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儿……”虚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顾潋低头,姚永昶正躺在马车车板上,只露了个脑袋出来。 “姚永,你怎么了?”顾潋关心了一句。 “我还好……方才马车停得急——” “银子呢?” 姚永昶:“……” “顾潋,你要不先把我扶起来再说呢?” 顾潋歉疚颔首,钻进马车,把生活不能自理的姚永昶扶坐起来。 “顾潋,十万两白银已经充入国库,算作还你的人情。”姚永昶颤颤巍巍伸出手握紧顾潋的袖子,下一句直接落泪哽咽,“但你得陪我散散心,我这个心里……可太不是滋味了!” 闻言,顾潋脸上也露出怅然的神色,他这几天做梦都念着赵赫,心里也不太是滋味。 “好,我带你去个地方。”顾潋掀起车帘,跟马夫说了几句话。 “去哪?”姚永昶好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一连往马车里头缩去,“我、我不敢。” “别怕,是正经茶肆。”顾潋安慰道:“不会叫万老板发现的。” 顾潋所说的茶肆设在响马楼对过,从二楼望出去,刚好能看到去娇玉阁的长街。 “您的上好覆雪银叶一壶!”跑堂的伙计上好茶水,又端来一盘刚刚炒熟的瓜子搁下,而后将门合紧离开。 “顾潋,看遍整个京城,我也只能找你诉诉苦。”姚永昶“咔嚓咔嚓”磕着瓜子,说话间瓜子皮乱飞。 顾潋十分有眼色,给姚永昶满上一杯茶,问道:“可是因为万老板的缘故?” “……”姚永昶的神情一时变得纠结,没回顾潋的话,反倒是旁敲侧击打听:“顾潋,你同万凌霄……那什么,如何?” 顾潋轻呷一口热茶,抿了抿嘴角,不明所以道:“什么如何?你是指?” “就是……就是他待你如何?” 赵赫待他如何?顾潋慢悠悠举起茶盏挡住嘴角,“自然是极好的。” 姚永昶又问:“那皇上对你如何?” 顾潋:“……” 他神情有些不自然,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自然是极好的。” “那他们……”明明在房内,姚永昶还是做贼似的左右看看,“那什么的时候,谁更好?” 顾潋:“什么时候?” 姚永昶:“啧,就那什么,在床上时。” 顾潋闹了一张大红脸,带着审视的目光将姚永昶上下打量一遍,却换来对方一个白眼。 “你看什么看?你要是不愿同我说就算了。” “可是万老板……那什么时对你不好?”顾潋猜测道,没想到此话一出,姚永昶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顾潋。”姚永昶抓着顾潋大倒苦水,“我才是姚府的主子,他就是个给我看家的,从前我不管做什么,再怎么过分他都不敢对我动手动脚,那什么时别提多小心紧张了,可最近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顾潋听明白了。 从前万年喜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着哄着,他没当回事,如今从云端跌落泥潭,自己心里先有了落差。 “我又不是真的去逛青楼,你也知道,我只有在那种地方时才写得出东西,他倒好,什么屎盆子全往我头上扣!” “我倒没看出来他上辈子是个醋坛子,这家的醋要吃,那家的醋也要吃,你也是脚踏两条船的人,我从没见那万凌霄这样吃你的醋!” 听见“脚踏两条船”这句话,顾潋先是恍惚了一阵,反应过来姚永昶是在说他,才缓缓皱起眉头。 “你在这儿同我诉这么多苦,倒不如开诚布公与万老板聊聊。” 不然就会像他之前那样,一个人瞎琢磨,什么都闷在心里。 姚永昶闭嘴不谈,他也想过跟万年喜坐在一处好好说话,可到最后必定会吵起来,吵起来的后果就是他被折腾一番。 万年喜如今已经不愿意同他讲道理,居然开始用武力,也不知道一个天天捏算盘的人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往他脖子上一掐,怎么都翻不了身。 “况且你们从未经历分离,还不知思念之苦。”顾潋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一支嫩柳正曳在窗台,他抬手折下,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顾潋。”姚永昶看着他,一言难尽,“我怎么看你像个闺中怨妇一般?” 顾潋:“……” 直到回了宫中,顾潋脑海中还忘不了姚永昶那句话。 他拉住前来送药的顾洋,指了指自己,“你瞧我脸上,可有怨气?” 顾洋看了会儿,缓缓开口:“少爷,您千万别心急,再把自己绕进去,少不了伤身伤神,皇上的捷报也不过五六天就到了。” 顾潋放开他,默默将药喝了。 顾洋所说他都心知肚明,可知晓是一回事,夜里却实在睡不好,心惊胆战熬了五天,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交战于丰城十里,首战告捷,帝以月白鲛纱遮目,一马当先,斩敌将——”顾潋缓缓念出后头的话,“腰下双腿?” 顾洋兴奋不已,“少爷!皇上竟如此厉害!遮目迎敌还能斩敌将双腿!” 顾潋没理会顾洋的话,他接连说了三个“好”,脸上是遮不住的喜气。 “顾洋!研墨!”他一掀衣角,厚靴底擦在地面发出“簌簌”声响。 走至案前,顾潋提笔沉吟片刻,再下笔时一手字写的龙飞凤舞。 “你方二十,便能独自率军杀入敌营,有顶天立地,气冲霄汉之风,待身经百战,定能横刀立马三千骑,少年志气万里名!” 毫无保留夸了一通,顾潋冷静下来,又絮絮写了许多心事进去。 “……切记骄兵必败之理,务必戒骄戒躁,沉下心神细密部署,方能万无一失。” “……京中自不用担心,一切都好,怕你分心,是以不敢多寄信与你。” “……南疆多巫蛊,若他们正面迎敌呈溃败之相,便要小心暗箭伤人。” “……还有,你奔马至城外时,那句蛙鸣又是何意?” ---- 赤赤走的第一天……顾潋:他学蛤蟆叫是什么意思? 赤赤走的第二天……顾潋:他学蛤蟆叫是什么意思? 赤赤走的第N天……顾潋:他学蛤蟆叫是什么意思?
第61章 顾潋,莫哭,朕心疼 丰城外十里。 赵赫手里握着已经染成深红的鲛纱,深深闭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钱江满身是血地跑过来,粗声粗气道:“皇上!查到了,今日出城迎敌的正是裴谢,从前昭王的旧部,这小子好使枪,却不是什么善人,欺男霸女之事做尽,这回终于叫老天收了去!” “唔。”赵赫眼睛睁开一条缝,瞧见钱江的模样,又迅速闭上,“他们就是派这种人迎战?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我们了,你去,把朕砍下的双腿丢到丰城城门去。” “是!” 等钱江走了,赵赫才强压下额间的眩晕,趁无人注意时,从怀中取出一件月白肚兜,鬼鬼祟祟放在鼻尖深吸一口,又连忙塞回怀里。 “顾潋……”赵赫低叹一声,摸索着进了营帐,在软榻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后腰有些疼,于是他将盔甲褪下,伸手往后腰一摸,摸了一手湿热。 “来人呐……”细听之下那声音还带些颤抖。 暗卫跑进来,瞧见赵赫腰后的刀伤,吓了一跳,“主子!我去叫大夫!” “等等!”赵赫深呼吸几下,问道:“捷报可写好了?” 暗卫答:“正在写。” 赵赫想了会儿,吩咐:“朕受伤了,捷报里务必写上这件事,顾潋知道一定心疼死朕了。” “是!”暗卫一拱手就要往外跑,帐帘还没掀起来,又听见赵赫喊他。 “等等!算了,还是不写了,顾潋本就担心朕,要是叫他知道朕受伤,又要整夜整夜睡不好。” 暗卫:“是!” “等等!还是写吧,就写朕伤的并不重,过几天便能自愈。” 暗卫:“……” “算了,这才第一战就负了伤,对面都没上什么大将呢,叫顾潋怎么看朕?再说了,朕又不是弱鸡崽子,受个伤而已。” 暗卫把帐帘放下,站在原地等赵赫自己想明白。 如此几个来回过后,赵赫终于拍板决定,“你把捷报取来,朕装作不经意间在上头留个血手印,这样顾潋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暗卫心里虽腹诽,可还是依赵赫所说,把印着血手印的捷报送了出去。 “少爷,这是什么?”顾洋拿着捷报端详片刻,小声嘀咕,“这捷报上……怎么还有画押呢?” 顾潋扫了一眼,没看仔细便匆忙将目光落在舆图上“他们虽胜了首战,可丰城还未攻下,我们守在城外,赵沣守在城内,着急的该是赵沣,单单一个丰城,囤储的粮草不过能撑两三月而已。” 提起粮草,顾洋一下挺直了腰板,“沿白堤上下,有郸城,禹城,虞城,这三城今年粮草丰产,我们自不用担心,就看赵沣他们什么时候撑不住开城门!” “嗯。”顾潋连眉梢都挂着喜气,嘴角不可自控地高高翘起,喃喃道:“竟全是顺水顺风的好事,太师算的当真没错……不愧是九死一生的将星。” 顾洋也笑,“今日天蒙蒙亮时,招英殿的梅树上就落了几只喜鹊,王总管说今日必定喜事连连,说不准待会儿还有更好的事呢!” “喜鹊登梅,喜事登门,也不知还有什么更好的事……对了。”顾潋想起什么,转头问顾洋,“方才你说什么?什么画押?” “啊?”顾洋挠挠头,反应了一会儿,“什么画押?嘶……想不起来了,好像并不重要。” “唔,既然不重要,便不想了,回信尽早寄出,下一封也不知何时才能到。” 一想到接下来又是十几日的煎熬,顾潋深深叹了口气,蘸着余下的墨,简单几笔,便在纸上勾勒出一个英气勃发的身影。 笔触风骨峭峻,一挥而就,再蘸一笔,笔酣墨饱之下,画中人渐渐露出真面目,披风凛凛,骏马前蹄几乎齐天,坐在马背上的人手握缰绳,遒劲有力的手骨节分明,转头看来时眼中带着傲睨一切的气势。 “登山才知天高,临溪方知地厚,愿你经此一战,知天高地厚,也知如何去山,如何寻溪。” 他吹干墨迹,伸出指尖在画中人的肩头摩挲片刻,最后取来一支蝇头笔,蘸着朱砂从旁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个潋字还未写完,王德忠从殿外跑了进来,边跑边喊:“顾丞!顾丞!鸢行军回来了!” 顾潋以为鸢行军又是送了鲛纱这类不正经的东西回来,他站起身,问了一句,“这次送的什么东西?” “说是从嵇城送回的!顾丞!您快去看看吧!” 嵇城?顾潋脚步一顿,缓缓睁大双眼,下一刻直接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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