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彭想抽回手,然而实在是没多余的力气了,只好认命地看着他:“真的吗?我看你昨晚上一点也不像有伤在身。” 而且牙口还相当不错。 方俞安顺手将严彭的手腕扣住,整个人欺身压了上去,又凑过去索吻:“我没事,我只是怕伤着你罢了……” 严彭:“……您确实好得很。” 他迟早会放任自己溺死在这种温暖而熟悉的气息里。 “可你昨晚上不是如此说的,”方俞安一下变脸,坏笑道,“你还说甚来着……” 严彭的脸通红,好像想骂他两句,不过最后只是翻了个白眼:“算是我多虑了,您一点也不担心甚朝会不朝会的。” “那些物事哪里有你美?” 严彭无话可说,但隐约觉得甚烽火戏诸侯,纣王剖比干,君王不早朝……等等这些前车之鉴,似乎都是祸根。 “好殿下,您现在压着臣,像是个贪图色相的昏君啊。” “人的心有时太脏,不就需得这好看的皮肉裹上一层么。”方俞安小兽似的,用鼻尖不断蹭着他的脸,“你我也是,世人皆是。” 严彭懒得推拒,只是轻笑一声:“俞安的心可不脏。” “才不是,”方俞安吻了吻他的额头,总算坐起来,“我明明是最黑心的那一个。你说此次若是真的把方晏清逼急了,他反咬一口,会不会被陛下猜疑而两败俱伤?” “如何不会呢……”严彭打了个哈欠,“陛下想看的不就是这个么。” 方俞安转念一想也是,如果他真借着此事而飞黄腾达,以方效承的性格,忌惮还来不及呢。 “那……戚山秋都查出那好些,又要白费了?” 严彭压根没睡醒,说话也懒得过脑子:“你如何晓得他查出来的一定是真的?” 方俞安沉默片刻,不过他们俩昨晚上胡闹得太厉害,严彭这会已经又迷糊一觉去了,他只得轻叹一声——连自己都能被算计进去,还有甚是可逃得开么? 大朝会需得起早,于是这天天才蒙蒙亮,方俞安已经等在宫门口了。 他来得早,除了禁军还没人在这。 “如何这个时辰就来了——”常安昨夜巡夜,熬了一宿,今天还得跟着继续巡逻,“可是你有觉睡了!” 方俞安搓搓手:“我害怕……” “记录早已销毁了,当天形势混乱,谁认得他是谁。”常安打断他的话,“这几天你害怕此事都要怕魔怔了……我就不明白了俞安,到这种地步了他还得算计你,这,这真是肉长的人心么?” “别乱说!”方俞安瞪他一眼。 常安嘟囔了一句护犊子,便晃晃悠悠地钻回去收拾自己了。 实话实说,方俞安不是没有过猜忌与怀疑,但只是一瞬,刚冒出来就被自己给掐断了。 怎么可能呢……玉声真的会害自己么…… 结果不是好的么?自己安然无恙,还能让方晏清跌个大跟头,只是虚惊一场罢了。 方俞安摇摇头,轻叹一声,若非对自己有些了解,他真的会怀疑严彭给自己下药了。 可是……方俞安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的场景,那支羽箭不是奔着自己来的,而是直奔方效承。 就算那上面没毒,只有一些能致人昏厥的药,如果真的射中要害也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自己没挡着一下,那今日还能安安稳稳地来上大朝会么? “殿下,殿下!” “嗯?” 郑必先一脸疑惑:“殿下,想甚呢,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无事……”方俞安摇摇头,“怎么了?” 这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官员,郑必先凑近了一些,也不怕被人诟病为党羽,低声道:“今日大朝会,潘卓缺席。” 方俞安环顾四周,果然,只看见了一脸凝重的吕炳德,平日里与他形影不离的潘卓这时候没影了。 “怎么,出甚事了?” 郑必先摇摇头:“具体的不清楚,只是从潘家得来的消息,好像找不着人了。” 吕炳德是户部尚书,潘卓是高瑞的好学生,担任户部侍郎,这两个人联手把好好一个户部搅得乌烟瘴气。但实际上,如果不是高瑞的余威还在,单凭他们这一伙人是很难兴风作浪的。 这会又少了一个,方俞安隐约觉得,有甚东西渐渐露出了真面目。 “还有,殿下,在下多嘴嘱咐您一句。”郑必先的声音压得更低,“待会千千万万不能提玉声的事,有人想挑起来也得把话头转开。” “这我晓得……” “不不不,”郑必先打断他,看起来有些着急似的,“是甚都不能提,现在赵天明还被不明不白地扣着,说明陛下还没下定决心!” 方俞安心里一动,他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可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再抓不住了。 来上这大朝会的,基本都各怀鬼胎,所以一开始竟然出现了吊诡的平静,谁都没有先挑起话头。 吕炳德看准了戚逢耐不住,于是拿出自己老王八似的性子耗着,准备留个后发制人。 不过这次还不等戚逢找茬,方效承倒先开口问起了先前的事。 戚逢查案子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但现在他已经学聪明了,虽然查得十分透彻,但已经懂得话留一半。 “臣严加审问了行刺之人,他讲有人出了大价钱叫他备好羽箭,到时自有法子将他送进来。” 常安立刻跳出来帮腔:“陛下,此事是臣失职,竟然漏掉了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常大人错了,”戚逢道,“此人非是从正常的路走进来的,而是一条隐蔽至极的小路。臣去亲自查验过,此路荒废多年,可据其人指认,确是此路。” 方俞安莫名打了个冷颤,他似乎……晓得是哪一条路。 糟了,这次可是要被自己人阴了…… “宫里还有此等去处,”方效承思索片刻,“那他又是如何晓得的?” “回陛下,据招认,雇主与他银钱时,就将此路告知于他,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晓得,自己对宫里了如指掌。” 实际上,只是方俞安自己做贼心虚,大多数人只晓得他儿时在夹缝中过活,一说起谁对宫里了如指掌,除了宫人……便是那位四殿下了。 毕竟世人只能看见他们所认为的。 “哦,口气好大。”方效承轻笑一声,“还了如指掌……朕倒是不晓得了,究竟是何人对朕的宫里有如此的信心!” “陛下息怒,臣尚未查明全部真相。” 方效承点点头,结果方晏清先不乐意了:“还未全部查明就敢上奏,戚逢,此处可是大朝会,非是你的一言堂!” “臣只是怕涉及些四殿下这般人物的部分,查不清楚的话,又会引来一阵攀咬。”戚逢连看都不看他,“等臣查实了,四殿下别敢做不敢当就好。” “戚逢!你倒是先攀咬上本王了!” “如何能叫攀咬呢,”戚逢一笑,“臣只是尚未查实,又不是甚都查不到。” 此言一出,大殿里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戚逢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这件事就是与方晏清有关,到底是不是他指使的,似乎一目了然。 方俞安看着逐渐惊慌的方晏清,忽然有种看将死之人的悲悯,像是被狼盯上的最强壮的兔子,还想着拼了命地跑就能幸免于难。 不过越是这样,怕是方效承越不会相信。任何事一旦与党争扯上关系,那么此事的真假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就算最后真相大白,也不会被太过注意,方效承只会看到底是谁在打压谁。 戚逢的话已经非常直白了,是个人都能听懂,然而方效承就是装傻:“户部人呢,与朕说说这上半年的账。” 于是这一殿的人干脆无视了戚逢,自顾自地办起事来。 “回陛下,具体账册在潘侍郎手中,臣怕户部账册造假,所以向来严加保护。”吕炳德走出来,“只是潘侍郎今日不在,待臣稍后详禀。” 往常这一招屡试不爽,过几天方效承没了勤政的心就会忘了,谁晓得今天竟然出了变故。 “哦?没了潘卓,户部便无所依靠了?”方效承一挑眉,“还是说,你们瞒着朕来了一出监守自盗,打算回去再遮掩一番?” 吕炳德一愣,连忙跪下:“臣万万不敢!请陛下息怒,臣这便将户部账册如实报来!” 然而方效承只摆摆手:“谁晓得你真不真的……李仁,拿账。” 虽然国家进出大账只在户部手里有,但内阁里也放着备份的小件以防万一,这便派上用场了。 吕炳德虽然目下无甚作为,但本事还是有的。于是他像个私塾里背先生拎起来背书的学生一般,战战兢兢地讲出了大致的账册。 讲过后,方效承甚也没讲,只是把账册随手一扔:“你还有何事?” 吕炳德被问得舌头打结,隐约能觉出来今天陛下的气不顺,没敢再多嘴,缩回群臣之中了。 “还有谁有何事,接着议。” 如果高瑞在这,那他一定是那个顶着天威也要把自己的说完的人,然而整个朝堂也只有一个高瑞,就像当年的延元年也只有一个白治珩一样。 没人再敢犯着天颜上奏,自然大家就一起捂着脓疮溃烂。 “陛下,臣有本上奏。” “讲。” 郑必先迈着他特有的悠哉步子走出来,与周遭的压抑格格不入:“启奏陛下,臣有常平仓一事上奏。这是春日里刚开常平仓时,陛下便问过臣的,臣当时讲,要待施行一段可见其果。如今,果已经结下,请陛下过目。” 方效承一点头,叫李仁把折子拿上来,并没有像平时似的一目十行,而是仔仔细细地看过。 郑必先办事明通,字也可堪上品,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松江的事如何了?” “回陛下,都御史……都御史到现在还是杳无消息……”御史台的人硬着头皮走出来,“臣已派信去问了,还在等……” 方晏清稍稍放了心,松江这些天像被甚笼住了似的,竟然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既然那不知死活的御史没了音,多半是高瑞解决了。 “真的没消息啊?”方效承把郑必先的折子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御史台的人,“那朕如何听到些风声了?” 常安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忽然想起了一句很久之前偷听来的一句话—— 陛下猜忌起来,谁都不会放过。 好像名不正,言不顺上位的人,总要担心一下会不会有人效仿。 这不是废话么。 御史台的头头前几天刚告老还乡,不过看着那个样子估计还不等收拾好行李就得一命呜呼。新上来的这一位实属赶鸭子上架,此刻恨不得也跟着那位老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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