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是我的家、我的国、是我慕容鲜卑一族几代人的心血,终不能让他毁于一旦,叛主、佞臣、恣睢之臣……,臣终是对不起陛下的天恩了。 这段时间从泾阳战场大败的魏军,慢慢也在聚拢,已有万余人,眼见着慕容逸准备带兵返回燕国旧地。此时身边的大臣李康舵进言父皇。 “陛下,此处离长安中军驻地已经不远,快马加鞭调动中军,玉珩将军再带上聚拢的兵士,人数上势均力敌,追上此人一定可以将其斩杀,如果此人返回鲜卑旧地,一定会大乱,以后燕国旧地未必拿的回来了。” 玉珩在路上也想过这个事情,李康舵说的没错,更知道慕容逸回去,必然是会收复旧山河,那是鲜卑旧地,一旦回去必然放虎归山。如果此时搬兵去追,斩杀慕容逸绝对是来的及的,虽然不能必胜但值得一试。 父皇看了看李康舵,缓慢的说了一句话:“我知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想到了。但是这一路如果不是慕容逸几万骑兵护送,我怎么能回到长安?” “现在自己得以安全,就派骑兵追杀他,人家救了你,你再反杀救你之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父亲常年学习儒家文化,用的是魏武帝曹操的话。救下自己,反杀之,确实也不是父亲所为。 李康舵复又进言;“陛下,这是重小义而轻天下。” “我终是做不出,这般有违道义之事。”陛下能广揽天下英才,十年间夺下整个长江以北,丞相去世后天下仍能被管理的山清河晏、百姓丰乐,怎会没有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不过是性格的两面,惜人才得了江山,信人才毁了江山。 途中,拓跋楚燃也知道了战败消息,知道主帅死于战场,但主帅不是玉珩,出征前就已昭告天下,拜苻期为镇国大将军,玉珩为骠骑将军只是此次的副将,不知他可安好?他那样不怕死的性子,没有得到一点关于玉珩的消息,有没有伤着完全不知……。 回到长安城,此次泾阳之战大败后消息传遍天下,初时还好,不久天下复又大乱,曾经归顺于魏的国家,纷纷扯起大旗自立为王、天下复又生出乱世之相。 ---- 日月掷人去,宏图终成灰。眼前种种父皇忧思成疾、气滞郁结、慢慢身体也不如以前康健,玉珩时常去探望父亲病情,这个世上除了父亲就是楚燃,他没有别的人了。偶也会碰见太子苻玉凡,每次碰见这个哥哥,玉珩都是恭谦行礼、谨言慎行,时刻谨记丞相给他的忠告。 甘泉宫(皇帝的寝室),赤色内柱金龙回旋盘绕、栩栩如生,重檐庑殿顶(双层金顶)彰显皇家威仪,殿外一座假山怪石嶙峋,旁边柳树枝叶繁茂、层层叠叠、自然垂落,倒影在这廊庭水榭里。 父亲是腹痛,御医诊断腹内生了痢(肠胃炎),见父亲尚行动自然,生活如常,玉珩才稍稍放心。 “珩儿,你的孝心为父知道,如此小病不需你天天探视。”因为泾阳大败,天下纷乱,父亲一直深感自责,身体、气势不比当初,竟然显出了衰老之相。整个人又因为病情影响,居然也不再是巍峨挺拔、气宇轩扬的了,竟然生出颓势。 “父亲,不要太过忧心,待你病愈,孩儿还可以与父亲重拾基业。” 玉珩安慰父亲,他也知现在的魏国,军事力量大不如前,泾阳一战损失中军兵马极多,其他各地地方军回本地,但是此次大败魏国失了掌控天下的能力,只有苻氏各王、老臣、汉人臣子驻守之城方还牢固,重拾基业谈何容易。 父亲也知道玉珩是在安慰自己,这一年来,他一直反思自己,泾阳大败,确实是自己被雄途霸业蒙蔽了双眼,忘记初心,对形势做出了极大的误判。好好的天下,四海升平的日子没有了……。 泾阳大败后,父皇下旨免了泾阳战场上,死去将士的家庭所有赋税、徭役,也望这些家庭,日后能不至于太过困苦。 玉珩见父亲不说话,知道他在忧思天下,“父皇,珩儿还在。珩儿会天天来探视父亲,珩儿,相信父皇一定会身体康泰的。” 这个孩子真的是极好的,比太子好太多,可是如今天下纷乱,根本不是改换太子的时机,这孩子也只能是国之基柱,栋梁之材…… “珩儿,我赠予你许多姬妾,为何还不见你有子嗣?” 玉珩也没料到,怎么会说到这个事情上,“父皇,孩儿会努力的。”而后,就没有而后了。
直到一日父皇坐在龙椅上,一手紧握龙椅的扶手,一手捂住腹部,疼的大汗淋漓不能起身,需周边宮人扶起方能回宫时,玉珩真是心都揪到一起了,下朝经了通报方才去了父亲的居所甘泉宫。 父亲此时躺在床上,玉珩也不禁难过,一个人怎么会老的这么快,有些人的老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可是对于父亲他是一夕就老了,就在泾阳之战大败的那个夜里,那个父亲说天不佑我的夜里。 御医诊断开了药方,玉珩随御医而出。 “初时,陛下症状不明,判断是肠痢,但多日用药都未见好转,现在看来是恶毒之症,肠蕈(肠癌)” “此病医治困难只能减缓痛苦,将军放心。微臣,定当尽力医治。” 很多事情终是天命使然,非人力所能改变,父亲这样一个人,孩童时便习儒学,从小就有宏图大志;少年时结识王丞相,当机立断推翻魏昏帝。 中年时与丞相携手,对内严肃法纪、加强农业生产,对外招揽天下英才、终统一整个长江以北,一生雄才大略,泾阳大败一败涂地。百姓重归战火,对他神思的打击,远比身体更重,玉珩心里怕急了。 探望频次增多,父亲病情却每况日下,不可挽回。 一日,玉珩陪在父亲身边,这位帝王,雄才伟略现在也被病情折磨的身材消瘦、垂垂老矣。寝室外园林里的假山怪石嶙峋,水榭中绿萍浮水,远处飞梁跨阁、一棵几百年的罗汉松高耸入云,见证了从汉朝到今日的朝朝暮暮。 “珩儿,你记得泾阳大败的夜里,在那家农舍里,那农户给我递了碗饭吗?” 此事发生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当时慕容逸追上来,玉珩认为那个农舍就是他的埋骨之地。“儿臣记得,饭食虽简陋,也是那农户能拿出的最好了。” “为父吃完饭后想那农夫贫困,一定生活可怜,便将随身金银赠予他,他不要。”玉珩想起那日,确实见桌上有些金银玉饰。 “那农夫说,陛下与我等而言,是与父亲一般的存在,父亲在孩子这里吃了碗饭,我怎么能收自己父亲的钱。这几年天下升平,我这样的百姓才能有条活路,有口饭吃、有件衣穿。若不是陛下,我等可能早就饿死路边了,今天又怎么能遇见陛下,小农,祝陛下安康、天下太平。” “珩儿,你说说我做了什么?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才会落得今日惨败,天下复又大乱,我以为百万雄师渡江攻南朝,是我此生最宏伟的功绩。” “现在看来当日你一力觐见,落泪求我不要去,坚决不让打南朝,那天、那时才是我人生真正的谷底。”至此再也忍不住,玉珩一直认为,败了只要不死,再打回去就好,怎么会一败而涂地? 战争只能得了土地,只能杀了皇室三族,根本灭了他们复辟之心。如果不打南朝,大魏一直强盛,他们绝不敢反叛,但是魏国大败已无力掌控天下,他们复又生出反心。 ----
第58章 父皇崩殂 楚燃远在代州,天下之势他也已知晓,玉珩此战虽败,但听说毫发未伤,楚燃这才放下一日一日的担忧。各地又一片纷乱,也有代国旧臣提议此时反叛,但是有汉人幕僚崔清建议:“此时,应筑高墙、广积粮、缓称王,天下大乱,现在称王?四处树敌。” “眼前最重要的是积聚自身实力、积蓄力量。要打仗没有粮草、兵马、军饷、辎重,怎么打?不过占弹丸之地、鼠目寸光而已。” 楚燃觉得此人想法确实有些远见,乱世中积蓄力量最为重要,占一山头就称王,实在是目光短浅。 代州楚燃刺史府,此府也是繁华大宅,但是与长安城内城之中的宁安王府比确实规模太小、简陋多了。当年的代国皇宫,楚燃曾经的家因是皇宫旧宅,意义非凡不能住人,早已荒废。 府邸园林布置典雅静匿,翠竹落英配水榭楼台,有菊花繁茂,鱼戏绿波、松翠花淡的美感,尤其是清风拂过翠竹,鎏金博山炉升起袅袅白烟时,竟能感觉到宁安王府的风韵。 楚燃跪于精致的檀木书案前,履了履宽大的衣袖,天晴蓝的长衫更显得他身姿修长挺拔,取了纸笔欲写书信,用的是当世已经普遍用于官宦、贵族人家的纸张玉叶纸,虽不如凝光纸白洁却也是当世较好的纸张了。 纤长的手指攥住毛笔,那字迹竟也有几分和玉珩的相似,不过只有寥寥数字心意尽现。“……祝君安好,切勿伤神,楚燃念你之安危,愿哥哥身体康泰……长乐未央”信却也没有送到玉珩手中,各地战火起书信也变的困难了。
甘泉宫,父皇躺与榻上,病体沉重完全没了往日威仪,甚至两鬓都完全斑白,脸上线条依旧棱角分明,但却面如灰土、行将就木。 病榻前父亲轻声唤了太子苻玉凡至自己榻前:“你要好好治国,护好大魏的疆山,顾好天下、顾好百姓,顾好你的弟弟,兄友弟恭做个明君。” 又唤了玉珩上前:“珩儿,为父已是油尽灯枯,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为父久病,早已被病痛折磨多时,痛苦难当,今天离去也是解脱,便不再受病痛折磨,一切不过天意,你等不用苛责太医,只是为父不能在庇护于你……” 而后话便并未说完就崩殂(当时帝王死亡的专称)于甘泉宫内,享年48岁,比王丞相还小一岁。玉珩悲伤痛哭,但就是这样的悲伤,这样的情难自抑。 玉珩都能感觉到身旁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太冷,冷的让人心生颤栗,就是这样的伤心都能感觉的到,那目光来自玉珩的哥哥,以后的新帝,曾经的太子苻玉凡。 “父皇连濒死最后一句话都是与你说,都是交待让我顾好你,兄友弟恭?看来我这个儿子,在他心中终不如你啊!” 玉珩正想解释,但是太子苻玉凡根本没有给玉珩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去,玉珩便不能再说,因为他的哥哥此后就是新帝。 ------ 新帝登基不久, 玉珩便在府中接到了诏书;“应天顺时、收兹明命,宁安王苻玉珩,多次为国征战损伤其身,现免除苻玉珩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督西南诸军事……”。 免除了玉珩一切官职,幸好血统是改不了的,先帝嫡次子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因为是皇嗣他仍是宁安王、也只是宁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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