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将军不过想请公子喝茶,交个朋友,公子这般避而不见又是何故?何况……”撕破脸皮,他也不怕了,冷笑道,“何况,这里鲜有人过,谁知是我们做的?” 闻生将剑横在脖子上:“我若死了,公子孤立无援,自会有人找上门来。我不怕死,小将军也不怕连累将军府满门吗?” “……” “向公子这是何必呢?我不过是想请你吃顿便饭罢了。” 一听是余跃从,向垣也不躲了,唤一声,闻生立刻放了剑,替他掀开车帘:“哦,这样。” 两人对视片刻,向垣狡猾一笑:“我不赏脸,小将军自己去罢。” “你!” 他果真丝毫不留情面,任性又骄横:“闻生,走。” 闻生得了令,佩剑入鞘,坐回马车前,拉起缰绳:“小将军若真想请公子,就请提早将拜帖送到向府,告辞。” “向垣!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仗着向家权势无法无天,总有一日会遭报应!下次再见,我一定拿下你!” 叫骂声还在持续,闻生气得攥紧缰绳,青筋暴起,恨不能当下回过头去割了他的舌头。 “别理会。” “……是。” 暂时不理会罢了,闻生默默记下这笔账,来日定要百倍偿还。 敢辱骂他的公子,余跃从的命也该到头了。 闻生不解:“公子,您明明知道余跃从喜欢宜衡,为何还要让他去劝她?余跃从那等粗鲁武夫,最不喜公子这般君子,一定会说尽公子坏话的,到时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我走了。” 倚绿轩里,留下一封书信,一张药方,便让闻生悄无声息地带他离开了皇宫。 封乐翎若信了他的诋毁,他便说是不小心听去了,或是被余跃从骂了,心痛之余,无颜留在宫中。她若不信,那正好,反正余跃从会来找他。 闻生想到他这些时日的谨慎谋划,心疼道:“这种事,公子本不该染指。” 这种争风吃醋,算计感情的事经由向垣的手,还是为得一女子欢心,说出去都没人信。他家公子那样灵动活泼的人,本该在青山绿水间,松叶酿酒,春水煎茶,如今却陷在种种算计中,内心煎熬,看得人心疼。 叹息悠长:“我不能代二哥受苦,自然要为他分忧,略尽绵薄之力。” 比如……替他除掉一个旸国将军。 余跃从进宫,是来替余庆冉述职。 旸国大军日夜训练,马儿精壮,打仗不成问题。只是若想一举攻下城池,占领平城,还得有更多兵力才行。再有,士兵在军营里勤谨训练,时不时也需要酒肉犒劳,只有军饷还不够。 “服兵役的人不足,便去抓不服兵役的。那种偏远之地,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征兵征饷一事,全权交由你父亲去办。” “若查到有人不服兵役的,直接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是,臣遵旨。那军饷……” 封越近来处理政务,越来越烦心,懒得跟他们废话:“国库空虚,萧裕之,你亲自带人征收赋税,能收的都敛上来,充盈库庾,添置军饷。” 萧裕之眉头一皱:“陛下,若百姓有怨言……” “大胆!朕这是为了将来吞并羲国,为旸国大计着想。有了羲国的人力财力,他们还怕没有好日子吗?下去。” “是,臣遵旨。” 他一个禁军统领,皇上有令照办就是,至于会不会失了民心……待差事办妥,请一两位文臣探探皇上的态度,怪不到他头上就是了。 想来封越救百姓于诸葛氏的暴政中,如今为征战养兵,开疆拓土,多收些赋税也无不可。 听着葫芦说封越藏不住的暴戾恣睢,连渃水百姓都有了怨言,段回峰不觉收敛了笑意,思忖片刻,闷闷道:“孤总觉得封越哪里怪怪的。” 葫芦纳闷道:“哪里怪了?他一个皇上,权力大,野心和欲望也就大了啊。殿下,属下倒是觉得,封越这般征收赋税,只怕不只是国库空虚,听说有从偏远之地逃来的难民,说有人抓人充军呢。” 封越狼子野心,对羲国虎视眈眈,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这样的暴行…… 段回峰无端烦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抓不住,怎么想都回忆不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虽说葫芦说的有道理,虽说他不喜封越,可封越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要是向境在,一定会有不同的看法。 向境…… 心情更烦躁了。 段回峰甩甩头,将想要传召向境的想法抛开,放下棋子:“葫芦,去净云寺。”
第27章 锦帐添香睡,金炉换夕薰 ======= 秋风萧瑟,转眼又到了秋狝的日子。 物是人非事事休,段回峰站在马厩前摸着焚风的鬃毛,心境也有如秋风卷过,带走了浮叶,伤痕累累的大地一览无余。 常安离开了,向境不能再用,下一个会是谁?到了明年这时候,他会不会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向垣也许久不来找他,除去被封翼叫去欺辱,身边当真冷清下来,想与人说话都是难上加难。 每到这时,段回峰总会记起向境的好。 虽然他实在不愿见他。 上次段回峰想带向境出门散心,是他不肯去。这次倒好了,段回峰根本没考虑他,直接带着葫芦与荣安走了,把质馆丢给他打理。 风言风语实在难听,除去给哮天喂食,向境只闷在屋子里,质馆一下冷清下来,好像根本没有人住。 封翼上次不曾得手,心里不快,偏偏封越让他先沉住性子,不要轻举妄动,静待时机。这次秋狝,他隐隐觉得是个极佳的时机,不明白封越为何按兵不动。 羲国向府,朗月院。 向城晚上又不回来了,向垣去看过林可仪,哄睡了向长仁,才回到自己院子。 羲国的秋雨来得又快又急,温度骤降,向垣围了两条披肩都不顶用,干脆让人搬来榻几,窝在床榻上翻看文书,处理事务。 风燃从外面进来,看向垣正忙,低声与闻生耳语几句,闻生点点头,示意他先退下。待向垣看完一组后,上去收拾:“公子,宜衡公主病了。” 向垣微讶:“病了?” “是。说是日渐懒散,食欲不振,没有精神。” 这样……他还以为是刚入秋,身边侍女疏忽,染了风寒呢。不过都这时候了,不该中暑啊。她贵为公主,按理说也不可能是吃伤了胃口。 向垣忽然意识到什么,半是狐疑半是不解地看着闻生:“你何时在她身边安插人手了?” 区区一个宜衡,怎值得费这么大心力? 闻生知道他以为是他自作主张了,赶紧为自己辩解:“属下没有。公子没有吩咐,属下岂敢妄动?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传到羲国来了。封越最宠爱宜衡,却不顾她抱恙,执意如期进行秋狝。人人都在传,说帝心难测。” 帝心难测吗…… 他心里总觉得别扭。 宜衡的母亲是为了救封越而死,死前生下这个女儿,被封越认为是上天吉兆。吉兆抱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还敢如期秋狝?再者,宜衡本身也是讨人喜欢的类型,封越不至于这样冷漠。 他打个呵欠:“找人盯着封越。我总觉得,宜衡这事蹊跷。” “是,属下明白。” 向垣招招手,闻生会意,捧过一旁的香炉。 细烟翻绕,徐徐袅袅。 向垣略一收衣袖,执起一支线香,一旁闻生适时拿开烛罩,借烛火点燃后斜插在铜兽香座上:“我实在有些倦,你待香燃尽了叫我。” “是。” 榻几放着,他也懒得挪动,干脆拽过闻生当床靠,找了个舒服位置卧着,就着身上盖的软缎锦衾,阖眼睡去。 向垣眼底已经有了淡淡的乌青,不出片刻就睡着了,一看便知极累极倦。 闻生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呼吸带动身体起伏会惊动他。 他要管的事是多了些,从前又不曾这样劳心,若是二公子在,定不会让他受累。闻生一直觉得,他这样拼命,不仅仅是为了分忧,还有一丝有意折磨自己在里面。最初被交付这些事时,他还叹过自己不如二哥,要是他,这点公务根本不算什么。 “闻生,我是不是很没用?” “公子不必怕。公子为二公子扫清障碍,属下也会为公子保驾护航。” 他是睡着,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 线香燃了不到一半,风燃就着急忙慌推门进来,咋呼道:“三公子!大夫人腹痛难忍,请……请您,过去……看看。” 话说到最后,他根本没有勇气再咋呼下去,吞吞吐吐说完了后半句,就开始低头找地上有没有地缝可以让他躲一躲。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在闻生心里死了千百次。 不止他这一嗓子,后面还跟着几位侍女的焦急声音,向垣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推开闻生就要下床。 “公子,我去吧,您才睡了没一会儿。” 他摇头:“我没事。风燃,拿药箱来。” 风燃找来药箱交给闻生时,闻生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得他心惊,懊恼自己怎么就没多长个心眼儿,大晚上惊扰公子休息。 向垣最了解他,一面走一面低语:“别怪他。” 闻生小声抱不平:“她们也是,难道向府还找不出第二个医师了吗?回回都来找公子。” 向垣提点道:“大哥二哥都不在,我当然要亲力亲为。嫂嫂又不是别人,我既在家,就该亲自看护。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如今向家只有他与林可仪母子三人,林可仪是后院妇人,向长仁才刚四岁,正是需要他照顾的时候。如果他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就真的成了别人口中不学无术的草包了。 被人看不起事小,辜负向城事大,若他们母子出事,他哪还有脸见向城? 林可仪满脸愧疚,神色痛苦,山峦聚在一处,额头上渗出汗珠,一只手搭在帐外,一只手紧紧捂住腹部。 诊过脉象,向垣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笑意:“恭喜嫂嫂,嫂嫂这是有身孕了。” “现在还不足两月,所以平日不显,难怪嫂嫂自己不知道。”他一面收拾东西,一面说道,“午后受风,又跟仁儿玩了水,可不要腹痛了?想是这孩子吃醋,母亲只顾陪哥哥,在嫂嫂肚子里闹别扭呢。” 林可仪欢喜,再疼也不疼了,慈爱又紧张地摸着平坦的腹部:“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皮的。先别告诉你大哥,他忙得焦头烂额,不该拿这种事去打扰他。” “这叫什么话?你腹中孩儿是大哥的亲骨肉,他高兴都来不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这个孩子来的简直太是时候了,自打向天漠离世,向家就再也没有过喜事,向城反复被禁足,从前不管事的向垣都被扯出来顶上,向家的话语权一落千丈,顶多就是别人不敢看轻,可若是揣测圣意,向家已经是多余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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