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回峰眼里的向境慌乱着,真实的向境同样慌乱着。 他从来没和一个人距离这么近过。 他要推开他吗?可是那是段回峰啊,那是他最心爱的殿下,何况段回峰只是凑近他而已,又没有伤害他。虽然,这种感觉的确很奇怪…… “不怕孤会强迫你?”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向境更不明白了:“殿下想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就是,哪里来的强迫呢?” 段回峰笑得更开心了,忘了刚才的慌乱,心下只余欢喜。 向境一时看呆了,他从来没见段回峰笑得这么开心过,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好像要把面前的笑刻进脑海里,永远不忘。 段回峰轻声道:“孤总是,梦见你没有回来。” 他在解释。 在心上人面前暴露柔软的内心。 向境绵声细语地安慰,引着他逐渐有了困意:“梦都是反的,属下好端端地在这里呢。殿下,您信我,我永远不会离开您。” 向境在一旁守着,直到段回峰睡着,看到睡梦中的段回峰仍时不时皱眉,心想后悔没问向垣讨一副安神药来。 这样惊悸多梦,对身体也是损伤。 也不知他这样陪着,是否真的能让段回峰安心。
第40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 向境如去年一样分发了赏银,打发其他人去玩去闹,自己留下陪段回峰。 “今日生辰,殿下可要出去走走吗?” 段回峰摇头:前不久下元节祭拜过母后,现下他是哪儿也不想去。 “难得清静,偷闲一日罢。” “陪孤说说话,好不好?” 自从那晚他显得过于害怕,段回峰就一点点引着他,慢慢剥开那层茧,让向境已经习惯与他同坐同眠,在段回峰说想与他说话的时候娴熟地沏两盏茶,摆一盘棋。 “说来,有件事,孤想问问你的看法。” “什么?” 修长手指捻着棋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棋盘,悠悠道出之前未解的疑惑。 封越……不对劲? 向境眼神光芒乍现,仅仅片刻出神,就足以让段回峰为之失神。 少年如光,意气风发。 “怎么了?” 他垂下眼眸,不好意思地笑道:“属下不懂这些,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也是。 段回峰心道,他又不是无所不知,怎么可能遇到什么事都可以问他?再说他又无人教导,自己拿这种问题问他,属实难为人。 也许不为得到些什么,只是想和他说说话罢。 向境忽然明白他说的不对劲是什么。 开国皇帝最是励精图治,若是为反前朝皇帝的暴戾恣睢,自己越是会宅心仁厚,封越却毫不在意。可以说,现在的样子才是他的本性。 可是,为什么呢? 段回峰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引他回神。 “好啦,随口说说,别多想。”他轻笑着,语气认真,眼神充斥笑意,“只是闲话,封越的事暂时还不急。” 玉石碰撞,纵横棋盘上一子落定。 段回峰一收衣袖,又执起一枚棋,月白色暗纹闪动,随他动作变换,拼凑出完整图案。 “日后回国,慢慢筹谋便是。封越对不对劲都无妨,他如今做派,都不该再留在那个位置上了。” 向境一怔:“殿下,这里是封氏的地方,您……” “封氏?封越篡位之前,旸国可是诸葛氏的天下。” 他忽然懂了。 “殿下是想替诸葛氏族夺回皇位么?” “若封越是仁君,庇佑一方百姓,善待诸葛族人,羲旸两国何至如此?世伯是暴君,他亦如是。” “……殿下说的是,就算封越能稳住旸国,封翼也不是善茬。”向境犹疑着下了一子,叹了口气,“可如今羲国也不是好打理的,殿下将来的路,必然艰难。” “孤知道,但知耻而后勇,不夺回来,这三年岂不是白白受辱?” 他早就知道,段回峰不是一般人。 “所幸将来有二公子辅佐,您也不会太辛苦。属下相信,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谁料段回峰忽然敛了神色,抿唇微蹙,连下几子都没再言语。向境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敢轻易搭话,只好默默跟着下棋。 “比起他,孤更想要你。”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信口胡言,段回峰紧跟着补一句:“你并不差,没有你孤走不到现在。” “可二公子辅佐是羲国开国便定下的规矩,属下不得逾矩。”向境主动伸手,搭在他腕上——他如今已然大了胆子,哄他说话也知道主动亲昵示好,“殿下与二公子是上天注定的,他对殿下与别人不一样,不会那般不通情理,将来回羲国,您会明白的。” “你很喜欢他?” “属下只是陈述事实。一个不通情理的人,是不会有三公子那样拥护的。” 是吗? 段回峰总记起那日在质馆见到他的样子,冷漠疏离,不近人情。强行让向垣给他诊脉时,比起关心,更像是例行公事,为了交差。这种人,真的会是他的左膀右臂吗? 段回峰仍不大高兴,向境晃晃他的手,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殿下不喜欢二公子吗?” 他反问:“孤又没有见过他,为何会喜欢?” 这是其一,其二…… 段回峰叹气,反手握着那只细嫩柔软的手,右手也丢下棋子,双手捧着它停在面前,细细摩挲,像是捧着一件至宝。 因着那晚向境害怕与他亲近,段回峰一直不敢太靠近他,一点点接触,试着让他习惯。 近两个月过去,自己也养成了这样捧着他的手说话的习惯,总觉得安心许多。 “一想到他欺负你,孤就不待见他。” 向垣娇气,却不蛮横,向城一向不重出身,更不是爱难为人的,想来也就只剩那个二公子。 向家的制度,只有长子与次子能得其荫蔽,至于之后的,不论嫡庶,都只能全凭自己。 然而到底是一家人,家主不会不顾他们,一定会给这些人安身立命的东西。向境一来,给向垣的东西就会减半,正因如此,二公子才不喜向境吧? 幸好前不久相处下来,向垣已经不再抵触向境,回去后他把向境带在身边,请师傅教过后封个虚职,登基后再随手封个爵位,多多照顾向垣一些,他们应该不会再说其他。这样一来,除去太子府,向境也算能有个家,自己不在,有人保着他护着他。 “……殿下这样为我着想,向境实在受不起,更无以为报。” “总会有人对你好,因为你值得。他们欺负你的,孤都会补给你。” 他腾出一只手,顺过向境被吹乱的碎发到他耳后。 明明没有碰到,可向境却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地烫。 炭笼热气滚烫,屋内酒香袭人。 “属下以茶代酒,贺殿下得偿所愿,岁岁安康。” 段回峰笑他:“又是这句?一年也没学个别的话吗?” 不过只要是向境,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向境好端端坐在这里陪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谁知向境红了脸,低着头很是局促,本就轻细的声音更添几分紧张:“不,不只是这句,属下,属下学了一句……别的话。” “什么?” 他不肯说,反拉着段回峰的手,放上一只锦囊。 锦囊里倒出一块木牌,底下坠着青色流苏,云过月现,雾散水清。 木牌上刻了八个字。 白首不弃,恩爱不疑。 屋子里早已暖上炭盆,尤其向境怕冷,段回峰特意多放了些炭,此时炭火烧得通红,屋子里热气扑面,酒流进胃里,头都发昏,眼里只能看见向境。 浸在热气熏染的酒香里的向境。 呼吸交错的一刹,他察觉到向境的慌乱。 他清醒过来。 怀里的人眼睛紧闭,睫毛抖得厉害,连身体都有些僵硬,却依旧没有推开他。 “别怕别怕,孤不会动你的,你别怕。”段回峰松了手,离他远些,叠声哄他,“是孤失态了,别怕。你没有不敬,是孤喝醉了。向境,没事的,你别怕。” 他明明说着让他别怕,可放旁人眼里,怕的人明明是段回峰。 向境抿唇,努力调整呼吸:“属下……没有怕。只要是殿下,我不怕的。” 胡说。 他揉揉眉心:“酒当真不是好东西,乱人心智,你不饮酒是对的。” 他真是醉了,竟差点毁了这些日子哄来的结果,险些又让向境怕了他。 任向境再不晓事,也知道段回峰想亲他。他并不怕段回峰,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他配不上段回峰,以此卑贱之躯亲近,是对段回峰的亵渎。 可若是段回峰想,他做什么都愿意。 “孤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敢对你如此随意?等到,孤可以保护你的时候……” 等到他羽翼丰满,等到他身披铠甲,等到不会再有人质疑他违逆他,等到向境能不再怕他。 向境都习惯了,但凡他守夜,段回峰就要他上来作陪。明知他已经不会再做梦,却还是愿意顺着他,自己也从一开始的不敢靠近变得大胆起来,甚至偶尔会靠着段回峰入睡。 时候还早,两人并肩躺着闲话。 “你之前的名字是什么?” 向境疑惑:“之前的名字?” “你之前不是跟着母亲住在外面?难道那时也姓向吗?” 按道理不该啊,要是他那时候就姓向,不就早早就人猜到与向府有关了? “呃,不是,之前没有姓,只单名一个境字罢了。我不常出门,母亲只唤乳名,我也不曾问过。” 段回峰像真的没事干也没话说了,非要刨根问底:“什么样的乳名?”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不能说吗?” 向境小声推脱,难得扭捏不坦率:“贱名恐污了尊耳,属下现在也有名字的。” 段回峰实在觉得他可爱,想上手揉揉他的头发又觉得不妥,只好再次握住他的手,声音掩不住笑意:“行啦,孤不问了就是。” 忽而他又敛了笑,认真严肃,似是还带着一丝局促? “孤想唤你亲近些,行不行?” “殿下高兴,怎样都行。” 段回峰的呼吸打在他的指节,湿热暧昧,含含糊糊的字眼从他口中吐出来,好似隔着层雾纱,又清晰可闻。 “境儿。” 向境心头一酸。 如今世上,这样唤他的人只有段回峰一个了。 从前的人,都去了。 “境儿,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怎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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