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得知整件事后,沉吟半响,“辛儿当真破相了?” 大祭酒:“……” 陛下!陛下您看看老臣啊!该问的不应当是那寇辛为何如此顽劣吗?! 总管太监为难道:“太医院来禀,寇世子的眼角确是开了道口子。” 皇帝惊怒,连声问道:“多大的口子?眼睛可有伤着?还能视物否?”说罢又觉不妥,起身挥袖,“摆驾仁寿宫,随朕去看看世子的伤势。” 总管太监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比了比,“这么大。”又连忙回,“陛下,世子的伤已经愈合了。” 皇帝看了眼那严丝合缝的两指,低咳一声,又坐了回去,“爱卿啊。” 大祭酒浑浊的双眼发出亮光,“陛下!老臣辜负陛下厚望,寇世子头一天来太学,就让其闯出如此祸事,老臣万死难辞其咎!” 陛下快给臣做主啊! 皇帝煞有其事,“是乃爱卿之过。” 大祭酒瞠目结舌:“?” 皇帝想了想,“不过爱卿今已年过古稀,也情有可原。” 大祭酒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皇帝又道:“世子的性子也确实爱闹了些,不若如此,让少傅替爱卿去管教一番?” 皇帝怕祭酒不甘心,又出声安抚,“此事朕会让少傅按国子监的规矩秉公处理。” 大祭酒哪还有什么不肯?罚寇辛,长公主不答应,不罚寇辛,那几个宗亲王也不答应。大祭酒骑虎难下,才来养心殿嚎这一番,见寇辛这烫手山芋送了出去,自然心满意足地退下。 送走大祭酒后,皇帝又使了下眼色,“陶然,你定要让林少傅秉公处理。” 皇帝在“秉公”二字,咬了下重音。 总管太监陶然心知肚明,应了是后就去寻那林少傅。 林少傅是有学识的人,当年还未弱冠,已三元及第,圣上钦点其为状元郎,好不风光。 可后两年,有无数人惋惜其如此大才,却被拘于国子监讲学,干不了实事,属实屈才。 少傅的名义听得好听,正二品官,手上却无甚实权,当朝皇子们更是还未参政,插手不了任何前朝事,人前风光,背后凄凉。 这些话,小陶子每次一听都不得“呸”一声,圣上正是惜才,才没让林少傅从一个小小的六品起居郎做起,而是下旨让其去上书房教习皇子们学业,如今太子尚未立下,林少傅教习的几位皇子都得恭恭敬敬称其为“先生”。 待日后其中任一皇子继位,林少傅就成了正一品官的林太傅,真真切切的前途无量。 林少傅那等光风霁月的人,却被背后的这些议论纷纭所累,小陶子叹了一口气,又打起了精神,他为圣上办事,可最喜欢与林少傅打交道。 不仅生得赏心悦目,还有脑子,比那些迂腐老臣不同,圣谕底下的深意,林少傅一点就通。 · 寇辛眼角那道细小的伤口,喻誉每看一次,就忍不住笑一次,捏着寇辛的下颔上看下看,揶揄道:“寇小世子生得这般美貌,如今却因我破了相,此等艳福,我真真愧不敢受。” 寇辛推开他,羞恼得粉面酡颜,“信不信我喊一百次你名字,小玉玉?” 喻誉竖眉:“你敢?” 寇辛连喊了三声“小玉玉”,被喻誉撵着屁股追得满大殿跑。 殿外太监高声传唤,“长公主到!” 寇辛猫儿般窜了出去,扑进长公主的怀里,“娘,喻誉他又作弄我!” 喻誉整理了下衣袖,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长公主。” 长公主谁都没理,抬起寇辛的脸瞧了个仔细,才瞧见那道早就愈合,结的痂都掉完了,此时只留下个红印的小口子。 心急如焚的长公主:“……” 长公主温和地笑了下:“我还以为你当真破了相呢。” 寇辛缩起脖子,小声嘟囔,“明明是皇祖母大惊小怪。” 长公主用力点了点寇辛的额角,“你皇祖母心疼你!” 寇辛噘嘴。 长公主又亲切地拉起喻誉的手,细声询问,“誉儿可有伤着?你母亲急得很,她进不了宫,只好托本宫好好看看你。” 喻誉摇首,在长公主面前张开手转了一圈,“我当真没事。” 长公主连声道“好”,“是辛儿累了你,你现在就出宫回侯府见见你母亲去,她急得嘞!” 喻誉躬身行礼,起身时,瞧见藏在长公主身后的寇辛探出了个脑袋,做了个鬼脸,无声促狭道:“小玉玉回见。” 喻誉不禁勾了下唇,在长辈面前,端正地被宫人领走了。 见寇辛无事,长公主便扔下他去跟太后诉那母子亲情,让寇辛一个人玩去。 寇辛盘算着,想到了什么,“那小淮亲王还跪着吗?” 太监回,“是,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 寇辛“哦”了声,“那就跪着吧。” 今日之事,在旁人看来,淮亲王不过是无辜被牵连进此事罢了,只是寇辛因为受了伤,舒舒服服躺在榻上等太医,他只得同喻誉一块儿,被喻誉连累一起跪着, 现在喻誉走了,燕京涵还在。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没人记得他。 没人记得燕京涵还在跪着, 多可怜啊。 寇辛心中“啧”了声。 酉时。 国子监散学。 寇辛睡在偏殿的美人榻上,被宫娥轻轻摇醒,“世子,世子。” 寇辛低吟一声,眼睛半睁不睁,“我娘喊我回府么?” 宫娥低眉回道:“上书房请世子爷过去。” 寇辛“唔”了声,“上书房?大皇子寻我?” 宫娥摇首,“奴不知,是长公主让奴叫醒世子的。” 寇辛闭上目,用混沌的脑子想了想,那这事就是他母亲示意的,他必须去这一趟。 上书房此时应当也散了学,若是燕晟寻他,不会让他去上书房,而是去十王宫,十王宫是皇子们一起居住的地方。 到底是谁寻他? 寇辛赖了一会儿,撑起惫懒的身子,宫娥们为世子爷穿衣戴冠,更完衣后,寇辛坐上了去上书房的步辇。 出仁寿宫时,寇辛往殿门口处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没人跪着了,他撑着额首,问:“何时走的?” 宫娥回:“就在方才,酉时钟声一响,太学散学,小淮亲王就请命回府了。” 寇辛算了算。 燕京涵跪了近两个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十王宫”原名为“十王宅”,位于唐代长安城大明宫南边的永福坊和兴宁坊,最初称为“十王宅”,后更名“十六王宅”,出现于唐开元年间,是当时皇子集中居住的地方。(出自百度) 新角色出场啦!
第12章 林少傅 寇辛的步辇被抬到了上书房门口,昏昏欲睡的小世子被太监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来。 他见上书房里空无一人,因为没睡醒而有些慵懒的嗓音生了些不满,“谁这么见不得人,藏着掩着。” 上书房候着的太监讪笑一下,将事情缘由道了出来。 皇帝下令让他代替祭酒来管自己? 寇辛问:“那他人呢?” 那太监道:“酉时散了学,林少傅得空后让奴唤去您过来,这个时辰,估摸着是回府了。” 寇辛:“?” 寇辛都被气清醒了,咬牙问:“他喊我过来,自己走了?!” 太监也觉着林少傅做着实在不厚道,把这烂摊子丢给他们这几个人微言轻的,哪能挡得住寇小爷的怒火,愈发战战兢兢,“是,林少傅……” 太监吞了吞口水,“林少傅说,您抄完一百遍国子监学规就能出宫了,笔墨纸砚且在小屋备着了。” 寇辛眉角抽了抽,“你说什么?” 那几个上书房的太监霎时跪倒在地,齐齐挡住了上书房的房门,抖着身子不敢出声。 寇辛深呼吸,“他疯了你们也疯了?一百遍!我今日夜宿在宫中都抄不完!” 领头太监回,“林少傅让奴们给世子爷收拾了落脚的地。” 潜意思是,文房四宝备好了,夜宿的床榻也备好了,寇辛抄不完就别想走。 那太监道:“陛下让林少傅秉公处理,林少傅说,按照国子监学规,殴打同窗、寻衅滋事者当禁足一旬,严重者可剥夺荫入国子监的名额。” 寇辛笑了。 这林少傅可真是个能人。 这话是让寇辛自己选,是抄学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选被驱出国子监,世子的身份可能不会让事情闹大,但禁足一定会有,他十日不去太学,鬼知道那些所谓的“同窗”背后会如何得意洋洋的编排他。 当夜,寇辛饿着肚子,在上书房的小屋抄学规抄至深夜。 抄得手酸背痛,饿得头晕眼花。 最重要的是,那个害他至此的林少傅如今说不定在府邸中吃香的喝辣的,躺在自家床榻上睡得舒舒服服。 寇辛咬牙切齿。 等抄完后,已经子时了。 寇辛将那一叠厚厚的纸珍惜地放了起来,笔一抛,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备膳。” 寇辛如今饿得要死了,也顾不上什么规矩,让宫人将那一百张学规收进匣子里,将案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收拾好了后,就等着膳房做好吃食送上来,直接在这习字的案桌上吃。 寇辛没等多久,他刚吩咐备膳,膳食便叫人端了上来,先送到眼前的是一份杏仁甜酪。 寇辛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这份甜酪甜得过了头,他吃得满嘴甜滋滋的,忍不住皱了皱眉,若是喻誉,一定会喜欢这般甜,可寇辛却受不了。 但因为饿,他还是多吃了几口。 怪的是,寇辛吃完后身上隐隐的虚弱、眩晕感霎时消去了不少。 太监笑道:“这道甜酪是林少傅亲自吩咐膳房做的,务必让世子抄完学规后第一口吃到,说是,说是可以让世子不再身心俱疲。” 寇辛敷衍地“嗯”了声,心里唾道,假好心。 寇辛挑起这份杏仁甜酪上的一层薄薄奶皮,再饮了几口,甜滋滋得暖进胃里,“赏。” 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赏给林少傅?” 寇辛蹙眉,理直气壮道:“自然是赏给做这份甜酪的厨子。” 太监笑着应是。 等寇辛把甜酪推到一边,几个宫娥便纷纷将手里盛着吃食的碟碗端至案桌上。 太监又道:“这些膳食都是林少傅走前吩咐膳房热着的,让奴们等世子抄完学规便立刻端上来。” 太监不断给林少傅说着好话,“可见林少傅还是顾着世子爷的身子的,担心世子饿坏了嘞。” 不说好话,这两位主子真要怄起气来,遭殃的一定是他们这些当牛做马的。 那太监见寇辛不出声,捡起筷子自顾自地吃着,便大起胆子来,“世子待会儿是出宫回府,还是歇在偏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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