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他的手,步入百花争艳的花园,紫色的玫瑰无风自舞。小傻子凑上来吻我。 他又开始整日叽叽喳喳和我说话。讲春天来了,燕子妈妈在梁上筑了窝,我问他吃不吃燕子蛋,他嗔恼地瞪我,说我没有爱心,小燕子那么可爱,怎么能吃燕子蛋。我差点就问:小兔子不可爱么?兔肉好吃么? 他讲他种的月季花刚好三十株,每天摘不同株上的送我一朵,刚好够一月的量。 他还会笑得神神秘秘地凑在我耳边说,哪个宫女对哪个太监有意思,我无奈地笑出声:“阿翊真是慧眼识珠。” 有一天他拉着悄悄地问:“你觉不觉得……夏风对春梨很不一般?” 我说:“嗯?” 他便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分析:“你看啊,我每天早晨浇花,春梨要帮我打水,夏风都抢过桶去打……有一天轮到春梨值夜,夏风主动代替了她。嗯……还有……” 我含笑望着他,看他煞有介事地絮叨。他说得渴了,我就喂他喝茶水。 半个时辰后,小傻子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你说,对不对?” “嗯,对。”我严肃地点头,实则没怎么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眼睛发光的样子,像一轮暖黄的小太阳,我很难去注意其他事情。 小傻子咯咯地笑起来:“那你要帮我备嫁妆!” 我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什么嫁妆?他还想去嫁给谁?! 他抓住我的手摇晃:“春梨跟了我这么久,她是我的姐姐,她要是出嫁,你要帮我备最丰厚的嫁妆!我没有钱呀,你有钱。” 哦…… 吓死我了。 “她是你的姐姐?”我问,“是吗?” 小傻子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吃醋?我没有觉得。 但是小傻子笑得那么笃定,贼兮兮的。 “她是你的姐姐。”我说,“那我是你的谁?” 小傻子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就是不肯说出口。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阿翊,想清楚了再回答。这关系到……我会不会帮你备嫁妆。” 小傻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挑眉看他:“嗯?” 他屈服了,委委屈屈地凑过来,说:“哥哥。明尘哥哥。” 我却又不满足了,伸手点了点他的腰带,不语地看着他。 小傻子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我。我不为所动地和他对视。他败下阵来,主动跨坐在我大腿上,拉过我的手按在他腰上,又低又软地说:“那……让哥哥捏,好不好,随便捏。” 长睫毛低垂着,嘴巴还委屈地翘着,都能挂小油壶了。 怎么就这么委屈了。 我忍着笑,却还逗他:“只给捏腰吗,阿翊是不是太小气了。” 小傻子吸了吸鼻子,这下真的要哭了。 我凑上去亲吻他,他眼神迷离地软在我怀里,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夜色深黑,红烛帐暖,小傻子抽噎着睡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怎么能忍住不欺负他啊?刚接他回来时,他整日郁郁寡欢,实在不忍心欺负他。可是现在他一恢复活泼,我便再也忍不住了。 谁会不喜欢看小傻子眼泪汪汪喊哥哥的样子呢。 今年夏末,西胡首领被俘斩首,我心里的一桩大事终于放下。 宫宴上我喝得有些多,小傻子关心我,我便不喝了。我本来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可是他担忧又关切地望着我,我便沉溺着醉了。 我把他压倒在床上,凑在他耳边跟他说话。他抱住我的腰,轻声回应我。我让他遇到所有事都跟我说,他闷闷不乐地说,我这么忙,他不应该再给我添麻烦。 我便哄他,那群糟老头子才是麻烦,他是我的小甜糕。他立刻脸红了,顾左右而言他地让我喝解酒汤。 好不容易喝醉的,为什么要解酒。不过是为了再醉倒在他身边一次。 年末我会开始忙碌,怕小傻子会孤独,我把季远带来给他玩。小傻子愣住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直哭得撕心裂肺。 我看了季远一眼,他无辜地看着我。 小傻子哭了整整一盏茶时间,慢慢平静了下来,抽噎着说:“我以为……你背着我和别人生小孩了……” 我简直要笑死了。 金秋十月,赏桂宴之后,我便格外忙碌起来。小傻子关心我,让我每日离开前叫醒他,他陪我用早膳。 我怎么舍得这么早叫醒他。哪知当夜他硬生生熬夜等我,顶着大黑眼圈困得直打哈欠,见我回来,立刻精搜抖擞地严厉批评我,我便不能不叫醒他了。 连续忙碌了一个月后,我病倒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就是乏力些,没精神。太医说我是神思不继,过度劳累。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从去年夏天到今年夏天,我心里一直紧紧绷着那根弦。 大半年前我中箭那次,长武君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您若是倒下了,三皇子该怎么办?” 这句话把我的神魂牢牢地镇住了,我心里的弦绷到最紧。而现在我的小傻子被我治好了,我一放松下来,自然该生这一场病。 我一生病,小傻子便支棱起来了。他严厉训斥了我,不许我操劳政事。还帮我骂走了没眼力的朝臣。 休息了几天后,我想去散散步,可还没开口,小傻子就炸毛似的开始突突我,他以为我要去见朝臣。说着说着他眼圈又红了。 我说:“我只是想让阿翊陪我去花园走走。” 小傻子立刻哑火了,坐到我身边抱我的手臂,很软地说:“那要多穿一些。” 病好后,小傻子命令我必须穿披风,我拗不过他,只好穿上了。 南楚皇帝给小傻子写了信,暗示他楚竣还活着,小傻子高兴坏了。 嗯,是好事。 但是……有必要如此开心吗? 明天就让下面去采买凉雾山冻茶。 除夕夜,小傻子拉着我在雪地里散步,蹲在地上看绽冬花。这是一种只开在雪地里的花,全花雪白,清香无比。 小傻子看得呆了,痴痴地说:“你写信讲过这种花。真美呀。” 我说:“可惜雪一化,花便凋谢了。” 小傻子抬头看我,认真地说:“为什么可惜?只要认真地绽放,不管有没有人看,不管能开多久,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我轻笑着拉起他,拂走他肩上的雪:“嗯,阿翊说得对。” 他兴奋地拉着我去茶室,让下人端来烤羊腿,还有一壶葡萄酒。我不让他多喝,他便软声哀求。 小傻子拉着我的袖子摇晃,撒娇道:“仙人,好不好嘛。” 我愣了一下,不是说不叫这个了么。有时候我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能隐约感觉到,他当初说不叫了,是还在介怀。现在他完全释怀了。 小傻子认真地看着我:“你一直是我的仙人。” 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那就喝吧。大不了再对着我说教一整夜。 他敬我三杯,我也敬他三杯。 我扶着他去窗边,正满园落雪,宫灯暖黄。 “等春天,桃花就开了。”他说。 等春天,还有一桩更大的事情,我要正式娶他。 像是又回到了四年前,我深夜去见他,隔着门板给他讲故事,眼上蒙着布条搂着他睡觉。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变了。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仍是山。 愿你历经沧海桑田,仍天真烂漫如昨。 举国大庆,满城欢喜,红色的喜轿落下,一只手从车帘内伸了出来。 那是左手,手腕上系着黑金色桃花的手环。 我拉住他的手,他便来到了我的面前。甫一对视,恍若隔世。 “三生有幸。”我说。 小傻子哭了,我抹去他的眼泪。 现在我终于能理解,那日凉亭初见,他为何会对着我哭。痛苦和绝望不会让他哭,只有幸福和快乐会让他语不成词,泪如雨下。 那便祝你永远天真,永远热泪盈眶。 我向来不喜繁文缛节,可今天除外。我庄重无比地带着楚翊,按照礼官的指引一步步完成仪式。我问了他好几次还能不能撑住,他眼睛亮亮地对我说,一点也不累。 小傻子真记仇,几年过去了,他仍记得我逗他说不喝交杯酒的事情。 他一杯就醉了,拉着我摇摇晃晃地去花园,指着桃树对我说:“看,满园桃花。” 四月,我喝上了小傻子亲手种的茶。他跟我讲茶树的位置向阳,吸收了阳光和雨露,我便真的喝到了阳光和雨露的味道,还有他的甜味。 我不在他身边的那半年里,他给我写了许多许多的信,我把信放在桌案上的匣子中,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日他突发奇想要写字,提笔半晌却又懊恼地放下笔,说他不会写字了。 可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那一叠厚厚的、写废的信纸中,每一页的背面都是对我的想念。 这大千世界、万物众生,他最爱我。 两棵并立的平安树已亭亭如盖,我新给他搭了吊椅,他最爱的却仍是花丛中间那个吊椅。 一日我处理完奏本回到寝宫,阳光正盛,小傻子躺在吊椅上午睡,猫和狗陪在他身边。 我摘下一朵最漂亮的玫瑰,踏过花海中的小径,停在他的面前。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冲我伸出双臂:“仙人,抱。” 他的神情依然迷糊,似乎仍沉浸在花香美梦中。但唇角带着幸福的笑容。 我把玫瑰递给他,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若此梦让你幸福愉悦,我只愿一梦千年。
第102章 顺安十年冬, 初雪飘落。 银炭和地龙让殿中温暖如春,我裹着狐裘,看着窗外的花园。 桃树、茶树和平安树都戴上了白帽子,憨态可掬。雪团欢快地在雪地里奔跑, 用大黑鼻子拱雪, 见我看过去, 兴奋地汪汪大叫。 初雪冻成美丽的窗花,我伸手去摸, 被冻得一个哆嗦。 “哎呀, 您可别摸窗户,仔细冻了手!”春梨麻利地递给我换了新炭的暖炉, 拿走我怀里已经冷下去的,嘴里说道, “陛下要是知道,又得心疼了。” 我摸了摸怀里睡得正香的黑团,说:“备轿吧,我要去接他回来。” 春梨说:“陛下最近又开始忙起来了,要天黑才回来,等得久了, 您又会着凉。” 我不开心地轻轻冷哼了一声, 什么忙?分明是在躲我。 前几天收到了一封楚彦的信,信里隐晦地提到, 当年我随使团出发来北鄞后,前中书令许清泽就被暗杀在府上。后来又过了半年, 被流放千里的冬子也被人暗杀在路上。杀手出手极狠, 两人死状惨烈。 我本来已经不识字,可楚彦这封信写得浅显易懂, 一个生僻的字也没有,稍微复杂一点的字他就用图案代替。我硬生生地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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