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酒有了名字后,看起来十分快乐,唇角一直挂着笑。 江秋见他们几人风尘仆仆,便去煮了热水,安排他们沐浴更衣。 江夏见不忍江秋如此忙碌,见江秋一下子要三锅热水,立刻跳起来道:“秋姐,你同少主和唐酒准备热水就好了,我不用这么麻烦,我去后面河里洗一洗就好。” 眼下天气也不算暖和,但江夏还是一溜烟跑了。 江秋见江夏跑得飞快,拦都拦不住,忍不住笑着说了句:“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 江秋比江夏晚入门了一年,按师门规矩,她是江秋的师妹,但论年纪,江秋比江夏大了差不多三岁,因此平日里他俩也不会师兄师妹那么称呼。 江不寒虽然许久没回来,但这段时间听江夏言必语“秋姐说”、“秋姐喜欢”,他早就看明白了,江秋和江夏是郎有情妾有意,只不过不晓得是不是不好意思,一直还未挑明此事。 他也不忍江秋太过辛劳,于是便提议,就煮一锅热水吧,他同唐酒反正都是男的,一同沐浴也无妨,还能省点水。 江秋一口应下,不到片刻便替他们张罗了一大桶的水来。 江不寒这几日,心思仍都在锦川那俩人身上,他在路上冷静了几日,到如今已经没有那样难过了。 虽说林怀瑾和秦修年对他并非真心,但如今想来他也并没有损失太多,在锦川这十年,起码吃穿用度一概不愁。唯一可惜的便是他耽误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没有练就一身武功。 如此想来,倒也不算太亏。即便他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但想起来认贼作父了这些年,心下还是不太痛快。 此刻他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脱着衣服浑然没注意一旁的唐酒。结果等他脱完上衣,回头看到唐酒也跟着脱去上衣,才想起来忘记和唐酒商量谁先谁后的事了…… 虽说都是男子不介意如此□□相待,但两个男的挤在一个浴桶里也着实是尴尬的事。 江不寒大窘,他立刻披上衣服道:“你先洗吧。” 然而一转身,唐酒却刚好上前了一步,二人靠的十分近,江不寒冷不丁看到了唐酒身上密密麻麻的新旧伤痕。这少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 江不寒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结果没想到身后就是浴桶,他半个身子倾斜入桶沾湿了衣襟。 唐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道:“你这样出去会着凉的,一起洗吧。” 江不寒稀里糊涂的被唐酒抓着一起进了浴桶,桶中狭窄,他总觉得不自在。但看唐酒一副坦荡模样,他又觉得似乎是自己矫情了。 他轻咳了一声,放平心态,然而还是忍不住将背抵住浴桶的边缘,离唐酒越远越好。 唐酒看到了他的窘态,也不戳破,只是片刻后道:“转过身去,我替你搓背吧。” 江不寒犹豫着转了过去,不得不说,不用对着唐酒那张脸,他突然松了一口气。他趴在浴桶上,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身上那些旧伤,怎么来的?” 唐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前些时日唐旻那小子给他添的那几处新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但叠着那些旧伤,的确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他淡淡的:“你问的是那一处?” 唐酒没有说谎,他身上每一处伤都有不同的来历。有些是孩童时期被半大小子欺负的,有些是族长用藤鞭抽的,有些是秦修年用剑划伤的,有些是生死之际被地上的尖石硬枝划伤的,当然也有唐旻用各种方式新增的。 疼痛一事于他,习以为常,而且他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有活着的感觉,也能提醒他铭记报仇一事。 然而江不寒却是哑然了。他不知道唐酒小小年纪都经历了什么,他侧头,看到唐酒的手腕上还留着唐旻铁环刺留下的伤痕,他只觉得这少年,当真是太可怜了。 这一刻,他原谅了唐酒放火烧东厢房的举动。唐旻那般作为,换做是他,怕也是恨得只想一把火烧死他们才好。 他转身握住唐酒的手。“从今而后你既已住进桃花榭,我就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去做偷摸放火这等鬼祟之事了,好不好?” 唐酒有些惊讶的看着江不寒,江不寒神情认真,于是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以后老子,就都光明正大的杀人。 江不寒见唐酒如此乖巧的点头,于是便笑了起来:“你身上这些伤看着也挺吓人的,你自己看到估计也会老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我记得江氏有个药除疤很管用,一会儿我让秋师姐找来给你。” …… 沐浴更衣后,江不寒只觉得心头烦闷烟消云散。唐酒小小年纪经历那么多事都不觉苦闷,而他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到了晚饭时,江不寒十分慎重的同江秋和江夏说:“这次从锦川回来,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事,但暂时我不想提。或许过几日等我想清楚了,再同你们说。只不过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回来我便不走了。安安心心做我江氏的少主。” 他这么一说,江秋和江夏自然是十分高兴,他们也不去追问江问江不寒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江秋笑道:“少主如今回来了,当真是极好的事,那从今而后,我们江氏又能热闹起来了。” 江不寒又转头对江夏道:“你明日拿我的令牌,去最近的秦氏钱庄多取些钱出来。义……秦修年曾经下过令,只要我想用钱,这秦氏山庄的钱我都可以自由取用。” 他垂了眼眸:“我从前感恩他们照拂我,所以一直替他们省钱。但如今却是想明白了,他们如此待我,我又何须客气。你去多取一些出来,用来贴补我们江氏。” 江夏和江秋诧异的对视一眼。 唐酒却听得很高兴:“以牙还牙,极好。” 江不寒看他一眼,隐隐觉得是不是不该让少年知道他这些心思。唐酒看起来没有什么是非善恶的观念,本来就在歪路上徘徊。见他这么做,会不会觉得这是对的,于是更要撒欢了在歪路上跑了。 “我这么做,是有前因的。你莫要只看了一半就学我。”江不寒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既在桃花榭住下来,那从明日开始,每日跟我学功课,我从《道德经》开始教你。” 唐酒:…… 江不寒看唐酒的反应,又强调:“虽然我们俩看着差不多年纪,我只虚长了你几岁,但我好歹也是江氏少主,你又是我带回来的,当得了你的师父,所以我的话,不可不听。” 唐酒心中腹诽,神特么的师父,老子比你大了十几岁,好看过你穿开裆裤的模样呢。 于是他懒懒道:“我不认字。” 江不寒看他表情,也不知道他是真不认字还是假不认字,但反正来日方长,于是他淡淡的:“那便从学写字开始!” …… 唐酒就这样在桃花榭住了下来。 江秋按着江不寒的吩咐,给他找来了除疤的药。唐酒犯懒,扔在屋里几日也不去理。江不寒发现后,看不过去,将他揪了过来,亲自上手给他涂药。 “入了我江氏的门,第一课要学的,就是对自己好一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能如此漠视它。” 凉凉的药膏盖过唐酒的皮肤,他听着江问白一板一眼的规训自己,唇边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 从前江榭城还在世的时候,他在桃花榭的树上待过半年之久,那个时候江不寒还是个胡作非为的小娃娃、日日上蹿下跳胡作非为,如今却长成了翩翩佳公子。 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唐酒觉得新奇,也就由着江不寒了。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江不寒自从起了规训唐酒的心思后,日日便摁着他在书房里上课,又因唐酒一句“不会写字”。江不寒便从横竖撇捺开始教起。 唐酒自然是会写字的,但看着江不寒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就要逗他,于是江不寒教了三天,唐酒的横竖撇捺还是歪歪扭扭如虫爬。 江不寒急了起来,过来同他道:“算了算了,这么学太慢了,我今日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唐酒。” 江不寒握着唐酒的手,一笔一划的带他写了“唐酒”二字。唐酒心思浑然不在写字上,但一侧头却闻到了江不寒身上的皂角巷,便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了。 “太快了,笔画又多,再来一次。” 唐酒义正词严的“控诉”,江不寒只好低了头,再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慢慢教习:“看好了,是这么写的……” 唐酒沉迷在这个“无聊”的游戏中,日日磨江不寒手把手教他,但也不敢拖得太久,于是到某一日,他写了“江不寒”三个字出来。 江不寒只觉得老泪纵横,此刻当真是体验了一把老父亲的感受,孩子虽然蠢钝,但总还是能教出来的。 …… 江问白在昏暗的房间想起这段往事,总觉得不可思议。唐酒这种内心阴暗之人,为何会跟他回桃花榭,为何还会日日同他玩识字学习这种无聊的把戏? 他坐着发呆,浑然没有察觉,此刻的唐酒已经来到了房间之外。 江问白昏迷到现在,已经三天三夜。上面秦氏的弟子翻遍了整个无极山也没有寻到人,眼下已经偃旗息鼓退去了山脚,唐酒趁着这个时间让人拿了药和吃食,但一下来,却见到江问白坐在房里发呆。 江问白的神情不太对劲,这种神情他从前也见过,那便是他将他从桃花榭带回无极宫后,江不寒得知真相后,也是同样的神情。 唐酒狐疑,便止步不前了。 ----
第78章 江氏日常 当初唐酒住在桃花榭,也不是毫无目的的。 他之所以愿意同江不寒在书房中日日浪费时间,一来自然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新鲜有趣。 他从前也有族人,但不曾受过他人照拂;那么多年了,他如同地底泥一般活着,但每次只要在桃花榭,他便觉得犹如推开了压在头顶的厚实一般,见到世间真正的模样。 二来……他来过桃花榭。那个时候,他寻不到秦修年,于是来寻江榭城讨空明剑,没想到江榭城已经中了秦修年给的“血毒”。 他守在桃花榭,原想等秦修年主动现身,没想到秦修年没等到,却见识了江榭城的骨气。 唐酒早就看惯了因为“血毒”噬心而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人,江榭城愣是一声不吭的坚持着,他觉得稀奇,便留在桃花榭,想看他何时跪地求饶。 然而他等到最后,却只等到了江榭城的死讯。这是唐酒活了那么些年,唯一佩服过的人,所以当初在濒死之际,他见江不寒误闯过来,才生了些许怜悯之心,给他喂了自己的血,让江不寒能够继续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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