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垣不敢。公主有兴致,向垣自当奉陪,只是我不在宫中,又不曾侍奉皇室,没规矩惯了,怕会冲撞了公主。” 封乐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如矜贵的猫,道:“本公主大人大量,冲撞了也不与你计较。” 这是一定要和他对弈了? 向垣应道:“是,先谢过公主了。” 两人对坐桌前,各执一子,封越本在一旁观看,然不出半刻,萧裕之急匆匆赶来,说有要事请走了他。封越无奈,吩咐封乐翎待会儿带向垣回倚绿轩歇息。亭中便只剩下对弈二人。 没一会儿,向垣稍显力不从心,倒像是真的不学无术,轻易就被难住了。 他皱着眉头思忖,短促吐气,信手丢了两子:“我认输。公主棋艺绝妙,向垣无路可走,向垣拜服。” 封乐翎还没有说话,玉珠欢喜道:“公主的棋艺自然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向公子不必介怀。公主,太子来了,您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不如奴婢带向公子过去吧?” 胜过向垣,她好像并不大高兴。捏着一枚棋子思量,完全没在意他们说些什么。 半晌,她才放下棋子,道:“也没有几步路,父皇既说要本宫去,本宫必要亲力亲为,才是待客之道。向公子请。” 倚绿轩在御花园一角,清凉闲适却也有些远了,封乐翎正有心事想问他,地处偏远,正是好时机,只是…… 想到后面浩浩荡荡的侍从侍女,有话也不便说,吩咐道:“本宫有事问向公子,你们远些跟着。” 两人又走了一段,向垣轻声问:“公主不是说有事问我?” 自那天封乐翎偷偷去了倚绿轩几次,可倚绿轩里干净得很,她实在找不到也想不出向垣会丢了什么东西这样要紧。之前的书信,她翻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分毫线索。 找不到,猜不着,当真如了他的意,日日记挂着,没有忘了他。 封乐翎本来也不会忘了他,只是如今更多想着些。 要她就这样认输,封乐翎还是不大自在,偏头清嗓,眼神闪烁,好半天才问:“你上次,说丢了东西。本宫……没有找到。是什么?” 谁料向垣噗嗤笑了。 封乐翎皱眉:“你笑什么?” 要是向垣在嘲笑她,她这就转头回去找父皇,治向垣不敬之罪! 向垣无不得意地展开折扇,清风徐来,荡开眉眼。 “方才对弈虽输了,眼下却又扳回一局,算是平手。” 封乐翎绞着手帕,一时无言,向垣正奇怪,也无声看着她。过了九曲长桥,跟着的侍从侍女都被远远落在后面,封乐翎才赌气又不得不服输地开口:“明明是你赢了两局。” 方才向垣明明可以胜她,偏有意乱下,看似尽了全力,其实故意让着逗她罢了,全了她的颜面,又教别人看不出来,也不知是顾及封越还是顾及她。 “公主生气了?”向垣软着声音哄她,“向垣只是想哄公主高兴罢了,何况输给你,我是心甘情愿的。” “本宫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本宫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封乐翎甩甩手帕,重新折了几折握在手里,“你还没说,你丢了什么。” 倚绿轩就在前面,宫人不知落到哪里。夏日里薰风一过,耳朵都有些闷热,听不清话了。 “向垣丢了一颗心在公主那里,不知公主……可否见过?” “登徒子!谁,谁见过你的心? ”封乐翎反应过来,快走两步甩开他,只觉得今日太阳真是毒辣,她躲在这阴凉处,还被晒得脸颊耳尖发烫。 向垣低落地跟上去,顾不得自己难过,跟她赔礼道歉:“向垣胡说,公主别气。” “倚绿轩就在前面,向公子自己去吧,本宫要去看母后了。” 封乐翎羞恼转身,一甩帕子,钗环摇晃,脸上红云未消,裙装随着动作如荷塘碧浪,不欲与他多言,分毫不带留恋。 见她当真要走,手先一步拉住了她:“公主!公主再送我一段,哪怕只有几步呢?向垣该死,向垣不是有意冒犯公主的,公主息怒。” 封乐翎仍觉脸上发烫,知道这样出去要引人怀疑,不情愿地甩开他的手,目不斜视,朝倚绿轩去。 向垣却半步跟着她,温润的嗓音听来全是担忧与愧意,努力找话:“向垣并非有意冒犯公主……对了,这几次见面,公主都着一身浅蓝宫装,在献给皇上的礼物里,有两匹极特别的缎子,公主一定会喜欢。我想着只有它才配得上你,向垣小小私心,还望公主笑纳。” 少年的目光青涩而热烈,里面没有世俗礼法,没有君臣之别,没有男女大防,只有封乐翎和一份满溢的期待。 他的眼神实在不像骗人。 更让人不忍辜负。 那一瞬封乐翎就懂了:若她有这样一个单纯乖巧的弟弟,她也愿意宠得他没规没矩,不知天高地厚。 被爱浇灌大的孩子,头一回学着去爱别人,费劲心思讨她开心,时刻关注她的情绪,一时情难自抑说错话,以为她不高兴了就慌乱无措,将每次见到的她都藏在心底,一有什么好东西就想方设法地送过来,还为顾及她的名声绞尽脑汁,让东西能到她手里,眼下这般“邀功”…… 向垣明明比她还大些,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眼巴巴看着她。 封乐翎继续往前走:“待本宫见了,才知是否合心意。” 向垣笑道:“公主要不要与我打赌?我赌公主一定欢喜。” 封乐翎扬起下颌:“若本宫不喜呢?” 向垣固执道:“那我就再让人织,别人织不出来,向垣就亲自去织,直到公主喜欢为止。” 封乐翎一愣:“你……何必这样执着?” 不喜欢就换别的好了,玉石珠宝,脂粉钗环,古玩字画,怎么就一定要纠结于布匹绸缎? 向垣也看出她的惊诧不解,小心又委屈,像把一颗心剖给人看,却无人领情:“我喜欢看公主穿蓝色,更想让公主穿世上最好的衣裳。” “……” 他说起话来让人不能招架,直白又热烈,一颗心里不知生了多少情意,藏都藏不住,一张口就往外冒,如溪流坠崖成银河,收也收不住。
第26章 易涨易退山溪水 ======= 封乐翎才要去见皇后,余跃从急匆匆过来,在御花园就拦下她:“宜衡,你方才和向垣在一起?还和他下棋了?” 也不知他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向垣前脚歇下,他后脚就跟来了。 封乐翎没觉出异样,随意道:“是啊,本宫和父皇说话,他正巧过来。左右无事,便对弈一局。” 余跃从不依不饶:“可我还听说你亲自送他去倚绿轩?那么多宫人,为何一定要你带他去?” “那是父皇吩咐我……”封乐翎忽然反应过来,脸色不大好看,“余跃从,你这是在质问本宫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过重,急着解释:“我,宜衡,向垣那种人,小人行径,我只是担心你。” 不论世间传言如何,都是向垣的亲近之人传出来的,要么就是仰慕他的女子,将他说得千好万好,风流俊俏,芝兰玉树,又生得一副菩萨心肠,行医救人,分文不收,那简直就是天上神仙下凡,普渡众生来的,谁能嫁他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余跃从可不吃这一套。 之前宴席上,向垣那副恃宠而骄,花言巧语的嘴脸简直令人恶心,也就只有那些常年待在闺阁中不曾见过他的小女子才觉得他是风度翩翩的郎君。封乐翎不常出宫,只怕也会轻易被他哄得晕头转向,这让他怎么不担心? 若是有勇有谋的正经公子王爷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向垣。 这边余跃从还担心着向垣骗走了封乐翎,封乐翎那边已经开始生气了:“本宫的事与你何干?还有,谁准你直呼本宫封号了?本宫是公主,与你君臣有别。” 余跃从为难道:“可唤公主的话,遇上其他人怎么办呢?公主那么多,宜衡只有一个啊。” 再说了,他也知道君臣有别,可他们青梅竹马,他一直都是这样叫她的呀。 封乐翎愣了愣:为何向垣不会有这种烦扰? 是了,向垣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公主,根本想不到其他公主,更不会有此困扰,方才小皇妹来请安,向垣可是连封号也叫上了,唤作“顺和公主”,要多生疏有多生疏。 不像唤她时,一声公主小心珍重,蕴藏绵绵情意,余音悠扬,教人心醉。 哪像余跃从?仗着他们青梅竹马的情意,大呼小叫不知分寸,这样死脑筋的武夫,怎么能明白她们女子的心思? 不知不觉中,心里的天平偏向向垣。 谁不希望别人眼中只有自己一个?哪怕世间公主众多,他也只认封乐翎一个公主。 向垣虽说偶尔花言巧语了些,到底是比余跃从更有心的人。 思及此处,封乐翎更不愿理会他了。 “父皇有事走不开,让本宫带他去倚绿轩住下。他救了我六皇弟,本宫感激他,你有什么疑问吗?” “宜,啊,公主。臣只是怕您被他骗了。向垣最擅花言巧语,满口谎言,一句话没有半点真心,公主万不可轻信了他。” 听听,质问不成,又来骂她耳根子软,没见过世面,轻易被人蒙骗! 封乐翎一甩衣袖:“本宫不是耳软心活之人。本宫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先走了。” 向垣坐在马车内,没人陪他说话,只好自己解九连环玩,打发时间,心里想着,下次再出门,一定得找个说书先生作陪,不然这么长的路,闻生也不陪他,可要憋坏人了。 要不,再叫一个人来? 他还未开口,忽然马车慢下来,停住了。 “我家小将军有请。” 闻生高声道:“要见我家公子,先送拜帖来。无缘无故就来请,公子不去。” 来人道:“都是做侍从的,谁也别为难谁。还请问问向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拜帖来日自会补上。” 闻生还没说话,车里传出含笑的声音:“不知你们将军,为何请我?” “这……”几人望来望去,最终为首那人回禀,“公子不告而别,宜衡公主甚是担心,小将军是为公主分忧,请公子一聚,以尽地主之谊。” 向垣慢悠悠道:“地主之谊,皇上已经尽过,不劳小将军费心。” 这是谈不妥了? 余跃从的命令是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向垣带回将军府。 为首那人一狠心,喝道:“来人,抓住他们!” “大胆!” 闻生一手抽出佩剑护在车前,一手摸到腰间暗器,缓缓扫视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为首之人身上:“我家公子是皇上请来的人,尔等胆敢放肆!公子平安前来,却负伤而归。若旸国与向家结仇,六皇子病情加重,你们小将军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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