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朴哼笑:“你胆子这么大,家里禁地都敢闯,还怕别人吓你?” 宁繁一手举着夜明珠,另一只手继续翻看那些竹简。 宁家绵延几百年,家里珍藏的书籍繁多,上面几层是藏书,地下几个密室里是他们一族保存千年的著作。 其它密室里的东西宁繁早就翻看过,他看什么几乎过目不忘,一遍就过。 只有这个密室例外。当初他翻看一两册被宁百泉发现,家法伺候一顿后,宁繁起码有半个月下不来床,从此便不来了。 宁家很看重家中子弟的人品,宁家先祖宅心仁厚,对后代要求严谨。以德报德,以德报怨,这是先祖立下的规矩。按着规矩,只有真正有德行的人才能观看宁家所有典籍。 但真正能遵循规矩的君子毕竟少数。宁百泉心知自己不是十全十美的君子,所以从不了解宁家传下的奇诡秘术,最多养几只蛊虫当宠物。 宁家子嗣不丰,宁百泉罕见的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孩子中,只有大儿子和女儿宽厚温和。 老二老三脾性不算很好,宁朴对学医兴趣不大,且安分待在家里,勉强好些。 最让宁百泉糟心的是宁繁,宁繁从小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很快,至于性格——宁繁和宅心仁厚没任何关系,年纪轻轻就带着一个下人出去闯荡天下了,说是效法先祖行医济世,结果闯了许多祸出来。 宁家先祖曾经教育子孙,在路上看到奄奄一息的仇人,应该放下仇恨把对方救活,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宁百泉之前问他们三个怎么做。 宁守说对方向他求救,他才会施以援手。 宁朴说他当成看不见,对方嗓子喊哑了依旧当成没听到,直接走过去。 对这两个看法,宁百泉还算满意,因为他自己都做不到祖先那么慈悲,真正有德行的人还是少数。 把睡懒觉的小宁繁揪出来后,宁百泉问他打算怎么做。 小小的宁繁一边揉眼一边说,看是什么仇恨了,如果是杀父之仇,他会把对方救活再用尽各种办法折磨死,如果对方只是和自己拌嘴吵架那当然要救呀。 别人在意的是救不救人,宁繁在意的是什么仇恨,而且张口就是杀父之仇,这把宁百泉气得半死。 这些年来,宁百泉只让宁繁钻研怎么救人的古籍,从不让宁繁看怎么害人的古籍,就怕宁繁学坏走上不归路。 这间密室里的藏书与其他密室不同,这里全都是很阴损的巫医禁术或者一些奇奇怪怪的毒药方子。 有些年代久远,是刻在竹简上的,文字多是本族少数人才能看懂的古文。 宁朴拿着夜明珠给他照明:“跑这里学这些损命的东西,你是和谁结了血仇?幸好父亲今天出城了,不然的话,被他看见你又要被家法伺候。” 宁繁漫不经心的道:“突然来了兴趣,只是随便看看。” 一个时辰后,宁繁扔下最后一册竹简:“二哥,这里只有这些么?先祖留下的东西不可能这么少吧?” “写在竹简上的多在老家,这里只有部分,咱家东西怎么可能全在京城。”宁朴道,“这些不够你看?你看它做什么?” 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宁繁不好说出更多。 宁朴上下打量他几眼,语气蓦然变冷:“如果你想用这些害其它皇子,从而帮太子上位,那你想也别想。家里不会让你这样帮他,父亲和大哥知道后把你双腿打断关回家里。” 宁繁无语片刻:“太子本就是太子,他上位名正言顺,我用得着用邪术损自己的命帮他?把阿福叫醒,我们要出去了。对了,你知不知道老家密室在哪个位置?钥匙在谁手里?” “大哥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清楚?”宁朴推了阿福一把将他推醒,“你改天把父亲灌醉了套话吧。” 宁繁把阿福抱起来出去。 外面天色沉沉,已经半下午了。 他将阿福和大嫂那里的藏经楼钥匙塞在宁朴怀里,让宁朴一起还回去。再偷偷把密室钥匙送到宁百泉书房里。 密室里都是灰尘,宁繁一身浅色衣服蹭得很脏,他回自己院里让下人烧水洗澡。 天冬听说宁繁回家,赶紧从自己家里过来。 宁繁沐浴更衣后收拾自己书房,他书房和药房轻易不让人碰,只有天冬能进来打扫。许多天没有回来,这里还和他离开那日一模一样。 天冬忙拿鸡毛掸子帮着扫了扫书架上细微的灰尘。 宁繁把几块墨拿出来:“伤养得差不多了?妈妈最近还好?” “全好了,老爷用银膏帮我把牙补全,看起来和从前差不多。我娘身体还好,就是有些惦念公子,担心您在太子府过得不好。” 天冬道:“她让我带了一盒饺子,笋菇鹿肉馅的,家里亲手包的。我看他们在布置晚膳,就把饺子放在了桌上,公子您先去吃东西吧,我收拾收拾这里。” 宁繁大多入冬的衣物都在家里,当初没怎么带去太子府,丫鬟已经将宁繁冬日里常穿的衣服和常佩戴的发冠玉饰收拾好放箱笼里了。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晚膳布置在了桌上,外头又有丫鬟送来东西,说是夫人那边让送的燕窝鸡丝汤和清炒鸡腿银盘菇。 宁繁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和他母亲请安,宁夫人显然知道他回来,特意送他喜欢吃的东西来提醒提醒他。 用过晚膳头发差不多也干了,他穿上外袍,赶紧带着天冬一起过去。 外面寒风凛冽,从宁夫人那边请安说话再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出门时宁夫人房里的丫鬟给宁繁系上披风,整理整理衣物和发冠:“刚刚二爷过来,他没有进去,让我给您传句话,问为什么太子这么早回来,大爷却没回。” 宁繁不想受冷再去二哥那里走一趟:“你等下告诉二哥,太子骑马回来,大哥太过劳累坐马车回的,行程慢一点,要等几日再到京城。” 这件事情确实提醒了宁繁,京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全都在看太子府。 太子太早回来不好,太晚回来也不好。他没同宁守一起回来,指不定外面怎么猜测,说不定怀疑太子和宁守闹矛盾了呢。 北边的事情办得究竟怎么样,隔着千里路程现在谁都不知道。 太子说他办妥了,谁又知道太子嘴里的妥当究竟是不是真的妥当,连皇帝都不能保证。毕竟太子从前可是个不靠谱的人。 京城里勾心斗角处处险恶,宁繁思绪万千,轻轻推开丫鬟的手,自己将发冠两侧垂下的飘带系上。 回太子府后已经很晚了,宁繁和太子在府里不用住一起,反□□里是非很难传到外头,人员不像行宫和宫里那么复杂。 太子住雨竹轩,他还在住海月阁。 海月阁夏日凉快,构造精巧处于高处,窗户开得又多又大,冬日里地龙烧不暖,加上地方过于空旷,多多少少有些寒意。 他刚刚进门,房里一个丫鬟说太子找他有事,让他回来后去雨竹轩说话。 两处离得不远,宁繁让人把自己从府上带来的东西收拾进屋,直接去了太子那里。 慕江正坐在灯下把玩什么东西,他一身墨色衣袍,墨发散下垂在身后,俊美的侧颜尤为深邃立体,听到脚步声,抬头对宁繁招招手。
第39章 == 宁繁走了过去:“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 慕江把手中这个铜手炉递给他:“这个送你, 特意给你带的。” 宁繁一伸手,一对洁白的腕子从宽大的衣袖里露了出来,烛光落上去就像津了水的冷玉, 左手上只带着一串黑色的木珠, 从手背到手指都很白, 只有指尖处隐隐透着点淡淡的血色来。 他接过这个手炉细细看了一番。 手炉的确做得精巧异常,里面炭火燃烧得正旺, 外面却不觉得烫手,像是握了块暖玉般触手温润,想来工匠制作工艺十分高超。 宁繁手指触碰过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叶,再往上去看把手处,把手上镶嵌着几颗不同颜色的琉璃,边缘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宁繁凑着光去看,看清楚后忍不住笑了:“太子送我的东西, 上面雕刻着你的名字?” 慕江拿到手检查过一遍, 不过他检查的是有没有损坏, 免得炭火烧伤宁繁的手,至于上面刻字雕花什么的,他没有细看。 现在仔细看去, 宁繁指着的地方果然刻着三个字。 工匠不知道这个是慕江要送人的,还以为太子爷自用, 太子殿下的名字虽然没有人喊当着面喊, 众人还是清楚的。 “倒是忘了这一出, ”慕江道, “明天我拿砂纸打磨一下,看能不能打磨去。” “不用了, 笔画刻进去太深,打磨后把手会坏掉,就这样用也好。” 宁繁手指原本冰凉冰凉的,握了手炉片刻,现在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现在时候不早了,往常宁繁该准备去睡觉,他困意上来,想着改日还有事情要做,起身就要回去。 刚刚站起来,慕江一把将他拉住:“海月阁冬天不暖和,你晚上在这里休息。” 宁繁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必了,我换地方睡不着觉,晚上盖厚一点的被子。” 现在郎有情妾有意的,万一晚上太子欲望上头想做什么,宁繁打不过他。 景慎长公主那天提的其实没错。太子早晚都有其它人,要么纳妾要么上位后三宫六院。 宁繁并不喜欢这么热闹。君臣关系之外,宁繁不想再牵扯更多。 慕江觉着自己出去一趟病好了,这段时间晚上再没发作过,不用再担心伤害宁繁。 反正他和宁繁已经成亲了,没什么不能住一起的,住在一处更好照应。 他起身走在宁繁身侧:“孤送你回去。” 宁繁:“只有这么一小段路。” 慕江不容置疑,走在了宁繁身侧。宁繁想着外面冷,让他多去穿一件衣服,他说他不怕冷。 然后,到了宁繁住处后,太子殿下怎么都不肯走了,说是外面天冷,他不想再走回去。 天冬害怕太子殿下,被掐脖子那段经历比被俩人高马大的嬷嬷扇巴掌更让他恐惧,他一看太子殿下来,忙出去了。 宁繁今晚睡得不太安稳,知道太子不仅没什么隐疾,某方面还相当惊人之后,他是穿着中衣睡的。 他平时习惯了只穿里衣入睡,多穿一身衣物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半夜里宁繁苏醒了一回,他睡在里侧,轻手轻脚下床倒了杯水喝。 夜间寒意更重,宁繁不晓得太子睡着冷不冷,回去后摸了摸太子的额头,之后又不自觉的去查看太子的脉象。 这时候慕江睁开了眼睛。 他一双眸子平时给人很冷漠的感觉,像是某种凶猛的野兽,似乎天生就缺乏情感。此时认真的凝视着宁繁,倒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宁繁心口有些空落落的,太多未知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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