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有了么!”常安和齐家的人赶过来,随意一拱手,“小郡主,屋檐太高了,快下来,别摔着你!” 钟雨眠不认识他,但习武之人看着总能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可她哪里听过差遣,反而把匕首一亮:“不下。” “真不下来?那我可要上去亲自接你了。” 钟雨眠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眼前便闪过一道黑影,她只来得及堪堪躲过,常安下一招就已经到了。 齐家来的人懂武事,断言这俩人只是切磋,切不出事。 ……然后钟雨眠就砰一下摔下来了。 严彭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然而对方一甩袖:“我不用扶!你,你是谁啊,这么厉害!” 常安当然没敢真打,这说不准是以后的王妃,还是得客气点:“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常安。” 钟雨眠也不是打不过他,只是平日的切磋,她懒得太费力。只是这几下勾起了她的兴趣,看上去很想再打一场。 “郡主自西北到此,一路上也没活动过筋骨罢,”严彭看出了她的心思,可哪能由着她和常安把这拆了,“只是这此地狭小,改日让常镇抚带您去个更大的地方。” 钟雨眠像是看见糖的小孩:“真的?” 常安:“……”其实是假的。 方俞安挑在今天进宫,应该就是躲着钟雨眠他们,看起来他们也知道这桩亲事多半是个幌子,见此间主人迟迟不归,也就离开了。 “那小郡主不愧是商原侯的孙女儿啊!”常安感慨道,“确实有两下子,进过行伍的人就是不一样。” 该走的关系也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几天也没什么大事,严彭本来是打算在家里好好修整的,结果修整还不到两天,就又来人了。 “山秋?”严彭打开门,有些惊讶,“你……快进来,进来说话。” 戚逢看上去很憔悴,眼睛里全是骇人的红血丝,好像几天都没合眼了。 “几日不见,你怎么就这样了?”严彭问道,“你是去做甚了?” 戚逢抿着嘴,看起来在思考要如何说。严彭就耐心地等着他,也不打扰。 “有一个地方,是……”戚逢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是哑的,忙清了清嗓子,“咳咳,是倒卖火药的,和乌晟……” “没有关系。”严彭十分笃定,乌晟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手往这伸,“火药只有江南霹雳堂专卖,我们哪敢染指。” 戚逢摇摇头:“有人敢,这年节下,不少平时看不见的地方都露头了。” 敢倒卖火药的,肯定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且这一行暴利,也得是能承担住风险的。思来想去,能做的只有那一个人。 “山秋去查了?” “不止这一年,七年前我发现起就一直在查。只是他们行事隐蔽,分工明确,而且……官场里还有掩护。直到现在我也没甚成果。” 严彭:“既然敢铤而走险,那一定不会留下太多证据。现在是正月初六,还有几天卖的。山秋若是不嫌弃,我帮你查一些。” 严彭以为他会一点头就同意了,然而恰好相反,戚逢的反应格外激烈:“不可!那是多危险的事,你若是稍不注意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山秋如此不信任我?” “非是不信任,只是我查了这么长时间,知道其中凶险。就算是浅尝辄止也能感觉出来,这里面绝对不止看上去这么简单!” “山秋还记得景平五年一事么?” “……你说商原?” “没错,那一战为何会如此惨烈?还不是因为胡人不知从哪弄到了火铳。所以火药一事,关系到的不仅是党争,还有边境防线。” 戚逢愣了一下,随后表情有些复杂:“我……我只会做事,人际往来一窍不通,玉声还是别在我这下功夫了。我与玉声是朋友,有事一定会相助,只是……” “无心党争?”严彭接上了他的话。 “……玉声知道就好。” “但山秋以为自己躲得过去么?”严彭忽然提高了声音,“想做事还想独善其身,山秋,你想得未免太好了。” 戚逢咬了咬牙,他心知肚明,这都是实情。如果自己无依无靠的,想做些什么,比登天还难,没有一方会来配合,全都在掣肘。 严彭没逼他,他知道戚逢还在挣扎。 戚逢这样的人,官场十年愣是没被这大染缸给上色,反而比最初还要明亮。这种宁折不弯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宝贝,折了可惜,能保一个是一个。 “明日,明日我启程回老家,”戚逢终于开口,“这些东西就暂放在玉声这里。” 严彭一笑,接了过来:“对了山秋,你此去宛县,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你帮舍妹带些物事。” 严彭也没让戚逢带什么,只是一封信和几本书。他妹妹已经有了孩子,虽然是女孩,但她并不想让孩子目不识丁。于是严彭挑了几本适合幼儿启蒙的书,这次顺路给她送去。 严彭本以为自己能一直“赋闲”到正月十六,还计划得挺好,十五看灯会的时候再找找那几个倒卖火药的地方,人多不易被发现。 结果正月十一他就被邹季峰喊去京兆府了。 年年的灯会是治安最繁忙的时候,那些个有权的互相推诿不要紧,反正最后结果无非是哪个衙门出的人多一些。 但京兆府是无可逃避,必须要顶上去的。 以前严彭在湖州,也没有这么大的灯会,自然不需要太多人来维持秩序。这下到了京里就不一样了,他跟着邹季峰好好地长了一回见识。 一般这时候人牙子也是最忙的,十五灯会人多眼杂,看准了机会顺手就是一个孩子。 这种事无法禁绝,因为利润实在是太高了,长得好一些的孩子,稍加调教和装饰,在南方甚至能开出天价。 这里面的利润高到甚至连锦衣卫京兆府都跟着掺和过,每年和那些人牙子玩监守自盗。不过京兆府被邹季峰收拾了一通,现在是不敢插手了。 可断人财路如同掘人祖坟,锦衣卫再没良心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只要人牙子别太过分,他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心收钱就得了。 邹季峰向来看不惯这些事,那些人说他眼高过顶,他也乐得清闲不与他们掺和。 今年的灯会很热闹,而且金吾不禁,盛世火树银花,无过乎此。 安顿好了诸多事宜,邹季峰和严彭便在街上溜达了一阵,没敢走远,怕突然出什么事。 “平日里也没甚好去处,也只有在年节,才敢如此欢笑罢。”邹季峰站在一边,看着恍若白昼的街,“世人皆苦,世人皆苦啊……” 严彭没言声,算是默认了。 远处焰火炸开,映得漆黑的夜空一时间五彩斑斓。 “呸!年节下的,可真晦气!” 这一声把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是一家摊主,怒气冲冲地拎着根长棍,好像刚把什么人打倒在地。 严彭刚想上去扶一把,却被邹季峰一把拦下,紧接着那摊主举起了长棍,又是结结实实的一下。 “这位兄弟,此人是犯了哪一条王法,你这是做甚?”严彭出言问道。 摊主应该是解气了,愤愤把长棍一扔:“诶,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此人是胡人!” 此言一出,原本有两个人想上前帮那人一把,也快速躲远了。那胡人被打得不轻,挣扎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可周围却没有一个援手。 胡人与中原的世仇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景平五年,皇上还有过被胡人兵临城下的时候,所以在大周,除了一些商镇,胡人是不大受欢迎的。 所以,胡人两个字,就可以作为人们群起而攻之的借口。 严彭把那胡人拉起来,又转向摊主:“他做甚了?” 摊主一时语塞,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一直盯着我的摊子,手也不老实!肯定是想偷东西!我……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邹季峰想把严彭拉走,然而晚了一步。 说实话,这种事情没法管,谁都没法管。难道还要公然站在胡人这边,说此人什么罪都没犯,把世仇放一放罢。 “那他拿你东西了么?” 摊主不傻,一见严彭明摆着维护胡人,顿时心头火起:“我如何晓得!难道还要等他拿了再打么!胡人都自穷乡僻壤来的,甚都没见过,手脚更是不干净……” 严彭看上去好像还想说什么,然而邹季峰一把按住他:“快走罢。” 那个胡人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境遇,估计还是头一次遇上严彭这样敢出头的,于是他不顾邹季峰谴责的目光跟了上来,用半生不熟的官话问:“请问这位先生,你……” “胡汉都是人,哪里就有那么大的区别了,”严彭这话也不知道在对谁说,“十二三年前还没到这种地步,如今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胡人摇摇头:“你叫什么,住在哪里,我改天,改天按照你们汉人的礼节去拜访你。” 严彭一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待到胡人走远,邹季峰才开口埋怨:“你还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管他做甚?” “我看他年岁不小了,还遭受这等白眼……实在是看不下去。”严彭叹了口气,“难道仅因为他是胡人就要……” “玉声,”邹季峰打断他,“商原鲜血未干,你就要给仇敌辩解了?” 严彭没再言声,只是还皱着眉。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延元时,北寒关还有边市……如何就变为如今这般了……” 他的声音太小,又被焰火的声音盖过去了,连邹季峰都没听清,只当是盛会中一点杂音。 而刚刚被严彭“搭救”的胡人却没有受什么影响,依然在街上走着。 胡人也是有十五灯会的,这个习俗是从中原学来的。只是北原荒凉,尤其是冬天,没有什么可看的,所以灯会就是真正的灯会。 茫茫雪原上,只有那么一处有五彩斑斓的灯火,像是指引远方的人回家的方向。 他还见过冰灯,雕工尤其精美,只是留不长久,周围稍稍暖和一些灯就要化了。 他按照自己的习惯,穿着一身厚厚的长袍,还有珍贵的兽皮,是个十足的异类。而且胡人的相貌与中原也有些不同,他站在这就够显眼了。 灯会的热闹方兴未艾,他也一直看着,但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找什么人。终于,一辆马车在人群之中缓缓而来,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终于一闪身,走进了暗巷。 过完了年,日子就快了起来,春风还没吹散焰火呛人的气味,科举的时候就要到了。 二月时,皇上下了圣旨,要起复刘凤枝,为今年的恩科掌卷出题,礼部杨甫森协助。 朝中各位消息灵通,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没掀起什么波澜,大家该吵架的吵架,该揽财的揽财,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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