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悯听后好笑:“皇上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替他说什么话。我与他一起二十多年,还不如你了解他?但凡我的东西,他都会抢。”岫昭伸手环了阗悯的脖子,跪在他身前道:“可惜你是人,他打错了算盘。” 他凿凿的目光让阗悯生出一股安全感。“曦琰,这些天我在想,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正泫的行为在阗悯看来再正常不过,对岫昭也是极其纵容的。若是说正泫与岫昭不和,他是真没看出来。何况就他这些日子进宫看到的,正泫勤政自律,实在不像是个昏君。 岫昭笑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不信,反倒信他?是因为他重用你,给你官位,给你赏赐?” 阗悯皱起眉。岫昭说话的语气带着刺,纵然前一刻还在他怀里赖着,这时候又不容人质疑。 “是,他给你的我都给不了。所以你向着他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阗家要恢复往日的荣光,你要成为举世瞩目的将军。” “曦琰。” 岫昭叹了口气,抬手止住他继续往下说。“你让我想想,三日后我给你答复。” 阗悯一瞬间觉得他不近人情,还想说什么,岫昭却道:“回宫里去吧。” 他一句话说尽,是要赶阗悯走了。 阗悯本想让他道出那些深藏在水下的秘密,可岫昭硬是让水冻成了冰,不给人一窥的机会。 等到阗悯离开了半个时辰,岫昭才换了个姿势躺了下来。和阗悯一起耗了他许多体力,这会儿又觉着累。非但身子累,心也累。 两人的关系如今已今非昔比,摆在岫昭面前的,就是要不要对阗悯全盘托出。他可以选择让阗悯安稳一辈子,也可以让他跟着自己万劫不复。阗悯会怎样选?极少优柔寡断的岫昭,忽然体会到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滋味。 他想跟阗悯双宿双飞,想跟他隐居山林,想跟他快活一辈子。这些事在他遇到阗悯之前根本没想过,从前的他甚至觉得专情一人无比可笑。不动情便没有弱点,他才能实现他的抱负。 岫昭用手掌着额,试图在精神不济的情况下将自己说服。 · 龚昶最近几日发现岫昭的饭食有动过,虽吃的不多,不过也确实有在吃了。这是从阗悯来过之后才有的事,可见阗悯对他的影响。不止如此,岫昭脸色即便相当难看,也开始坚持下地走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她甚至觉得,再过两天岫昭就会痊愈。 阗悯自从跟着正泫来过一次,这两天没到王府来过。但是龚昶从舒桐那里得了消息,阗悯放那个叫小圆的女子离开了将军府,去了哪儿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放她自由,或许人回了老家。她坚信着岫昭与阗悯要不了多久便能和好如初,就像是以前他们闹别扭一样。 第三日的时候,岫昭把林宣叫进了屋,长谈了两个时辰。龚昶听着两人时有争论,也尝试着偷听,不过都被林宣发现,前功尽弃。 后来林宣自岫昭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的差,问了她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诸如想不想和舒桐成亲,随他远去北方边塞之类。龚昶头一遭被他俩排除在外,为此闷闷不乐了许久。第三天夜里的时候,林宣敲了龚昶的房门,半夜将人叫了出去。 龚昶一时闹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林宣从随身的包袱里捧出一个盒子,这个盒子龚昶也认得,看到的时候差些惊呼出声。黑色的锦缎覆面,上边儿用金丝一针一线地绣着一对凤凰。 这本是太后宫里的盒子,辗转到了王府,连太后本人都不知道。将盒子送出来的人,是太后一手带大的侍女铃月。铃月曾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铃音,在十几年前救岫昭的时候死了。
第204章 “把它带去给阗悯。”林宣低着头,声音快而低,似是并不想让人知道。 龚昶面上剧震,抓住盒子道:“王爷是要——”全盘托出几字她并未说出口,虽说她早就觉得岫昭和阗悯终归会走到一起。 “不是,王爷是让我处理掉。” 龚昶瞪大眼,忍不住道:“为什么?!” 这也是林宣不能理解的地方。阗悯只来看过一次岫昭,自那之后岫昭就做了这个决定。这是铃月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东西,岫昭却想就此毁掉。十几年的筹谋,功亏一篑。他不甘心,因此和岫昭有了多次争论,最后依旧不能说服岫昭。 林宣的摇头在龚昶看来就是没有转机。连他都没有办法的事,她更不可能做到。只是这件事如此重要,为什么岫昭不让她一起参与? “丫头。”林宣拉住龚昶的手,目光深沉而恳切:“王爷这事做得不对,若是要我抉择,我宁可奉上这颗脑袋。他想保住阗悯,可没攀上山顶,他能保住阗悯吗?若此时放弃,阗悯舒桐自是可以一世无忧,可王爷就什么都没了。皇上若想除掉他,他还能活命? 王爷被情蒙了眼想毁了这东西,你若是觉得他没错,就烧了它。你要觉得我说得对,或可送去给阗悯,让他劝服王爷。” 龚昶忽然就明白了。 岫昭是不想阗悯跟着他造反。而她喜欢舒桐,岫昭自然也为她打算了。他还是想把她嫁出去,毕竟成为将军夫人,比跟着他刀头舔血更安全。 ——可恶。她不要他替她做决定。 听林宣说完,龚昶把心中的念想都放下了。舒桐要怎样决定她管不着,可她想帮岫昭完成心愿。这件事,不是岫昭一个人能决定的。 龚昶捧着盒子道:“林叔放心,若是小王爷也觉着此物该毁了,我就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把它埋起来,从长计议。若是小王爷觉得不该,我就把它留给小王爷。” 林宣劝服龚昶,松了口气,叮嘱道:“早去早回,我等你消息。” 龚昶把那只半大黑盒抱在胸前,连回房也不顾不上了,应道:“我这就去。” 此时夜黑,龚昶出府并不怕被人撞见,即便有夜行的江湖人,她也有能力来去自如。夜露深重,少女运起轻功疾行,湿了后背和发髻,总算在盏茶时间到了将军府。 她不得休息,从外墙翻了进去,直奔阗悯的卧房。 阗悯的房中还亮着灯,人影倒在窗上,似是在看书。龚昶到得他房门口,抬手正要敲门,阗悯听见响动,声音传了出来:“什么事?” 大约是把她认做了舒桐,龚昶想。她低声道:“小王爷,是我。” 阗悯忙起身开了门,神色似是有些惊讶。一只雪白的毛球从他身后窜过,龚昶眼尖,看清那是一只白猫,应当是王府送来的那只狮猫。 猫儿见有了生人,不知躲去了哪里。龚昶进得屋,把怀里那只黑盒搁在桌上,左右望了道:“小王爷府中人真是少。” 阗悯目光锁在桌上那只盒子上,沉声道:“龚掌柜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龚昶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另道:“小王爷答应我,今晚不管我说什么,小王爷都不可与外人提起。” 阗悯道:“连舒桐也不可以说?” 龚昶一顿道:“我知他与您亲若兄弟,可您的决定关系王府上下上百人的性命,若是不成,我希望小王爷连他也不要说。” 阗悯道:“那我得先知道是什么事。” “这是皇家的秘密,也是大祁的秘密。小王爷知道了,便有杀身之祸。” 阗悯见她神色鲜有的严肃,一时话都梗在了喉咙里。 “我答应你。” 龚昶双手往前一推,把黑盒送到了阗悯跟前。阗悯拢起眉,轻轻拨开了盒子上的合页扣。盒中静静躺着一张火烧过的残卷,阗悯望向龚昶,见她点点头,这才伸手将那丝帛展开。 卷轴的一半已经丢失,存在盒子里的只有另外一半,损毁的部分是诏书的上半,被火苗舔舐过的部分残留着一圈黑边。阗悯细观之后许久没说出话来,从诏书的形制上看来,只真不假——落款有先皇印玺,这是一份损毁的遗诏。 即使前半部分已毁,后半却清清楚楚地写着继承人的名字:皇二子岫昭。 阗悯将卷轴放回木盒,合上了盖。龚昶在等他发问,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东西还能如此淡定。阗悯即便面上没表现出来,可心里一定不是那么想的。 阗悯再开口的时候,差不多过了半盏茶时分。却是问了龚昶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拟诏的人呢?” “死了。” “死无对证。”他长长吸了口气,再吐了出来:“你这是告诉我,他才是皇上。而坐在御座上的人,是篡位者?” 龚昶嘲讽一笑:“没有人知道。知道这事的人都死了,活着的,宫里可能不会超过三个人。” 阗悯抬起头道:“皇上呢?” 龚昶道:“当初传出先皇口谕的是太后。太后本是不偏不倚,可自从王爷…………王爷韬光养晦,假意玩乐之后,太后的心就偏了。” 龚昶说的话无异于是在说当今太后是正泫的帮凶。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一对母子,夺走了本是属于二儿子的头上的光环。 “您问的是皇上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对王爷来说都一样。” “可这遗诏为何会到你们手里?” “当初铃月奉命把遗诏烧毁,却在最后时刻把它从火里抢了出来。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铃音。” 阗悯记得岫昭的侍女就叫铃音,而这个铃音,与死去的那个铃音是同名。 “她是太后的心腹,怎的会背叛她?” “这岂是背叛?难道王爷不是她的骨肉,不是她的至亲?铃音姐姐可是为了王爷而死,她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不明不白地遭受这一切?她不过让王爷知道了真相。” 阗悯心道知道这真相还不如不知道——至少对岫昭来说是的。岫昭曾对他说过正泫想要他的命,可正泫现在事事迁就他,是不是因为正泫早就知道这事,只是出于对岫昭的愧疚? 而太后对岫昭的宠,也是出于对他的亏欠? 阗悯的家庭关系简单,不曾有一个兄弟与他争宠,也无法对这件事感同身受。 “龚掌柜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件事,他为什么不亲自对我说?” “王爷让林叔把遗诏烧了。是我擅自做主,带来给小王爷一观,顺便问问小王爷的意思。若是此事发生在小王爷身上,小王爷会怎么做?” 这对阗悯来说是个天大的难题。 难怪岫昭不喜欢听他说起正泫,也不高兴他问正泫是不是跟他有误会。大概在岫昭眼里,正泫的背叛是没有任何辩解余地的。“我不懂。他不是一直想要皇位……现在这又为什么?” “大概他是不想了,他只想要小王爷。” “…………” 阗悯思索片刻,算是明白了龚昶为什么追问他。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正泫宠他,岫昭若是要反,他必须在正泫与岫昭之间选一个。这两人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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