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雪眠手下捋着他的头发,闻听此言, 顿了一顿,声线又抖又淡, “够了。” 段栖迟本来就半跪着, 干脆俯在他膝盖上,仰头看着他:“你就别管了。” 嵇雪眠垂眸, 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几眼,“你不能做的太过分,知道吗?” 段栖迟直勾勾盯着他,缓缓抬起嘴角, 眸中却没有笑意, “知道了,放心。” 嵇雪眠根本没法放心, 段栖迟这样子实在是捉摸不透, 他极有可能表面一套背地一套,雪公子去了行宫,说不定会死在那。 嵇雪眠没法挑破这一层猜想, 杂乱的思绪又占领了他的脑子, 再去看段栖迟,这家伙的眼睛眨也不眨,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 嵇雪眠莫名其妙想到了苍茫的漠北平原,他们那边的猎人骑射时瞄准猎物,用的是不是也是这种表情。 也许是嵇雪眠的表情过于专注, 段栖迟便握了握他的手心,“想什么呢?” 嵇雪眠便直言不讳:“我在想, 你会不会在行宫里杀掉雪公子。” 段栖迟眨了下眼睛,“这可说不准,万一他脚滑掉进湖里,或者吃东西死亡,说话犯了忌讳,都不是我能掌控的了的。” 嵇雪眠揉了揉眉心,他觉得很疲惫,“先皇曾经说过,除了朝政,在后宫事宜上也要偶尔点播宣沃几句。可是现在,我却是最没有资格说他的人。” 听到先皇两个字,段栖迟的呼吸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嵇雪眠敏锐捕捉到了这一个差池。 不对劲。 嵇雪眠不动声色,继续试探:“先皇曾说,他最珍爱宣沃这个孩子,因为太后是他最爱的宠妃,也就是你的妹妹。” 段栖迟垂眸,似乎遮掩了什么暴躁的情绪,再抬起来的时候,不由分说地起身吻住了他。 嵇雪眠躲闪不及,怎么知道眼前人像匹饿狼一样,狠狠叼住他的下唇,用了些力气咬下一口,唇上便有了一点热意,淡淡的疼。 嵇雪眠被迫靠在椅背上,承受着他越来越狂热的占有,纠缠之间,只能听见水声泽泽,感觉天旋地转,迷乱分不清东西南北。 “他的话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唇和齿之间,低沉又破损的字眼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饱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和仇恨,让嵇雪眠几乎是一瞬间就警觉了起来。 这不是所谓的嫉妒,而是恨意。 他仔细回想,可是从来没有任何线索提及,段栖迟和先皇有什么仇? 嵇雪眠一边想,脑子里却都要失去空气了,他推着段栖迟的肩膀,挤出几个字:“要、要窒息了、起来……” 段栖迟不由得恨恨地松口,最后亲了一下他的唇角,不依不饶地把他抱在怀里,两只手从后面勒住他的腰,高挺的鼻梁埋在嵇雪眠颈肩,滚热的呼吸打在皮肤上,惹得嵇雪眠浑身战栗。 嵇雪眠试图挣开,语气不悦:“你先放开,李御医来了看见成何体统?” “不放。”段栖迟反而抱得更紧,“你让我抱一会。” 嵇雪眠抿了抿唇,没什么力气,也没发脾气,就心平气和问他:“你生气了?” 段栖迟像只委屈的小狗,连尾巴都不摇了,整个人萎靡不振,这节骨眼上又不敢对嵇雪眠太强势,只能憋着气,“没有。” 嵇雪眠就知道他不肯说,不说就不说,反正他有的是招儿把段栖迟嘴翘开。 不多时,段栖迟才闷闷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许提他们。” 嵇雪眠坐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清清冷冷地说道:“谁是他们?” 段栖迟叹了一声,牙齿厮磨着他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道:“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你都不许再提了。” “这怎么可能?”嵇雪眠平静说道:“除非我辞官,否则任何人说过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能忘记。” “你就非得气我啊?”段栖迟蔫着语气,声音更低了,震的嵇雪眠后脊背嗡嗡的,好像骨头都被他震麻了。 “我说的事实,况且,我都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你告诉我不就好了?” 嵇雪眠拿出了最大的耐心,他上一次这么有耐心,还是在上一次。 准确的说,是宣沃小时候非得吃毛毛虫,嵇雪眠劝了半天,最后在他面前把毛毛虫捏爆,把宣沃吓的一愣一愣的,再也不敢提了。 对付段栖迟,不外乎也是这个套路。 段栖迟又不说话了,只是不停的吻他,直到嵇雪眠这大一片皮肤都泛了红晕,敏.感到一碰就疼,嵇雪眠才有机会挣脱一点点,直接用手心捂住了脖颈。 然而段栖迟根本不在乎,他去亲嵇雪眠的手背,嵇雪眠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正这么想着,就觉得他那里的位置也有了些异常。 段栖迟这才把他扳过来,狭长的眼睛里又暗哑又温情:“雪眠,我有事想和你说。” 嵇雪眠本能觉得这眼神似乎包含了某种温度,不好形容,也异常熟悉。 他曾经和段栖迟解蛊的过程中,看见过无数次。 “我刚才在宴席上喝了宣懿敬的酒,我怀疑那酒里有药。”段栖迟实话实说,一点也不打算隐瞒,“所以等会李御医给你看病,我就不陪着你了。” 嵇雪眠就这么松了一口气,正好,李御医不是说有事和他说吗,段栖迟不在这,简直是天助。 因此,嵇雪眠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段栖迟也没打算让嵇雪眠帮他,点了下头,强忍着不可说的欲爱。 不过片刻功夫,眼睛就烧红了。 恰好此时,李御医带着医药箱进来了,看见嵇雪眠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而段栖迟负着手背对着他,看着屏风不知道想什么。 李御医屈膝下跪,恭敬的喊了一声:“臣来迟了,摄政王,嵇首辅。” 段栖迟只是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去了,脚步飞快。 嵇雪眠睁开眼睛,看着段栖迟把门带上,关的紧紧的,这才开口:“李御医,麻烦了。” 李御医在他旁边坐下,诊脉,表情非常专注,“嵇首辅,您的病本来好多了,今晚郁气攻心,又复发了,无妨,盯紧了药就好了。” 然后,李御医把脉的手不动,他眉毛一皱,似乎是笃定了什么,收手。 紧接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饶是嵇雪眠也是没想到,缓缓问了一句:“是不是我要死了?你不用怕,如实回答就好。” 李御医额头不由自主地渗出冷汗来:“不是,是嵇首辅您……怀孕了。” 嵇雪眠直接愣住了,手里端着的茶杯摔落在地上,然而他的脸上保持着震惊无比的神情,漂亮的眼睛睁的老大,嘴唇都僵硬了。 他没听错吧?怀孕了? 嵇雪眠干脆道:“你诊错了。” 李御医忙磕头:“臣前些日子就想和您说了,一直没有机会开口,您确确实实怀孕了,而且孕期一个月有余,刚刚好是能把脉判断的月份。” 嵇雪眠再次听到“怀孕”两个字,差不点吐出血来。 怪不得他这么爱喝酸梅子汤,是不是就乏力想睡觉,多做点事情就疲惫,甚至总想干呕。 嵇雪眠颤抖着声音,“我……不是不能怀孕的体质吗?” 这是他过了这么些年,头一次真正地失去理智。 他要疯了。 李御医摸不清嵇雪眠的心思,只能如实回答:“您虽然是个哥儿,确实体质孱弱不能怀孕。可是您长期吃的药着实把身/体调理好了,那么受孕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嵇雪眠闭着眼睛,连睫毛都在颤抖。 李御医当然不敢问,这是谁的孩子,怎么一直没听说嵇首辅是个哥儿,而且他没有成亲,哪来的孩子爹? 能和嵇首辅有孩子的人,那得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况且,能让嵇首辅怀上那个人的孩子,想来是一个异常艰难的求爱过程。 李御医小心翼翼地说道:“可能您的体质太差了,这个孩子您可能会怀的很辛苦,我看您现在就过于单薄,想必到了怀孕后期,您会更加削瘦,甚至可能难以行路。” “不会有那个时候,你帮我把他打掉。”嵇雪眠狠了狠心,这是他老早就和段栖迟说过的话,如果有了,不会留。 帝师和摄政王有个孩子,这是什么惊天玩笑! 怎么说?帝师在辅佐皇帝不被摄政王篡权的时候,抽个空和摄政王生了个孩子? 这也太惊悚了,嵇雪眠不敢想。 “嵇首辅,恕微臣直言,”李御医斟酌片刻,“您若是把这孩子打掉,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您也有可能因此大病不起,不能终老……臣的建议是,保胎,或许您把他生下来,才是对您、对这孩子,最好的交代。” 保胎? 嵇雪眠脑袋都要炸开了。 他一时半会儿不敢做这个决定。 可笑,他嵇雪眠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居然怕生孩子? “容我考虑考虑。”嵇雪眠哑着嗓子,扶着额角。 嵇雪眠真的要崩溃了。 若是自己也不在这朝堂之上,先皇的遗诏、宣沃的皇位、甚至于他身后的朝廷命官,便要死的死,伤的伤,全都被辜负了。 李御医此时已经恢复了沉着冷静,“是,嵇首辅。那么臣便擅作主张,先给您服用一些安胎药了。” 嵇雪眠看了他一眼,发觉李御医这个人应当是可信的。 他不会看错人。 嵇雪眠轻轻阖上眼睛,有些疲惫:“李御医,你进宫这么久,有些事情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 李御医马上听懂:“您放心,臣的嘴牢得很,如果说出去,您把我诛九族。” “好,我且信你。”嵇雪眠稍稍恢复了一点呼吸,“没我的允许,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至于安胎药……” 嵇雪眠异常艰难地下了个决定,“我喝。但是你不能记录在案,不要被别人发现,你能做到吗?” 李御医把头磕地上:“臣万死不辞。” 末了,李御医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嵇首辅,您再不可以生气,操劳,有过大的情绪波动了。总之,注意的事项实在是太多,臣且说这些,剩下的也会给嵇首辅讲,您不用太担忧。” 嵇雪眠已经是满脸写着担忧了,李御医就又严肃说道:“如果说怀孕产子是要命的事,那么对您的身子来说,可能是十倍要命的事,服侍您需要比旁人更多百倍的金贵,不是开玩笑的。所以,您别嫌臣唠叨,还望恕罪。” 嵇雪眠听他掏心掏肺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心里说实在的,很被触动。 当即,嵇雪眠便叫了兰慎来。 兰慎显然刚睡醒的模样,嵇雪眠也不忍责怪他,他最近太累了,便问道:“兰慎,送李御医回御医院,赏银不能少。另外,你准备准备拜访三位老将军的事,我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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