 闻生看看床帐遮掩的人影,抿唇退下:“……属下告退。” 他原想再弄些向垣喜欢的点心小食,琢磨向境的汤药是不是得再熬一碗。风燃见厨房没人,就跑过来找他。 “闻生大人,属下来请罪。” 向垣出门一向只让闻生作陪,对其他人的命令是非召唤不得出,方才他看段回峰要动手,去喊闻生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才现身替他挨了一下。 闻生自然也明白他的原因:“事从权宜,你做的很好。脸,过来我看看。” 风燃听话地凑过去,任闻生检查片刻,接过药膏。 “找他们给你上药。” “是,谢大人。” “复原之前,别在公子面前晃。” “属下明白。” 要是他脑子一根筋,死守着所谓的规矩命令没有现身,害向垣真挨了段回峰的打,自己才真的要生气发落他了。 说来也怪,从前段回峰是极疼爱向垣的,任向垣再任性也没有一句重话,怎么这几日反反复复惹他难过,今日更是闹到动手打人的地步? 段回峰也知道自己错了。 当时他看见向境背上浅浅密密的伤痕,就觉得他从前一定受了向家不少欺压,一时气血上涌,冲昏了头,只想着不许任何人欺负向境,竟忘了向垣医者仁心,从不害人,只是爱耍脾气任性罢了。 他懊恼地坐在桌后,气恼自己最近心绪不稳,轻易就动了气,竟然要跟向垣动手。 “荣安,请三公子过来。” 向垣往那一站,看也不看他,摆明了是不想再跟他亲近:“殿下有何吩咐?” 段回峰起身来拉他,半推着坐下,柔声哄他:“是表哥错了,垣儿别生气了,好不好?” “风燃还有伤在身,殿下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都没跟风燃动过手,段回峰竟然打伤了他院子里的人,弄得向垣心里更不舒服。 段回峰自知理亏,也不跟他计较,继续好声好气地哄人:“封翼早时送了帖子来,问你要不要去玩呢,你想不想去?” “去啊,当然得去。人家是太子,我算什么东西,还能推辞吗?”向垣是真的生气了,说完就推开段回峰站起来,面容冷淡,言辞疏离,“殿下没有别的事,向垣就先退下了。” 两人应邀前去,封翼见了向境,冷哼一声,像是很不想看见他的样子。 向垣看看二人,忽然笑了:“殿下认识他?” 封翼没有说话,于是他看向向境。 向境拱手道:“属下先前不慎犯错,扰了殿下雅兴。” 封翼接话:“被本殿的侍从丢下二楼,略作惩戒。” “哦?”向垣似笑非笑看向他,“这般不小心,还敢近前伺候吗?闯出祸来谁替你收拾?闻生,带他下去,别在这碍眼。” 向境赶紧请罪:“属下知错,还望公子……” 向垣一展折扇,语气平淡:“我可不如旸国太子好说话,你扫了我的兴致,后果只会更严重。你从前在向府,难道还不明白?” “是,属下告退。” “向公子兄弟生隙,又何必在外发落人呢?” “本公子与表哥一向兄友弟恭,何曾生隙?” 段回峰正要唤葫芦过来准备就寝,却见向境进来,不由诧异:自己明明说过这几日不用他守夜。 “你怎么来了?” 向境没有说话,低眉敛目,将一只锦囊放在段回峰手上:“属下来完璧归赵。” 锦囊里是那晚段回峰送给他的玉佩。 段回峰看向他,心下慌乱:“你,这是何意?” “殿下,您这几日很不对劲,您察觉到了吗?” 段回峰一怔。 向境继续道:“殿下在怕。可是,怕什么呢?怕此事被人知晓,会失了向家的助力——您明知他们不喜欢我,却偏偏要与他们作对,将我抬得比他们还高。亦或是您怕再次失去我,因为我是在鬼门关走过的人,您不敢再让我受一点点伤害。” “殿下,也许您对我并非有我对您一般的感情,只是我数次为您涉险,而这次,您险些失去了我。若平心静气去想,您对向境,真的有向境对您的心吗?” “你在质疑孤?” “属下不敢。只是不愿见殿下为情所困,失了本心。若因我一人致使殿下变得不再像殿下了,向境宁愿从此再不见您。” 这算什么?威胁?恃宠而骄? 不,向境这是纯粹不怕死。 “那你想怎样?” “让我去向三公子请罪。” 神情自若,看不出一点异样,好像他说的不是自己。 段回峰气结,更多的是不解:“孤犯的错,为何要你承担?” “您是太子,是君,您不会错,所以只能是我错了。就算您真的错了,赔罪的也应该是我。何况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 若非他还有内伤未愈,向垣也不会施针疗伤,更不会被段回峰听去只言片语,闹的质馆不宁。 太子不会错,所以只能是向境错了。 可他对向境处处维护,难道是要他过去挨罚请罪的? 向境反驳:“这不是在向府,我如今只是一个小侍从罢了。” “殿下如果连这个都忍不了,将来又要如何?三公子今晚摆明了气您白日为我动手,气我占了他的位置,您怎么就是看不透?” 段回峰摸着玉佩,再一次觉得,向境真的不一样。他总是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的问题,然后逼着他不得不改。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闻生,还是荣安?” 向境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无人教属下,是属下自己不敢扰了殿下定力。” “当局者迷,殿下看不透也是应当的。可属下不能装聋作哑,眼看着您深陷泥潭却一言不发。” “殿下,您是太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您比我更清楚。” 段回峰抬起他的下颌细细打量:向境从来都是恭敬无害,低眉顺眼,可这并不代表他一如表面看起来的好拿捏,他心里有他的主意,低眉顺眼,却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晰。 他一个太子,竟远不如向境看得透彻。 那双眼里坦坦荡荡,干净澄澈。 “就依你所言。”他随手把锦囊放回向境手上,“至于孤心里想什么,孤自己清楚。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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