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彭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透了,即使有在戚逢那喝的酒,可他手脚依然是凉的。 这股凉不像是单纯的因为天寒地冻的冷,而像是他整个人都冒着寒气,连身上都是凉的,像是一具灵活的尸体。 这让他更像个夜行深巷的索命鬼。 然而在他到自己家门口时,却发现了一点光亮。 乌晟去处理别的事了,这两天都在京郊,就算是回来也不该在这。严彭走近了些,袖中已经摸出了匕首。 然而门口的是方俞安。 “殿,殿下?”严彭震惊了,“你这是……” 死心眼儿吧,来拜访人时不在,不会改天么? 方俞安结结实实地白了他一眼:“你就打算让我在这同你说话?” 严彭慌忙把这尊大神请进屋,等对方缓过来一些后才试探道:“殿下,这么晚了,你到这来是……” “明日要进宫去,估计一天都得在宫里,有些事今天需得和你讲明白了。”方俞安道,“明日齐贵妃家里的人可能会来,他们家的孩子今年会参加恩科。” 这一场恩科不止有今年落榜的人,还有许多世家的孩子这一年考,可能是要图个好彩头。 “另一个,工部尚书尉广白那边,往年都是我和长安去,今年他带你去,认认门。” 尉广白是少有的旗帜鲜明地站在方俞安这边的人之一,就算每年都没甚用处,该尽的礼数也要做到。 “其三……唉!”方俞安向来雷打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其三,要是商原侯家里来人了,一定一定要挡回去。” 前两个严彭都懂,可这最后一个是什么意思? “商原侯在西北领兵,和北原齐大帅离得不远,”严彭猜测,“来殿下这……也不算反常,不会引起怀疑。” 方俞安摇头:“不是避嫌的问题,也不是别的……陛下要为我说亲。” 这下严彭懂了,然而十分不知道体察王爷的难处,反倒打趣道:“哦,那……人家武宁郡主可是西北的姑娘,沙场上长起来的,想必更不想来呢。” 方俞安一偏头:“我配不上她?” “绝无此意!只是二位不太相称。” 方俞安懒得理他,起身就要走,结果外面风雪太大,他试了几次,推开门都很费力。 “就算明日要入宫,殿下明早再赶回去也来得及。”严彭道,“现在我这凑合一宿罢。” “只能如此了。” 严彭的床铺不大,躺两个人有点拥挤。地铺在夏日确实去暑,但冬天可不行,这样睡上一宿,第二天就冻挺了。于是…… “严玉声,你往旁边挪一挪,压着我的头发了。” 然而方俞安并没有严彭想象中的失眠或者不适应,相反他入睡很快,没一会呼吸就放平了。 严彭睡眠浅,此时耳边有多了另一个人的心跳与气息,这一晚上应该是个不眠夜了。 不过很快严彭就发现,方俞安睡得不安稳,好像陷在什么梦境里,看上去不太高兴。 ---- 起了一身的水痘,尤其脸上,连着两天都在发烧,难受死我了,,Ծ^Ծ,, 终于好点了,把用生命码出来的发一发,继续努力更新了!
第7章 严彭在第十次忽略身边的人失败后,决定放弃挣扎,安安静静地等着对方醒来。 方俞安这会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气息格外急促,鼻尖甚至冒出一层薄汗。 方俞安睡得确实不算安稳。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晚上做了好多的梦,其实也不全是梦,大多数都是之前发生过的事。只是场景不断变化,看得他目眩神迷。 梦中的宫里不似平常,而是有些烟雾缭绕,不分昼夜。方俞安试着跟着自己的回忆找些地方,可刚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 “小殿下……小殿下……” 那是一个飘渺的女声,方俞安转过身,果然是熟悉的那个人。 “小殿下……你终于……终于来了……” “郑姐姐……”方俞安向那个人走去,可她故意躲着他似的,这边往前走多少,她就往后退多少,“郑姐姐,你到哪去?” “小殿下……长大了……长大了……”那个声音还在说话,然而语气却有些不对劲,不是欣慰,而是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小殿下长这么大……是,是谁……是谁让你活下来的……” 方俞安浑身一僵。 女声的语气越来越重,最后怨毒气几乎有了实质,声音也越来越凄厉:“小殿下是踩着我郑福如和花盏的尸骨长大啊!小殿下,站得高不高呀?” 凄厉的笑声无处不在,方俞安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了。 “今天郑福如来接小殿下走!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啊!” 郑福如冰凉的双手扼住了方俞安的脖颈,完全是下死手的力度,方俞安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地想——要不,就这么算了罢。 “……殿下……殿下?” 微弱的烛光让他缓缓睁开眼,梦里的雾气和窒息潮水一样退去,温暖的触感把一身冷汗的他拉回了人间。 “殿下做噩梦了?” “嗯……什么时辰了?” “现在还早,不过风雪停了,殿下要是睡不着就起来罢。” 方俞安长抒一口气,揉了揉鼻梁:“打扰你了。” “是我怠慢了殿下才是,”严彭把烛台放在一边,“殿下是梦着什么以前的人了,追着你来索要钱财?” 方俞安失笑:“我就那么像掉钱眼儿里了?” 严彭坐起来,烛火摇曳,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殿下那几声喊得撕心裂肺,我一时还真想不出甚合适的。” 常安和他说过梦话这个事,但也是含糊其辞。毕竟常安要是睡着了,一般人还真不太能给他叫起来。 “我,我喊什么了……” “倒也没甚要紧的,殿下放心,我隔天就会忘了的。” “你就是没忘,我也不能掰开你的脑子亲自看看。”方俞安总觉得自己在严彭眼里,已经成了那种我想我素的专横之人,看谁不顺眼就灭个口什么的。 “对了,何新辞的事长安与你说了罢,你怎么看?” 严彭轻叹一声:“有人觉得自己在这个案子上输得不尽如人意,这是一定要给殿下搅和搅和了。唉,当殿下的人可真不容易,每日里提心吊胆,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 方俞安坏笑一下:“你要是真当我的人,以后操心的还少了呢。” 严彭故意歪解他的意思:“也说不准,我看常镇抚一天到晚也很忙。” “……听说今年恩科,是栖梧先生主持?” “师父说陛下有这个意思,既然殿下也这么说,那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宫里的人说,是高瑞推荐的。这事不对,到时候可能会出岔子。” 严彭一顿:“高瑞?” 刘凤枝致仕之前,和高瑞简直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个人虽然算不上针锋相对,那也是针尖麦芒,斗起来格外精彩。 只是……虽然有文人之间惺惺相惜这么一说,但高瑞他父亲经商起家,没听说过还有这等情怀。 “这哪里是可能出岔子,”严彭苦笑,“这场恩科一定会有特别事!而且殿下你看,今年还有齐贵妃家的孩子,可不是要布局了!” “那我待会进宫提一提,”方俞安道,“贵妃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严彭摇摇头:“对方想让殿下栽跟头,以殿下目前的实力是躲不开的,干脆啊……兵来将挡。” 方俞安也坐了起来:“这也太被动了,难道……” “难道殿下有更好的办法?” “……好罢……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严彭倏地一下抽回手,随后又觉得有些刻意,解释道:“小时候就是如此,身上都比旁人凉一些,午睡都会被人当做没气了。” 这一天天气很好,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 常安从宫里出来时看见了宫门口等着的严彭,不禁松了口气,有个人在后面帮着忙的感觉确实不错。 “陛下高兴,没什么事,这就是过去了。”常安道,“只要他以后不想起来,何新辞这事就算是结了。” “陛下自己不想起来,不代表别人不能帮着他记得,”严彭道,“还是要提防他们的后手。对了,适才王府里来人,说是商原侯家的人来了。” 常安哼哼两声:“提亲来的。” 严彭有些惊诧:“这……来真的啊?” “当然是真事儿,天子的话还能有假?”常安白了他一眼,“只是这件事先这么提着,能不能有结果,还是两说。毕竟商原侯那老东西,在西北的日子不多了。” 王府离宫门不远,两个人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门口。远远地严彭就看着门口停着两辆马车,看起来架子比这府主人还大。 商原侯虽然是军侯,但他的儿女只有三子是进行伍的,其余的大多混个文官,靠着祖荫和俸禄就过去了。 这次来的就是商原侯三子的女儿,都是在西北长起来的,看上去不太像中原人。 王府没有女主人,钟夫人和武宁郡主当然不可能直接来,是找了齐家的亲戚一起上门。其实就是带着“媒婆”来的,打算奉旨商量商量结亲的事。 趁着常安和齐家的人聊得正欢,严彭悄声走进了后院,打算见见这位女客。 王府平日里就人烟稀少,这年节下更是荒凉,严彭边走边想,这里是缺个女主人。 只是据说这位武宁郡主,像是西北草原上的猎鹰,要是给圈禁在这,又何止是可惜二字能说尽的。 “诶,你是不是那个王爷?” 这一声突如其来,严彭吓了一跳,四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声来源。 “别看了,抬头。” 严彭一抬头,只见房檐上坐着个人,一条腿曲着,手垫在上面把玩着一把匕首,另一条腿随意地搭着,潇洒得紧。 严彭没怠慢,行了个礼:“见过郡主。” 钟雨眠一挑眉:“你是那个什么王爷吗?” 这小郡主看着放荡不羁,一身鸡零狗碎估计都是西北带回来的,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束着,还保留了行伍间的习惯。 而且她的言语间见不得对方俞安有多少敬畏,估计就算是进门,也不是默默无闻的主。 “在下可不是王爷,”严彭笑道,“郡主来得好不巧,殿下进宫去了。” 钟雨眠早有预料:“正好,我们都落个清净……不过,这王府也太破了,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大白天的见鬼,是无此等事的,郡主说笑了。郡主啊,还是别坐那么高,快些下来罢。” 钟雨眠显然不太能看得起严彭这样的书生:“来京里才几天啊,我算是什么都见识着了!唉,这太无聊了,连个跟我打架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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