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正等在殿外,一见顾潋,立马跪倒在地,并双手呈上一把生着铜绿的长剑。 “这是……”顾潋怔愣良久,接过去沿着剑鞘上的花纹细细打量,“这是大哥的佩剑?” “是!顾丞,我们已经找到顾霄顾将军,臣快马加鞭只为先行报信,顾将军身子不适,还要几日才能抵京。” “什么……”顾潋张了张口,嘴唇开开合合几下,似乎不敢相信暗卫所说,他大哥真的找到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缓缓皱起眉头,突如其来的喜悦褪去后,他冷静下来多问了两句:“那为何从前半点音讯都无,如今再有消息,人竟然要直接回京了?” “臣说的句句属实!这几个月来,我们遍寻嵇城周遭无果,嵇水也几乎翻了个遍,却没想到……却没想到顾霄顾将军竟在大辽!” “大辽?”顾潋眉头紧皱,鼻尖一酸,双目赤红仰天望去,细看下,抓着剑鞘的手在不停颤抖,“原是这样,原是这样……怪不得嵇城如何找都找不到,原是这样。” “少爷少爷少爷!”顾洋兴奋得只会大喊,“少爷!大少爷要回来了!” “听见了。”顾潋收回目光,睫毛上沾着未及时眨回去的泪珠,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声音颤抖着,“我听见了,都听见了,皇上首战告捷,白堤粮草丰盈,现在大哥也回来了。” 全是好事,苍天开眼! 王德忠也高兴得拂尘乱甩,“那喜鹊今天一早就落在梅树上,老奴这个眼尖哟!一眼就瞧见了!我就知道一定有大喜事!” “我问你。”顾潋低头将暗卫扶起,“大哥他……一切都好?” 暗卫面露犹豫。 一见这样子,顾潋心里“咯噔”一声,手下收紧几分,“你只管说就是,大哥他可是不好?是……是少了腿脚?还是身子坏了?” “都不是!”暗卫连忙摆手,“只是我们找到顾霄顾将军时,他似乎是……不识人了。” 不识人?顾潋心中一紧,那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可还记得顾潋是谁?可还记得顾家军和德阳将军府? 他心中得不到个答案,连忙追问:“大哥抵京,还要几日?” “不过七八日。” 顾潋胸腔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只好深呼吸几口,暂时压下心中的焦躁,转身吩咐道:“顾洋,你去备车,我们现在就回将军府,好好收拾收拾,等大哥回来。” “是!” “还有!去把成衣铺子最好的料子和样子全买下来,大哥这么些年没回,那些衣裳早就过时,需得做些新的!” “是!” “还有——” “是!” 未等顾潋说话,顾洋直接应下,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回信和捷报的事全都忘在了脑后。 逼仄狭窄的营帐中,赵赫蜷缩在床板上,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 “这是朕发热第几天了?”他问。 “回主子,也有五六天了,伤处已经有愈合之相,应该很快便不热了。”暗卫递过来一杯水,赵赫一口气全喝了,侧了侧身,脑子清醒不少。 “顾潋这会儿应该已经收到捷报了吧?” 暗卫掐算几下,点点头,“就在这几日了。” “唉……”赵赫上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窝,开始胡言乱语,“朕这心跳得乱七八糟,估计又是顾潋在念叨朕呢,真是一刻都不叫朕消停。” 暗卫:“……” 赵赫:“他那么聪明,瞧见那枚血手印,必然知道朕光荣负伤,这会儿怕不是抱着朕的衣裳偷偷掉泪呢。” 暗卫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要走,“主子,我去倒点热水。” 赵赫有些不悦,把人喊住:“倒什么热水?不是才喝了几口?朕没那么渴,倒是顾潋,哭得累了也不知有没有人给他倒杯水喝。” 暗卫瞅了眼赵赫干裂成一块块的嘴唇,张了张嘴,还是没敢说什么,只应了句“是”。 “你说这老是哭也不行,眼睛哭坏了可怎么办?朕现在有些后悔了,就不该往捷报上头印那个指印,唉……” 暗卫:“是。” 营帐中只有一个虚弱不堪的人在不停讲话,“并非朕矫情,顾潋一早便说过要将朕当做软肋护着呢,这一战其实凶险得很,也只有他才能看穿朕的坚强。” 暗卫:“是。” 赵赫:“朕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朕?” 暗卫慌忙摆手:“没有的事。” 赵赫鼻腔里发出一声带着热气的“哼”声,“也罢,你说得再多也没什么用,放眼朝中,只有顾潋说的话朕才愿意听上一两句。” 暗卫换了句台词:“啊对对对。” 赵赫没在意,他从怀中掏出叫自己热汗浸湿一次又一次的月白肚兜,放在鼻尖猛地一嗅,而后在酸臭味中陶醉地闭上双眼,喃喃道:“顾潋,莫哭,朕心疼。” ---- 赵赫(虚弱):别以为朕不知道,顾潋一定是抱着朕的衣裳偷偷掉泪呢。 顾潋: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第62章 顾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十里亭。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路边,那马车丝绸装裹,玉骨窗扇,轻缎晃动之下,好似能看见车厢里头的香气波动。 片刻后,马车上头跳下来一个带刀侍卫,那侍卫先是取了个脚凳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将马车里的主子扶出来。 “少爷,真的不跟罗姑娘说一声吗?” “并非不说,等今日过后再说。”顾潋拽了拽衣服下摆,有些紧张地摆弄着自己的腰封,“万一有什么差错,省得多了份希望又失望。” 他今日穿了一身箭袖鱼纹短打,鬓角梳得利落精神,面色红润健康,一眼看过去有些像从前的顾霄。 十里亭送别的人太多,柳枝叫折得不剩几根,顾潋目光微凝,盯着光秃秃的柳树出神,片刻后听见顾洋激动的声音。 “少爷!好像是来了!” 空无一人的大道上远远驶来一辆朴素的马车,速度不快,顾潋等的心急,脚尖不断点地,就差在原地踱步。 顾洋已经围着顾潋乱转起来,“少爷!我们迎上去吧!这也太慢了!” “不必。”顾潋咬住下唇,又立马松开,“别急。” 等黑顶马车缓缓停在跟前,顾潋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车帘被从里掀起,露出一张盛着剑眉星目的脸。 直到看到这张脸,顾潋多日来的担忧才终于散去,他才终于愿意相信,顾霄真的回来了。 “大哥……” 顾霄将顾潋上下打量片刻,笑起来时眼角细纹皱在一起,一开口声音浑厚有力,“你就是顾潋?” 听到顾霄这么问,顾潋神色怅然,过了会儿才使劲点头,“是,我就是顾潋,潋字取泛于潮波之意。” 顾霄眼角笑意更深,“他们同我说起我的家世时,我其实是不信的,之前的事虽然都不记得了,但我这些年在大辽过得很好,也有许多朋友,这件事于我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本来我没想回来,可他们说……我家中还有个弟弟。”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于是我想,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都应该回来看看,万一是真的,我也有家了。” 顾潋突然低头,压下鼻腔中的酸涩后才重新抬头看去,“大哥,都怪我没早些去找你,我一直以为你已经……” “没事。”顾霄从马车上下来,他比顾潋高出许多,只好微微低头看去,“只要是真的,这于我来说,就足够了,我也从未想过,捡了这么多年马粪,还能有如此奇遇。” 顾潋:“……” 捡什么? 提到某样东西,顾霄眼睛隐约在放光,“我听说,你经营着大齐最大的养马场,家中有几千匹骏马?” 顾潋:“……” 他慢慢歪头,略过顾霄宽阔的肩头,同后头的暗卫对视了一眼。 那暗卫一脸生无可恋,示意这件事有机会再说,顾潋才放过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顾霄身上。 “大哥,上我的马车吧,我们回家再说。” “好。”许是顾潋的长相拉近了两人距离,顾霄没跟顾潋客气,长腿一迈钻进车厢中,坐下时追问了一句,“真的有几千匹马吗?” 顾潋上车的动作一顿,坐下时顺便点头,“是。” 几千匹马而已,虽然不知鸢行军到底跟顾霄说了什么,若是顾霄想看,他也能带顾霄去看。 “顾洋,你去那辆马车。”顾潋朝顾洋摆摆手,使了个眼色。 顾洋意会到顾潋的意思,朝顾潋挑挑眉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转身朝另一辆马车走去。 等马车缓缓走开,顾潋同顾霄对视了一眼,还是没忍住,咧嘴笑开的同时坐的离顾霄更近一步。 顾霄一怔,大马金刀坐直身子,头微微前倾,“你好像很高兴?” “是。”顾潋一直看着他,“爹娘去得早,后来你也走了,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现在大哥竟然回来了,我自然高兴。” 顾霄似乎还不适应同旁人表露感情,想了会儿问道:“我走时,你多大了?” “十六。” “唔,十六……”顾霄沉吟片刻,又问:“那你现在可娶亲了?” “……”顾潋眨眨眼,想起赵赫心里一热,于是直接承认,“是,但……但他也是男子。” “哦……”顾霄拉长了声音,多看了两眼顾潋消瘦的身板,“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我也见过几个娶男妻的,这在大辽也十分盛行的。” “?”顾潋仓皇摆手,“不、不是大哥想的那样……” “哦……”顾霄又发出长长一声,“没关系,只是个妾?你喜欢就多纳几个,这在大辽也十分盛行的。” 顾潋:“……” 远在丰城的赵赫还不知道顾霄已然将他归为顾潋的一个妾,他大病一场,刚从床上站起来,便看到外头倒了一片。 “这是怎么了?”赵赫东看看西看看,营帐外倒了十几个人,面色发青口鼻肿胀,正头靠头凑在一起痛苦呻吟。 “主子,好像是叫虫子咬了,这虫子带了些毒性。”暗卫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个手臂上的伤口,“大夫说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只能先煮一锅草药泡泡,说不准能将毒性逼出。” “虫子……”赵赫掀袍子蹲下,执起那人的手臂,上头几个细小的啃噬痕迹。 这时顾潋的回信刚好送到,赵赫精神一振,连忙站起身,“怎么迟了这么久?给你们准备的千里马都白准备了?” 暗卫不敢说顾潋给的晚,只好咽下这个哑巴亏。 赵赫展开回信,一字一字看过去,看到顾潋夸他时,他两只耳朵尖都兴奋地前后摆动,看到顾潋写怕他分心时,他心里一片熨帖,看到顾潋说南疆多巫蛊时,他毫不吝啬赞叹顾潋聪明至极,看到那句蛙鸣时,他缓缓皱眉,挠了挠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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