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小皇帝还等着这批银钱来冲他的国库,赈他的灾民,他和萧三会不会让谢当家等这么久,那可就不好说了。” “都是百年世家,你姜家先叛了捅我一刀不说,竟还敢拿小皇帝压我?”谢嘉澍眼神漆黑阴鸷如刀,直勾勾地插在二人身上,令人脊背生寒。 “想要玩死我铁马冰河的人,我定要她有命拿钱,没命花!”谢嘉澍骤然狠厉地跟着笑起来。 他身后的几名分舵主霎时刀枪出鞘。 姜帆冷汗涔涔,不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姜帆磕磕巴巴地说:“谢叔……动刀动枪的,这,这是做甚么?就算这批珍玩要走我闽南出海的船……也得等,等到明年开春,现下不定让那阎罗放在哪里藏着,我们何必自家人先乱起来?” 谢嘉澍深深地凝视着他,半晌,方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同萧家副将下过江北——劫道之事,拿出证据来,这事就算平了。” 姜帆咽了下口水,怯怯地看了长姐一眼,艰涩道:“我……我是同那袁副将一同下的江北,与陆……陆家的小公子同行,他奉了小皇帝的密旨。 那陆,陆公子口风紧的很,旨意的内容半个字也没向我等透露,只是……” 姜帆犹犹豫豫地顿住,唇瓣翕动,像是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一名谢家分舵主上前一步,手起刀落,红杉木的长桌霎时劈成两半。 “谢当家这是作甚!”姜淼狠狠一掌拍在桌上,“真当我浪里淘沙软弱可欺不成?” 姜帆唬了一跳,浑身一哆嗦,他仿佛透过地上四分五裂的砾粉,清晰地回想起从先前暴雨之中的那一场赌局开始,交龙舟、下江北、入水师、陷囹圄…… 秋狝那样被动的局面,小皇帝与武扬王二人尚且能步步为营,翻盘反转,将浪里淘沙搅入乱局,与铁马冰河同室操戈。 姜家势力远在闽南和大西,鞭长莫及,一旦这柄天子剑落到他们的头上,他少不更事,长姐腹背受敌,他们能有几分还手之力? 物伤其类、唇亡齿寒,这样的道理纨绔如他,也是明白的。 姜帆骤然握紧了拳。 “只是袁副将接了陆飞白的传讯之后,到江北便拖着我自投罗网入了水师大营,这才有了金銮殿任卓力谏,北迁流民这些后续!” 姜帆清晰流利地一口气说完,急促地喘息着,复又补充道,“这样大的事,需得机密,也要信得过的人。此前除我等再无旁人南下,若阎罗当真指使那一万铁甲杀人夺宝,传讯的只能是陆小公子带去的那封密旨。” 陆飞白……铁笔判官家的独苗。 谢嘉澍缓缓地直起身。 姜淼看了弟弟一眼,警惕地挡在姜帆身前。 “姜家主年少有为,得罪。”谢嘉澍朝二人拱了拱手,“新岁安康。” 寒风呼啸,一声犀利的响箭冲天而起,船内的弓|弩手与龙首下的火药船同时收起龃龉相对的利刃。 【盗贼纵横主恶闻,遂为流矢犯君轩】 锦囊第三计,一落地,便掀起轩然大波。 礼炮响毕,仪仗收队,巨象踏步而归,巨大的宝船接天连地停靠在凛冽的冬日港口。 嘉禾九年的岁旦,就在一片喜庆的欢声里,正式拉开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锦囊计最后一关——打通! ————
第67章 摊底牌 雪虐风饕,小院未燃炭盆,姜帆跪在冰冷的石砖上,一动不敢动。 卸船的水手已经回了,都候在外头,内外一片寂静。 “风浪里出的水手,最忌背刺。”姜淼没拿往常训诫他的藤鞭,只让他跪在那儿,“若在海上出卖了同舟,是要被告诫妈祖,扔到海里去喂鱼,这是不义。” 姜帆跪得双腿酸疼,不敢抬头。 “你既看出小皇帝的手段,便该知道这次谢家的船多半要翻,上了危船,这是不智。” “万事有我在前头撑着,若你对我投了朝廷有什么不满,便该与我明着言说,当着外人下我的脸,这是不忠。” 姜帆涩声道:“长姐……我错了。” “若搁在十年前,先帝朝时,你这般做,万万没有错。外头人都说我姜家牝鸡司晨,我占了你的位,你是个心明眼亮的,许多事你比我看的透。 正因为你聪明,所以你才不甘心,但是帆哥儿!朝局变了……海上掌舵地瞧不清风向,是要满船倾覆的!” “……我没有要反长姐的意思。” 姜帆垂着头,跪着朝前挪了几步,“我晓得小皇帝的心机野心,是要连根斩了四大家的。但是长姐也知道,海上风向一时一变,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会如何,何必将所有筹码都放在小皇帝那里? 流民、河运、劫道……这次铁马冰河动了真火,九州分舵入了中州,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龙舟南下,我入水师,这都是大张旗鼓的事。正因为我们姜家站位太早,太过明显,所以那谢嘉澍才会第一个过来咬我们。丢给他一个陆飞白的饵,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谢嘉澍今日这是急昏了头,他若有心,轻易便能查出……” 姜帆鲜少这样有条有理地天同他说话,瞧着南下这一遭的磋磨委实也长进了不少。 姜帆跪着向前蹭了几步,脑袋靠在阿姐的膝头,拖着声音撒娇:“阿姐……谢家敢找上门来欺负我们,无非是觉得阿姐是女子,我姜家无人。现在我长大了,以后可以护着阿姐的。” “臭小子。”姜淼笑骂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起来罢……你知道,有时候话若出口便是业障。你揭了陆飞白这层纱,眼下这一关口,他就是死劫。” * 国子监已经开始歇了年假,陆飞白正抱着一捧靛青的袍袄,前往正堂,为父亲试衣,还不知祸患悄然临头。 陆炎武半靠在床上,勉强抬起胳膊,让他为自己系上襟扣。 陆炎武艰涩道:“何必……年年都买新衣?” 陆飞白沉着脸不吭声,给他系好扣子,束上腰带,衬得那张瘦削的脸也有了几分血色。 他上下打量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大过年的迎来送往,父亲总该有件新衣裳。” 陆炎武被罢官时,家中穷困潦倒,没有米粮下锅。 那年的新岁时节,为了给儿子做一碗热腾腾的米粥,陆炎武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衣裳,抱着一包典当来的苞谷去坊市里推磨。 推磨的小倌儿见人下菜碟,见他衣衫破烂,便将他的苞谷放在最后。 位列九卿的前任大理寺卿,就在寒冬里,穿着单衣,等了足足一整天。 自那以后,陆飞白虽因母亲早亡而与他心有隔阂,却仍旧每年都亲自为父亲置办一件崭新的冬衣。 陆炎武知他有心,但他冷硬惯了,一时却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宽慰,只能板着脸问:“琼华宴在即,文章做的如何了?” “已经写好了。”陆飞白简明扼要地说,“这次南下,见了不少江北流民的难处,做的是《清田策》。” 清田则必要倒严,得罪天下粮仓的事,陆炎武沉思片刻,倒也没拦着,“为生民言,是文人大义。你有这份心,还是不错的。” “嗯。父亲好生歇着养伤罢,儿子去厨房看看火。” 陆飞白替他掖好被角,躬身退了出去,寒风凛冽,他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衣领。 “小白——!” 袁征双脚倒勾在梁柱上,笑嘻嘻地探出个大脑袋。 陆飞白吓了一跳,脚下一趔趄,险些滑倒。 袁征赶忙拉了他一把,从柱子上跳下来。 “小白……”袁征扯住他衣裳,眼巴巴地说,“这次是我们王爷让我来的,你要再把我撵出去,大过年的我可就没地方去,只能睡大街上了。” “大牢都睡过了,睡大街又怎样?” “我知错了。王爷和大哥都已经骂过我了,这次让我来当真是有正事的,你还记得送给我的三封锦囊计吗?” “不记得。”陆飞白扭头要走,“我又没看过,你又什么都不同我说,我如何能记得?” “小白……你莫要恼我了。”袁征不依不饶地扯着他,“王爷说谢家运宝的官道被劫了,他们已经去找那姜帆算账了,若是寻不出端倪,被逼急了定会来为难你,特意让我来给你做护卫的。 毕竟是为着帮我的忙,才将你卷进来,若当真牵连了你,让你被谢狗算计了……” 陆飞白冷冷道:“我接的是圣旨,遭人报复也是我的事,关你……” 袁征一把捂住他,委屈巴巴地扁起嘴:“你生我的气,打我两下,骂我两句,只要你能出气怎么都好,可你怎么能说不关我事?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你怎能真的同我生分了?” 陆飞白:“……” 袁征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下来一点点,眼神紧紧盯着他,大有一言不和就要重新捂回去的架势。 陆飞白无奈:“……饮酒了?” 袁征红着脸点头:“嗯。家里叔叔哥哥们玩牌九,都不肯让着我,好在我的银饷都放在你这儿,才没被输光……” “走吧。”陆飞白一把拉下他的狗爪子。 “走去哪里?”袁征亦步亦趋地跟上。 “大过年的劳驾袁小将军来给我保驾护航,自然不能连一碗醒酒汤都不给你喝。” 袁征立刻笑嘻嘻地抱着他,原地蹦跶得三尺高。 陆飞白拍着他的背,让他放自己下来。 袁征不肯听,就将他抗在肩头,往后厨走,一路走一路蹦,坏笑着颠着身上的人。 陆炎武隔窗瞧着,笑着摇摇头。 冷清清的陆府,总算有了几分过年的热闹。 * 萧亦然打发了袁征,便与袁钊二人往回走。 从南城到内城距离不近,一路上又逢去瞧热闹的百姓往家赶,人群拥挤,他又有伤在身,二人走的并不如何快。 萧亦然背着手,施施然地好不惬意。 袁钊却不敢如他一般托大,右手时时刻刻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大将军可瞧出什么端倪来?”萧亦然在一个摊面前,随意地俯下身翻看着。 过完腊八就是年,他还欠着沈玥那个兔崽子的年节礼。 “瞧出个屁!” 袁钊没好气地一把将他拽走,“老子在这提心吊胆,你倒是还逛上了!” 萧亦然顺从地让他拉着自己往回走。 “该来的迟早要来,何况方才河上的那艘牵引船,不是没炸吗?这说明……” 袁钊分着一只耳朵听他说话,见他半晌没有下文,忍不住催道:“快说啊!说明什么?” “……说明谢嘉澍知道顾忌大局,暂且还没有疯。” 萧亦然瞧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笑道:“但我看着,他若再不派人来截杀我,袁大将军可就要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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