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家事,这是谁的国?是父皇的国,是我的国!怎么能是家事,这是我的国,我的家!不是你苻玉珩的家!” 陛下此话声音非常之大,语气里是无边的怒意,快步走到玉珩近前,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扇到玉珩右脸上。玉珩本就疼痛难当,对周边的反应没有那么快,又没有力气躲避,而且也不能躲避,躲避也是大不敬。 这一巴掌力气极重,扇的玉珩右脸整个一片通红。玉珩本身就弱,这一巴掌猛的扇过来,将他撞倒在大殿的白色铺地砖上,身上的伤一下疼的钻心,真是自己也忍不住的疼,控制不了的呻咛之声。 苻玉凡大声的怒问苻玉珩“疼啊!?”看到玉珩身上的血,有一瞬间他也觉得这是自己的胞弟,但是更多的是愤怒、嫉妒、无边的愤怒、无边的嫉妒,为他这些年的忍辱负重。 “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父皇面前唯唯诺诺,生怕他挑我一点错处,我为什么活的这么憋屈,我为什么活的这么难受。” “我一个太子为什么要如此憋屈,还不是因为有你,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好弟弟!都是因为你!”怒火是滔天的,声音大的在这个整个宣室殿里回荡。 --- 若干年前,陛下、王丞相尚未仙逝,李子逢在大殿上告玉珩日夜在质馆不归,拓跋楚燃是玉珩男宠时,将苻玉珩于拓跋楚燃的□□公布在未央宫前殿之上,公布在整个长安城里之时,是提供了三个证人的。 “小人是拓跋楚燃府上的下人……车骑将军近十几天每每深夜来公子府上,……小人及周边侍从都有看见,还能听见房内有不雅之声……”这三个证人后来被羁押在京兆大狱(相当是公安局的监狱,廷尉狱是羁押官员的,羁押的人不同。) 陛下当时下了谕要严审这三人,一定要知道是谁在背后针对他的嫡子苻玉珩,谁做的手脚?京兆尹也是不负使命,王丞相慧眼识金选拔出来的人,绝不会是昏聩之辈。 京兆尹将审讯结果上奏陛下,而陛下看过审讯结果,平静的跟身边伺候他的李公公说,“去传太子来,尽快来宣室殿。” 其实李公公一直在小心窥视这份奏折,这李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他伺候了他苻家几代皇帝从魏昏帝的父亲、到魏昏帝、再到当今陛下。 想当年先帝苻鸿义得到宫中传出的信息,先发制人带着玉珩造反,“今日,在宫中听到陛下对你多有不满,请多防备”的字条,就是此位李公公从宫里传出来的,何等耳聪目明之人,审时度势、拜高踩地。 当年魏昏帝凿人头盖骨、一个天象就能杀几百人的时候,人人岌岌可危、度日如年,虐杀无数宫女、太监,而他还能安然的活下来,今日还有命得享高位伺候陛下,眼光是老道的,脑子是绝佳的。 这宫中的日日夜夜他不是混吃等死的,能让每一任陛下都认为自己无比忠诚是他的本事。而这次他站的是太子苻玉凡,而且也坚信他不会站错,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向太子传递消息。 ----
第61章 苻玉凡 太子苻玉凡被通传来,跪在宣室殿上,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当那三人被下了京兆大狱,他就惶惶不可终日。 “你的太子舍人是叫李达安吧?” “是。” “他说是他自己安排的此事,自己要污蔑车骑将军苻玉珩,是他自己自发的无人指使,就因看不惯车骑将军骄纵。” “孩儿,不知道此事,确实不知道,玉珩是我的胞弟,孩儿不会这样做。孩儿不知道,他是私下行事,没有禀报过孩儿。” 陛下将京兆尹的奏折狠狠摔在了苻玉凡的脸上,力道之大砸的太子蒙了一下,捡起奏折细看,上面清晰的写了审讯结果:“太子舍人李达安威逼三人,若不作证,将……,三人畏惧家人受难……” “你对你弟弟倒是使的好手段。”陛下说的很慢。 “儿臣没有,儿臣不敢。”陛下看着眼前这个儿子,穿着太子服制,生的甚是标致,因为和玉珩一母同胞,彼此长的还是很像,不过太子更加文气,书生气更多些,英气不足。 还在说谎,到现在还在说谎,证据确凿还能说慌,一个太子舍人,一个低阶官员,吃了熊心豹胆敢这样构陷皇亲?陛下走到太子面前,陛下多年前也是武将,胳膊上很有些力气,紧抓了太子衣领。 一把将苻玉凡从地上拽了起来,“你还敢说谎,一个奴才他有天大的胆子?敢攀咬朝廷重臣、皇朕的嫡子。”陛下的愤怒是泼天的,这是天子、是雷霆之怒,是让你死你就要死的怒气。 陛下是什么人?他受够了魏昏帝的残忍,受够了魏昏帝的暴虐,眼睁睁看着魏昏帝凿开他舅舅的头盖骨,“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 所以他对天下施以仁政,对各民族百姓都很好。但是他是武将出生,天生就带着杀气,杀伐决断的一个人,战场上砍人头颅取人性命是常事,血溅在脸上都不会眨眼的一个人,尸体踩在脚下那才是他常走的路。 四国之乱高祖的孩子杀的只剩下三个,其他几十、几百人的连坐、诛族。护国将军一事,整个朝堂上受牵连而死之人上千,他只是不杀无罪之人。 但是他的父皇绝对不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不是个唯诺之人,他能造反篡位,能建下大大的功业,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父亲勃然大怒、紧抓着太子的衣领,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儿子,这样一个威仪的人,如此愤怒的盯着你是令人发抖的,浑身都在颤抖,这样的君王之怒是连太子也怕的。抓着的不是衣领,抓的是太子的身家性命。 “自古天家无父子,史实里多的是子杀父、兄杀弟的恶事。我今天这般生气,不是因为玉珩,是因为你!你一个将来要做帝王的人,连这基本的兄弟之情、人伦之情,都不能容下,这个天下你能容下什么?顾念什么?”声音里是不容分辨的天家威严、雷霆之怒。 衣领被抓着,太子也无法下跪,但是根本不敢直视陛下:“儿臣,不敢了,儿臣不敢。子杀父、兄杀弟,儿臣更是不敢。” 陛下松了手,太子立即磕头下跪,叩头如捣蒜。 “你以为,我是因为玉珩,我不是。一个君王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日夜提防,使得一手好手段,让他声名扫地、污名缠身,想夺了他的职?” “玉珩是武将,是你的亲弟弟,根本不可能造反,这样的人你都容不下,你将来怎么治理这个天下?你能容的下谁?没有文臣谁帮你治理天下?” “没有武将谁帮你打下疆山?靠你一个人,一人之力,治理整个天下吗?你一人之力管的了整个江山王朝!”帝王是严峻的,是威仪的,是不可凝视的,苻玉凡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儿臣知错了,儿臣不敢,儿臣会好好对胞弟玉珩,对朝中大臣,对天下能士。” “玉珩是你的胞弟,你也能看出他没有夺嫡之意,这般嫉贤妒能。他的功业不在朝堂,他的功业在战场,他的理想也只是平定天下、百姓远离战火,一切平定他自会深藏功与名。 将来你封他一处封地,让他远离朝堂、远离纷争,他自也能修身养性、宁静致远的把日子过下去。” “你这般咄咄逼人,心胸狭隘,完全没有一个君王该有的大义,完全没有一个帝王该有的宽容,一个没有容人之量君王的,将来如何做一个明君,海纳百川、俯仰天地。”声音里的愤怒,任谁听了都只想下跪、只想磕头。 “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一定善待胞弟,善待玉珩。” “此事因玉珩而起,但是我说的并不是玉珩,是你!是君王之道,是疆山稳固。” “孩儿知错了,孩子一定包容苍生,有容乃大。” “兄友弟恭是最起码的人伦,我再也不想看见,这种事情有第二次。” 陛下没有杀了太子的心,如今天下大乱,魏国的稳定、魏国的江山来之不易,易换太子等于是动摇江山基石,连丞相都不支持。 此次他只是想教育这个太子,端正己身、克己自制、海纳百川。此后,太子确实韬光养晦、谨小慎微,再不敢构陷玉珩。 不久,关于这件事的所有人,发配的李子逢、三位证人、太子舍人李达安……,包括京兆府关于这件事的所有书面记录和那份奏折,全部都消失在了这个世上,李子逢终是等不来太子许诺他的荣华了。 ---- 岁月久远,但是这些记忆却没有消失,现在回忆当时也是在这个宣室殿里,就是今天玉珩躺着的地方,恨意依旧,这么多年的隐忍、憋屈。 而后是狠狠的一脚踹在玉珩身上,至此玉珩再无力起身,箭伤的血溢出沾湿了大半个朝服,是深红的一片,甚至漫延到大殿的白色铺地砖上。 “你每次获胜,都是我去接你凯旋,你知道我有多恨、多厌恶吗?”每次玉珩凯旋迎接仪式都是先皇安排太子去,确实也不该太子迎接,可交由太常寺办理,按礼制迎接就可以,但是先皇认为他们是亲兄弟血浓于水,一回来能见到自己的亲哥哥必然是更加喜悦的。 “你记得你持假节钺那次吗?”玉珩当然记得那次,那次几近以身殉国了,他还记得草原上漫天繁星。 “多大的权力,多大的殊荣,可调各地州兵马。你喜悦吗?是不是觉得权力巅峰,镇国大将军,你下一步做什么?做太子是吗?我不信你没有谋天下的想法?宫变,你有的是经验;攻城、打仗、战功本就是你的能耐!” 一个武将失了君主的信任,就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失了,越大的战功,越是能夺了他的性命。 玉珩混身灼烧般的痛疼却也尝试着起身,他这样的天潢贵胄、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一身骄骨的一个人只对楚燃卑微过,这般骄傲的一个人只对楚燃放下过尊严,只在楚燃面前卑微流泪,只在楚燃面前卑微的一片片捡起昆山玉的碎片,别人任何时刻他都不会卑微。 试着跪起,试图用手撑起自己,玉珩不甘心被人这样污蔑、贬低,他的战功靠的是他的血、他的命,他身后许许多多战士的血,许许多多战士的命,从来都不是他夺嫡的工具,向上攀爬的阶梯,求取富贵的垫脚石。 他要的一直都是疆山稳定,从来只有百姓安乐。努力想起身,确实是做不到,便是用手撑地的力气都没有,溢出的血沾到他的脸上。 “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父皇面前唯唯诺诺,生怕他挑我一点错处,我为什么活的这么憋屈,还不是因为有你!”滔天的怒火似是可以燃烧一个人。 “我是先皇嫡长子,是整个大魏的太子殿下,身份何其高贵、地位何其尊崇。但是只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好弟弟,这样一个光彩照人的好弟弟,那我的光彩在哪里?我的荣耀在哪里?这世间谁有你这样的一个弟弟,谁都是无法忍受的。”这声音是怒吼了,回荡在整个宣室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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