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雨眠一摆手:“那多啰嗦!罢了,长安没在这,也没人陪我切磋……走了!” 于是她便顺着来时的路,又翻了出去。 严彭原地站了一会,总觉得这种事应该告诉一下方俞安。 结果方俞安十分平静,连眼神都不分给他一个:“这武宁郡主随便惯了,前两天小长安在这,摸清楚了我这的情况与地势,已经可以来去自如了。” 还没娶进门呢就这么宠爱,这娶进来了,那得什么样?严彭默默担心了一下。 然而日头没给他多少时间去担心这些,他还有查不完的人,办不完的事。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会试开考。 “时刻注意着贡院那边的动向罢,”邹季峰轻叹一声,把成堆的卷宗往旁边推了推,“我们也尽力了,至于里面到底是个甚情况,只能看师父了。” 严彭一点头,假装是去上令下达,其实是直接从后门跑路,回家赋闲去了。 不过这并非他有意赋闲,是戚逢回来了。 戚逢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刚娶的妻子一起。不过可能是他这个人的问题,他身上看不出一点新婚的喜悦,反而是更深的担忧。 “这倒卖火药的地方牵涉太多,现在除掉为时尚早,”严彭把他的东西放在那,“完璧归赵……等时机成熟,我们就能一举连根拔起。” 戚逢点点头:“我算了日子,近日要科举,所以这才匆忙赶回来。” “现在贡院是锁着的,我们不清楚里面的境况,但好在我们并非全无准备,就看他们如何行动了。” 不过戚逢关注的好像也不是这件事,因为他看起来依然坐立难安。 “山秋,你这是怎么了?” 戚逢不太会说谎,一说谎脸上就通红,而且磕磕绊绊的,一听就听出来了。所以他把脸都憋红了,半晌才来一句:“令妹……过得不是很好。” 严彭微微一愣,然而戚逢第一句话出口后,后面的就顺畅多了:“我去时觉得令妹脸色不是很好,而且他们家里不太想让我打听更多情况。我也没见到令妹的孩子,还有令妹夫。” “她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有,”戚逢摸出一封信,信封已经皱皱巴巴的了,应该是严彭他小妹弄得,“这是我临走时令妹偷偷塞给我的,要我一定亲手转交给你。” 严彭了解他小妹,是一个刚强女子,绝不轻易求人,看来这次是遇上麻烦了。 现在脱不开身,严彭接过了信封,等这阵子事情了解,必须得到宛县看看了。 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片阴云,遮住了本就不暖和的阳光。 贡院三年一开,本来是十分晦暗潮湿的,但好在去年刚刚开过一次,此时还不算太破旧。 到了该拆考题的时候,刘凤枝和杨甫森一人一把钥匙,打开了匣子,从中取出了封好的考题,禁军殿前指挥使莫哲在一旁目不错珠地看着。 封条完好无损,刘凤枝划开封口,取出了早已写好的考题——若涉大水,其无津涯。 当时刘凤枝写考题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看过了,莫哲一个武人,对于这些经史子集不是很敏感,倒是杨甫森很是吃了一惊。 看上去这是一句写涨水的句子,但背后却是有些讲究,杨甫森当时就直言提醒过,这样过于明显地含沙射影恐怕不妥。 若涉大水,其无津涯,这是《尚书》中的句子,中规中矩。可是如果找到原文就会发现,这是微子与父师少师探讨国家法度时的感慨。 殷商将亡,前路茫茫,墨政泛滥,像是在大水之中找不到渡口一样。 不过最后杨甫森因为不擅长辩论而败下阵来,所有的贡生,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云里雾里的题目。 大多是的贡生苦思冥想,不时抓耳挠腮,看上去十分痛苦。不过也有一些人看上去喜出望外,那笑容几乎憋不住,提笔便开始打稿。 贡院锁着,外面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题目,所以严彭还在一堆“考题”之中试图分辨真假。 “歌月楼的事有眉目了,”先前的推官付正越像是嗑药了一样,不由分说拉着严彭就走,“我们找到了几个人。” “只有几个人?” “没错,那些考题虽然看着很多,但其实真正的卖家只有几个人。其中一个下官刚刚审过,他说自己原本只有一份考题,可有人找到他,让他多卖几份。” “哦……是谁找到他的?” “下官无能,没问出来。” “想必他是收了钱财,问是问不出来了……得慢慢查。”严彭放慢了脚步,“其余的卖家呢?” “这次总共查出四个人,一个已经审过了,还有两个正在找,最后一个……” 严彭一挑眉:“怎么,是皇亲贵胄么,让你如此扭捏?” 付正越重重点点头。 严彭轻笑一声:“好啊,如今买卖考题的生意都做到这来了……与我说说,是谁家的公子小姐?” “是……是……”付正越平日里干脆利索,这还是严彭第一次见他如此犹疑,“是……” “和我师父有关?” 付正越惊讶地看着他:“确实是……是栖梧先生的亲族,是他侄子。” “侄子?”严彭显然没想到,“哪个侄子?” “是栖梧先生兄长家的孩子,姓刘名鹤,也是今年的贡生之一……严大人,您,您别着急啊。” 严彭一时心绪如麻,然而很快平静下来:“你确定刘鹤是自愿贩卖考题而非他人胁迫?” “千真万确。” “他在哪卖的,歌月楼?” “没错,他在那里租了一间屋子,但是据老鸨说并没有叫姑娘,每日进出的都是些男子。”付正越道,“一开始老鸨还以为他们是些什么不正经的营生,后来听了个墙角才知道,这是在卖东西。”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刘鹤的家门口。 “带我来这,是要人赃并获啊?不对,刘鹤现在都在贡院里了……”严彭问道,“你是要做甚?” 付正越一脸委屈:“下官见大人对刘鹤如此感兴趣,还以为大人要来此探查呢。” 严彭刚要教训他几句,忽而灵光一闪,另一个想法慢慢地成型。 “大……大人,您来过?” “笑话,我怎么可能来过。” “那,那……” “猜一个……就是它!走,进去搜!” 付正越做贼一样,不对,现在他们就是贼。他畏手畏脚地跟在严彭后面,极力压低声音:“大人,这大白天的,被发现了怎么办!” 严彭毫无做贼的自觉,大摇大摆地打开一间房门,主人家一样踏了进去:“刘鹤一个少爷秧子,要是看见我们从正门来,肯定把自己这些赃物都挪走了,哪能让我们查着。” 寒冬腊月的,付正越愣是出了一头热汗。 “你瞧瞧,”严彭十分有经验地开始翻屋里的床铺和床底,“你查到他卖考题多少银子一份?” “……一百两银子。” “嗯,这不就是。”严彭举着银票,“胆子真大,还敢走明账。也是巧了,这有一张隆昌商行的银票……” 这个时间,刘家的人应该刚把刘鹤送进贡院,正在往回赶,严彭算了一下,应该还有点时间,于是又在别处找了找。 付正越紧张得不行,连气息都快没了,惊惧交加地望着风。 “租约,银票,剩下的考题……”严彭只是短短半刻便满载而归,苦笑一声,“这么明显,是要把师父往火坑里推啊……走罢,待会他们家的人该回来了。” 严彭在湖州翻山越岭,翻墙倒是没什么,只是付正越是真真正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刚才进来是踩着一颗小树进的,这会出去可犯了难。 无法,严彭只能尽力把他先抱起来,而后让他扒住墙头自力更生。 费了吃奶的劲,严彭总算是手上一轻,只见付正越癞蛤蟆似的挂在墙头,双腿还在乱蹬:“严大人,严大人我……我害怕!你……” “你什么,”严彭利索地翻上了墙头,“你少时都不掏鸟窝,翻墙都……不会……” 这下不光是付正越卡在了墙上,连严彭也挂在上面了。 尴尬二字顺着一堵墙,蔓延开来,从墙里,一直到墙外。 墙里有一堆积雪,墙外有一位郡主。 “看来就算小长安不在,我也有对手了。”钟雨眠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人,“严玉声,你这身手不错啊!下来和我打一圈!” 严彭擦了把冷汗,不像刚才那么利索地翻下了墙:“郡主啊,你来此是……” “严大人——我,我要掉下去了!” ---- 死线才是第一生产力/确信 这几天好忙,可能质量会下滑(。)
第9章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一点也窥不见刚才的晴空万里。北风也不打声招呼,须臾间便呼啸而至,卷去了天地间的枯枝败叶。 然而贡院中的气氛似乎比北风还要冷冽些。 主考的屋子门窗紧闭,然而毕竟已经老旧,隔不住外面凄厉的风声。桌上零散地摆着一堆皱皱巴巴的纸条,还有一些写着字的衣衫,刘凤枝,杨甫森,莫哲三个人各占桌子一边,神色都很凝重。 “才开考不到半个时辰……”杨甫森艰难地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竟然,竟然搜出了如此多的夹带!门口的搜查是纸糊的吗?!” “再严明的军纪也难免会有疏漏,”莫哲低下头,“是我的疏忽,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了。” 刘凤枝看着一桌的小纸条,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偏偏这些文章和他此次出的题极其相似,几乎就是照着那几个字写的文章。 “事已至此,该全力补救才是……”莫哲试探着说了一句。 杨甫森一瞪眼:“如何补救?这只是搜出来的,难道指挥使能保证只有这些人有夹带吗?难道这场会试就不考了?!” “考还是要考的,”刘凤枝的语气听不出起伏,“士子们寒窗苦读,如何就要毁在我等手里?杨大人莫要着急,待我想想。” 杨甫森急性子,平日里还好,一遇到大事就半刻也等不下去,恨不能眨眼就解决了。 其实莫哲才是最担惊受怕的,这两位主考不是致仕了就是快要致仕的,出了这么个案子最多声名狼藉,已经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了。可他不一样,他还有大好前程呢!他还要再在这殿前指挥使的位置上坐一阵呢! 既然如此……刘凤枝眉头紧锁,对方堵住了他的退路,那他只能另辟蹊径了。 在桌上的沙漏只剩一半时,刘凤枝忽然起身提笔,写了些什么,随后交给莫哲。 莫哲接过,震惊地发现,这好像是一道全新的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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