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衣服时,便隐隐感到后背发凉,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他随即看见某样东西一闪而过的残影,心下一凛,这才唤了长孙玄。 到底是何物? 野兽还是人? 下一瞬,阴风又从旁侧擦颊而过,就连方正清这个不懂武功的,也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长孙玄扶住他的肩,低头细语了一句,“借本王一用。” 说完,方正清只觉得自己头上的簪子被人拔下,一头乌发倾斜披散而下。 银簪闪过一道微光,室内闻得一声沉闷的哼叫,有某样重物轰然倒塌。 静默了半晌,方正清低声问:“好了吗?” 长孙玄终于放开置于他腰间的手。 “怎么了?” 外面侍候的奴仆被室内的声响吸引过来,正在敲门询问。 “灯灭了。” 奴仆将灯掌起时,望着地上的东西,吓得尖叫了一声。 方正清亦是眼神复杂,因为地上的东西,实在称不上是什么正常的人。 一根银簪直插。入他脑门中心,他面颊凹陷,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死不瞑目。 他的身形更是形销骨立,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身上皆是脏污,辨不出本来面貌。 长孙玄蹲下身子看了看尸体,皱眉吩咐:“叫慕容大人和管家来一趟。” “还有你,把衣服换上。” 方正清只披着大红的外袍,又因为外袍于他而言过长,只遮住了一部分内衬,他胸口处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甚至还能隐隐看见一侧的红豆。 更不妙的是,他一头乌黑亮泽的发顺服地披在身后,眉目缱绻,活色生香。 长孙玄看着他,眉头竟比看见尸体还要皱得深。 方正清低头查看了自己的着装,面上一热。 “唉……”长孙玄忽然长叹一声。 “过来。” “……”方正清还是乖乖地走过去。 长孙玄扶住他的肩,将他的外袍褪下,又耐心地拿过桌上摆的衣物,给他穿上。 “我,我自己来。” 长孙玄垂眸看了他一眼,成功令方正清闭嘴。 “乖。” 方正清:“……”他又不是小孩子,穿衣服这种事,他不需要长孙玄代劳好吗! 长孙玄系上他的腰带后,退开步伐,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帕,对方正清道:“转过身去。” 方正清僵着身体转过去,唇嗫嚅了几下,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眼下的情况非常奇怪! 两个大男人,怎么腻腻歪歪的…… 长孙玄的手绕到他身前,拢过他所有的头发,又将指尖插。入他发间顺了几下,这才用手帕扎了个最简单不过的发髻。 “脏了你的发簪,择日本王另送一个。” 方正清连忙客气地推辞,“王爷,不用不用,我家中发簪还是挺多的,丢一个也……” 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慕容贤和管家一同出现在门口。 “这……” 慕容贤看到尸体的时候,显然是震惊又复杂。 第26章 旧事 “王爷,他这是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流出过多的血,不知为何已无了声息。 长孙玄摇了摇头,皱眉道:“本王还不能确定他为何而死,但他已经没救了。” 地上的人眉间插着一只银簪,银簪根部的眉心积存着一股浓墨的黑雾,加上他身子瘦弱露骨,就像是话本里被鬼怪缠身的倒霉蛋,活生生被人索了命般。 慕容贤不忍地看了一眼,叹息着摇头移开了视线,眉间聚成一个竖着的“三”,似乎话到嘴边,又难以启齿。 方正清不禁想,莫不是什么官家辛密? 慕容贤屏退了一众侍从,仅留下管家,这才缓缓开了口,“实不相瞒,这人从前确实是我慕容府的人。” “从前?”方正清重复道。 “没错。”慕容贤行到桌边坐下,望着地上已无声息的人,道:“此人名初七,是慕容安三年前,于腊月初七捡回来的,初七自幼为孤儿,会点拳脚功夫。那年冬天他患了风寒,要不是被我家慕容安捡回来就暴尸街头了。” “他病好后,慕容安见他可怜,就留他在身旁当差,做个侍从,我慕容家可一直从未薄待过他。” 方正清略一沉吟,插嘴道:“我相信慕容大人,慕容大人和贵公子在京城都是有名的善心人。” 若是慕容家出了什么丑闻,那也定是长孙玄在外面打着慕容安的旗号做的…… 比如,那日公然打着慕容安的名号逛百花楼。 管家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激动,他神情冷漠地看了眼地上的人,讥讽道:“但是,好心没好报,初七如此不要脸,在慕容家住了三年后,居然有胆子敢觊觎慕容家的主子!” 长孙玄:“你是说?他喜欢上了慕容昭?” 闻言,管家的表情更为怪异了。 “吱吖”一声,门被人推开,一身粉红色春装的慕容昭立在门框处,摇头道:“非也,他喜欢的不是我。” 慕容贤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指着慕容昭,低声斥责道:“这不是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能来的地方!” 慕容昭示弱般地露出个讨好的笑,换来慕容贤妥协的一声“哼”。 方正清却率先反应了过来,瞳孔微缩,臆测道:“难道他喜欢的是……” 慕容昭望着他点了点头,“没错,初七喜欢上了我哥。” “这……也难怪。” 方正清震惊过后,再一想,就觉得合情合理了。初七分明是和慕容安前有救命之恩,后又有朝昔相处之情,产生断袖之癖也属正常。 不知为何,方正清莫名心虚地对上了长孙玄的视线,两人又默契地各自移开了视线。 慕容昭:“由于他也没犯什么大过,我哥最初只想将他调到府中其他院子,但初七主动要求从慕容府离开了,自那日后,他便消失了。” 他们都没想到,再相见会是天人永隔。 众人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方正清率先做了决定,“慕容大人,你派人去刑部报案吧,我看他死得有蹊跷,得先找个仵作判定判定死因……” 长孙玄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找仵作了,只需通知刑部,本王有更好的人选。” 他怀疑,这并非是普通的患病或是内伤。 一炷香后。 南宫未捶着自己的腿走进了慕容府大门。 他是被杜央推着踏进房间的,走进来时犹在抱怨,“我堂堂的南宫神医,居然叫我来充当仵作,这是大材小用?我抗议,这是蔑视我的能力!” 慕容贤迷茫地望向长孙玄,长孙玄好心解答,“这是随军医师,南宫未。” “验尸还不如让我去治病救人……” “咦?” 南宫未一眼便望见厅中央躺着的初七,干脆几步并作一步,蹲下去技巧性地一把捏开他的下颌,让初七的牙齿全然暴露于空气中。 他朝一旁伸出了手,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不似方才萎靡不情愿的样子,声音也浑厚了些,“给我药箱。” 杜央二话不说,同样蹲下,熟练地打开了箱子。 南宫未拿了根银针,在他口、胃、脾、以及四肢上扎了几下,笃定道:“不是中毒而死。” 他查看过初七的五官,又是捏,又是冲七窍吹气,检查半天却也不说话。 围观众人只能面面相觑,等待南宫未开口。 片刻后,南宫未直起身来,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 杜央见状,贴心地掏出手帕,低头给南宫未细细擦拭去汗水。 杜央身材高大健硕,几乎可以将清癯的南宫未罩在怀里,他二人之间默契十足,似乎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洞悉对方的心思。 众人:“……” 有人偷偷望了望长孙玄,难道淮南王不觉得这两人的举止过于亲密了点吗…… 显然,长孙玄对二人的相处状态是习以为常了,神情是再淡然不过了。 “这人,多半是中了某种蛊毒。” 南宫未说着,拿过一把小刀,划开了初七的手腕血管,流出了少量的血,更神奇的是,那血的颜色,隐隐透着诡异的蓝绿色。 “相传西域有神药,能使人起死回生,并且神会赋予他们新的力量,让他们力大无穷,不知疲劳伤痛,因此能战无不利,攻无不克。” 南宫未眼中闪过贪色,对这具尸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我暂时也还不能确定,能不能把这具尸体借我研究研究?” “这……”方正清面露难色,“恐怕是不行的,刑部会收了这具尸体。” 长孙玄添道:“不过,你可以去刑部研究,算是协助调查。” 长孙玄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后,他指了指尸体,道:“方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他的样貌很眼熟?” 就在不久前,医馆中。那个大夫被吓得惊慌失措,尖叫着喊出“他不像个人”的话语…… 以常人角度来看,初七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确实是不像个人。 他这么一说,方正清也立即发现了异样。 长孙玄:“医馆。” 方正清:“阳痿……” 嗯?! 除了南宫未知情外,众人很是迷茫。 但联系到方正清说出话后尴尬的样子,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二人,私下一定有鲜为人知的交情…… 居然还一起去看过某方面的隐疾。 啧啧啧,只是没想到,淮南王和丞相大人,外表上看来风度翩翩,内里实质却是败絮。 方正清以袖掩口,“咳咳……我是说,医馆。” 众人内心:“我们懂,都懂!” 第27章 做个好梦 待到刑部的人赶到慕容府将尸体带走后,慕容府的宴席也算是不欢而散了。 长孙玄将慕容安备的礼物交给慕容贤后,拒绝了慕容贤的挽留。 慕容昭立在慕容贤身旁,手不停地绞衣裙的带子,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你为什么不亲自去见奶奶?” 长孙玄恍惚中想到幼时慕容昭挂着鼻涕跟着他和慕容安满院子跑的场景,他冲慕容昭笑道:“总有机会的。” 长孙玄转身离去时,隐约能听见慕容昭小声低泣。 天真无邪的岁月,终究会消散。 而来日,他们会有更多的机会,再次重逢。 …… “方大人。” 方正清先长孙玄一步辞的行,此时以较快踏出了府门,闻言转身笑看着长孙玄。 “本王送你一程。”长孙玄不容他拒绝,便抬脚走到了前面。 方正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哑然失笑,但还是小跑几步追上了他。 方正清刚好同他并肩,呼吸紊乱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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