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施想帮帮他的忙,但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他哪里需要人帮忙了,她就干脆坐在门边,心里的感觉太复杂了。昨夜彻夜听了玉儿的那些事情,她又是心疼又是惧怕,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遇到林牧青,这会儿他们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了。 可救命之恩是一回事,以身相许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一家人都很感念他对玉儿的救命之恩,想到昨晚对他的态度又有些不太好,脸有些热。 林牧青摘了菜回来,看到随施又说:“我烧好了热水,姐姐先洗漱吧。” 随施只能先去洗漱,又看了一眼天色,到了平日里该给随旌煎药的时间了,她动作很轻地找到了那个装药的匣子,只见里面的药草已经见了底。 随施捧着煎药的罐子,在灶边犯了难。 林牧青心领神会,又爬上马车,把他们带回来的各式草药一股脑都交给随施:“这是玉儿让带着的,我们那儿别的不多,药材管够。” 随施捧着药草,又想起昨晚随玉说的,其实过年的时候送过来的东西也都是林牧青送来的,对他又多了几分感谢:“这是多谢你了,昨天晚上,爹和兄长对你都多有怠慢,是我们的不是。” 随施又叹了口气:“主要是我们没有想到,玉儿出门一趟就嫁了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所以没能一码归一码,你对我们的恩情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报答你,但是唯独把玉儿给你这件事情不行。” 随施和随旌是一对龙凤胎,他们的年纪跟林牧茵其实差不了太多。 但她才是真正的做姐姐的应该有的样子,温婉大气,眉梢眼角都是柔婉,字里行间都是对随玉的维护。 林牧青毫不在意,他们一家人的反应在他看来理所应当,甚至还觉得有些温和,在他的设想里,随家人应该是要用扫帚把他轰出去的。 而不是还能留他吃顿饭,也允许他住在离随玉很近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他本来还想帮着煎药,但因为实在不懂,才只好作罢。 随玉一夜都没怎么睡好,总是担心自己稍微翻身过一点就会掉到床下去,一整晚都睡得很僵硬,爬起床来的时候脸色也是臭臭的。涂虞因为连日赶路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这会儿正睡得香,兄长和爹也还没有起床,姐姐的床铺上看起来堆成一团,应该也还没有起床。 随玉穿上鞋子,气冲冲地打开门,就看见林牧青拿了锄头在弯腰锄地,随玉一个动作就跳到他背上,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那样子像是要把人掐死。 但声音还是柔柔软软的:“早饭吃什么?” 林牧青背着他也能很利索地干活,只是拍了拍他的腿让他夹紧一点:“小米粥。” “想吃腌菜了。” “等吃完饭我带你去集市,咱们买个酱菜缸子回来我给你做。” “那要好长时间啊,咱们当时为什么不把那个酱菜缸带上呢。” 林牧青笑了笑,把随玉放下来,指了指在一边煎药却完全被忽视了的随施:“姐姐在那边呢,你先去洗漱。” 随施皮笑肉不笑,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姐姐,早上好。” 不一会儿全家人都起了床,早饭是一锅小米粥,清炒了一盘绿叶菜,少了腌菜随玉觉得一点都不习惯。 看着被整理得十分利索的院子,满满的水缸,还有和他们那个炉灶并排立着的新作的黄泥灶,随运昌苛责的话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喝粥。 “我今天去一趟集市,家里的东西也该添置点,再去劳工市场看看有没有能起房子的人,再修两间屋子,不然是真的住不下。”涂虞一口气喝完了粥,又当回了家里的主事的人,“我跟着一起吧。”随玉跃跃欲试,“我也有想买的东西。” 随施把家里的钱匣子交到涂虞的手上:“你走了快五个月,走的时候家里总共还剩三十两银子,如今还有十五两,都给你了。” “怎么还剩这么多!”涂虞又是心急,“都说了不必省钱,何必这么苦着你们。” “哪里就苦着了。”随运昌笑了笑,“这不是想着多攒些钱,到时候给玉儿做嫁妆……” 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林牧青说:“玉儿嫁我不需要嫁妆,我的东西都是他的,哪里还需要你们给他置办嫁妆。” 随运昌心口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忽视这个人。 但他又牛高马大的,想装作看不见都难,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家那个娇滴滴的哥儿,嫁给这么一个虎背熊腰,还目不识丁的一个人。 刚刚吃完饭,这次没再让林牧青洗碗收拾,涂虞很干净利索地就把活给干了。林牧青本想跟涂虞一起去买东西,在快上马的的时候被随旌拦住了,他沉声说:“让玉儿去,你留下来。” 林牧青自然是听舅兄的话,只是在出门的时候,随施找出了一块头巾,裹在了随玉的头上,边裹边解释:“集市上有些乱,把脸挡起来。” 随玉习以为常,看了一眼林牧青之后就想爬上马车,林牧青却拉住了他的手,把自己怀里的荷包交给了他,轻声在他面前说:“别让虞哥花钱。” 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了随旌,随运昌和林牧青。 “我们不同意这桩婚事。”随旌开口。 作者有话说: 林牧青:实不相瞒这些话我已经听过一次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交锋 “我知道, 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林牧青的面色沉稳,“但请给我些时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是能对玉儿好的。” “你对玉儿的好我们看在眼里, 但我们从一开始 为玉儿择婿的标准就不是你这样的。”随运昌的声音很轻, 但他这样的声音, 曾经连高高在上的皇子都觉得惧怕,“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玉儿从小知书达理,而你, 目不识丁,更是从不在意礼仪教化, 又怎么能算得上是良配?” 林牧青这才抬起头,听见随运昌说礼仪教化的时候才想起, 随玉当初因为自己能亲手给自己母亲上一柱香的时候高兴得都快哭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从小就受着这样的教育,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也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不对的。 “恕晚辈直言, 随家已经没落,现在您还有比我更好的, 能给玉儿做夫婿的人选吗?” 他这这一句话重重地扎在了随运昌的心上,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又听见林牧青说:“您现在能给他找的, 还是以前那种, 出入有仆从, 家事有管家, 所有一切都不需要他操心的人家吗?” “您所谓那些礼仪教化, 不过是束缚住他的绳索而已, 他明明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您却非要把他囚于后宅。”林牧青的眼神凌厉,步步紧逼,“你们认为的哥儿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是加注在他身上的枷锁。要是按照你们的想法,是不是就是把玉儿嫁出去,然后相夫教子,恭敬婆母?” “世俗以为,一个哥儿或者一个女性,他最终的归宿是家人,后宅才是他们的天地,我却不这么认为,他们都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一番话像是破开笼罩在随运昌眼前黑幕的闪电,他缓缓地向后退了几步,直到扶住桌子才慢慢站稳,他这一番话在随运昌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每一句都重重地凿在了他那些固有的认知城墙上,他从来受到的教育都是君为上,夫为天,男人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的主宰。 所以即使他们一家人再宠爱随玉,也只是把他娇养在后院,教他识字断文也只是为了他能嫁个更好的人而已。 至于别的事情,哥儿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您原本想把玉儿嫁给什么人呢?嫁一个您认为配得上他的,能够识字断文,信奉你们认为的夫为天的礼仪教化的人,然后家中所有琐事都是玉儿来操持,他只需要去读他的圣贤书?” 林牧青指着自己的心口:“我不一样,我从来不认为家中琐事应该仅仅只由夫郎或者妻子来承担,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能做,他想要做的事情我能支持他,在我这里,哥儿和男人一样,同样能顶起一片天。” “别再说了!”看着自己父亲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随旌赶紧叫住了林牧青,但随旌也在反思林牧青说出的话,那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小的冲击。 “我再把话说得难听一些您别见怪,照随家现在情形,您已经老迈,兄长病痛缠身,有谁能够真心实意地娶玉儿?” 等随玉他们回家的时候,家里的氛围可以用僵硬两个字来形容。 随运昌坐在桌边,面色不虞,随旌在他们进来的第一瞬间就看向了涂虞,目光里有愧疚。 涂虞:就出去了一上午,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牧青这会儿坐在炉灶边,用棍子戳着那黑黑的炭块,看到随玉回来,头越低越下。 涂虞这会儿顾不得什么,连忙跑到随旌的面前:“怎么了?他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随旌摇了摇头:“没有,买了些什么?” “一些米面肉之类的,还有给你们买的衣裳,我去问了一下,现在都嫌天气太热,只能等入秋之后才能来建房子了。”他又从一堆东西里拿出一只冰糖葫芦,“吃点有味道的。” 随玉蹭蹭蹭地凑过去:“哥,我学了医术,让我给你把把脉。” 随旌也随着他,伸出自己的手到他的面前,他的手腕细得不成样子,又因为几乎常年不见阳光,手上的皮肤甚至比随玉还白皙。 “怎么样?”随旌忍着笑,看着他眉头一会儿皱着一会儿松开。 随玉揉了揉眉心:“好复杂的脉象,我是真的弄不懂,不过我师父应该会知道该怎么治。” 随旌看他失望的表情,有些好笑:“我已经病了这么多年了,脉象复杂一些也是正常的。” “哥,云北有好大夫,我的师父就是爹爹一直想找的那个方院首的夫郎,他们的医术承自一脉,他一定能医好你的。” 随旌说:“云北离这里天南海北。” “可是……” 涂虞赶紧截住话头:“玉儿,去帮林牧青做饭。” 随玉凑到林牧青的面前:“你今天跟我爹他们起争执了吗?怎么大家都不高兴的样子。” 林牧青正在埋头切菜,闻言才抬起头看随玉:“怎么会,我怎么能跟自己的岳父和舅兄争执?我只是跟他们讲道理罢了。” “林牧青,是不是我把你的脑子扎坏了啊?你居然对着我爹讲道理?”随玉惊讶地伸手往林牧青的后脑勺摸过去,“还是说那个大夫是个庸医,把你治坏了?” “小心我手上有刀。”林牧青放下自己手里的菜刀,用还沾着水的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自己去买了什么东西?” “这边跟云北的集市一点都不一样。”随玉有好多话想要说,林牧青干脆给他搬了个凳子让他坐在旁边,自己又开始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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