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大,听不出语气,只听出是个男人。 一秒……两秒……三秒…… 板子竟然真的没有落下。 于是吴牧风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然后他发现,刚才还张牙舞爪举着板子的侍卫们,此刻都恭敬地垂手站着,满脸都是紧张。而凶神恶煞的梁管家,瞬间换了一副嘴脸—— “您……您这怎么来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走得并不快,脚步似乎有些沉。但吴牧风趴在长凳上,手被捆在背后,屁股生疼,根本抬不起身子。他只看到眼前走过一个白色的身影。那白衣质感飘逸,做工讲究,光看面料就知道有多昂贵。但裙摆处却开了一个叉,一走动,便露出一段雪白纤瘦的小腿。 “东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有什么事直接让下人来吩咐就行了,何须亲自跑一趟呢。”家丁的声音也谄媚到了极点,很难想象他和刚才叫嚣着要把吴牧风打死的是同一个人。 “你们不是在查他昨晚看到谁了吗?”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人,和我在一起。”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连梁管家都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什么?” 吴牧风终于挣扎着抬起头,然后他就又看到了那张脸。 虽然面前人此刻打扮得十分精致——一丝不乱的头发、昂贵的玉簪、雅致的白衫,身上看不到一点落水后的狼狈,但吴牧风依旧从那双冷到结冰的眼睛中认出了他——正是昨天他冒死救了却毫不感激的男倌人。 那个男人并没有看他——事实上,他谁也没看——他微扬着下巴,冷冷道,“你们继续审吧。” 梁管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脸上立刻泛起一阵尴尬,“东先生,您这就玩笑了。既然是和您在一起,那自然不可能是爆炸犯了……” “是是是……那可不是!”周围人干笑着附和,语气里全是紧张地讨好。 场面陷入尴尬的沉默。梁管家不安地搓着手,小心地陪着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旁边的家丁最是机灵,明白老爷心里想问却不敢的,于是硬着头皮插话道,“只是……那晚上花园里黑灯瞎火的,不知东先生……和……这位吴……吴先生……去……去那干嘛啊?” 听到这话,男人微微偏过头,看着家丁。那冰冷的眼神,登时把家丁看得身上一阵发毛,连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一个死斗士,一个妓,两个下等奴隶,在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还能做什么?” 众人没想到他说话如此直白,都被吓呆了,连吴牧风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但他脸上却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刚才说的并不是一句暧昧的下流话。 “这……东先生您这可是打老奴的脸了……谁不知道您是咱们主子的贵宾……”梁管家赶紧说。随后他又转向家丁,故作大声地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东先生要做什么,你也配过问?!” 家丁立刻跪下,“奴才该死,东先生息怒!主子息怒!” 男人并不理会他们两人的一唱一和,他冷冷道,“还有话问吗?” “不……不敢……” 随后梁管家环视周围,厉声道,“今日之事,都不许出去嚼舌根。”然后他又讨好地笑着,“东先生……那……老奴送您回去吧……这腌臜地,仔细脏了您的鞋……” 男人没有搭话,转身往外走,早有轿辇等候在外,见他一动,轿夫赶紧抬进来,接着便有两三个小厮搀扶着他上轿,离开。 一阵脚步声后,堂前再次安静下来。 梁管家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他看了看还趴在凳子上的吴牧风,想张嘴说点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口。然后冲旁边使了个眼色。家丁立刻吩咐人弄来一张榻,把他抬走了。 直到屏退了所有人,家丁才小心地凑上去,“老爷,那这怎么办啊……?” 梁管家的眉头皱得很紧,“照实上报。那位爷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写。” “那……您觉得……这爆炸,和他俩有关系吗?” 梁管家叹了口气,“有没有关系,由主子定夺吧。不是我们操心的事了。” “是。” 梁管家又想了想,“和下面的人打声招呼,这个姓吴的,照顾点……别死那么快。” “是。”家丁点点头,过了半晌,他又犹豫地问,“那……这东先生和这个贱奴……真是那种关系?” “还是那句话,这位爷的事,不是我们配过问的。” ———— “疼就吱声啊……” “嘶……还行……” “你小子是抗揍啊,这都没事。” 吴牧风趴在炕上,呲牙咧嘴地抽着冷气,浩哥给他腿上上完药,又轻轻给他盖上被子。 “你给我说句实话,到底怎么回事?”浩哥把跌打膏放在一边,担忧地问。 “我不都说了嘛?就是老爷问了话,我说不是我干的,就把我放回来了。” “切,谁信啊。就这么轻易放你走了?” “哪轻易了?!你没看我都被打成什么样了!”吴牧风拿手比划道,“那么老粗的板子,说打就打啊!” “你还叫上委屈了?这是什么地方啊?醉生楼!在这里,打死也是白打。怎么会找人把你抬回来?” “那不一样!”吴牧风争辩道,“要说在死斗场上被打死了,那是我技不如人,我认命。可这不是我干的,不能污人清白啊!” “他们污你什么清白了?” “他们……他们非说我是给齐平戎报仇,所以弄的爆炸……” 吴牧风此话一出,浩哥脸色都变了,他赶紧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人后,快步走到吴牧风身边,小声问,“那然后呢?” “然后……他们发现不是……就……就放我回来了……” “就这样?” 吴牧风被他那紧张的眼神看得发毛,但也不知怎的,关于那个男人,他一句也不想说。于是他点了点头,“……嗯,就……就这样。” 浩哥稳了稳心神,然后像是自我安慰般说,“那就好……那就好……也……也是……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呢,能知道什么……关你什么事啊……” “浩哥,那……那个齐平戎,到底咋了?为什么一提他,大家就都不让说啊?” 听了这话,浩哥脸色再次阴沉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这才低声道,“那我今天就和你说说。你以后出去了也好长个心眼,别把自己坑了。” 吴牧风赶紧点点头。 “这个齐平戎,他原本是咱朝里数一数二的大将军,年少成名,战功赫赫。结果这人贪心不足,当了将军还不够,他还想当皇帝,于是就起兵造反……” “那然后呢?”吴牧风紧张地问。 “然后?”浩哥微一挑眉,像在嘲笑他的傻问题,“当然是失败了呗。最后众叛亲离,兵败后就自杀了。” “啊?……” 看着吴牧风怅然若失的表情,浩哥忍不住笑了,“这都七八年前的事了,你就别在这替死人担忧了。那姓齐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看着忠心,结果他趁着陛下刚登基、根基不稳,到处烧杀抢掠,他一死,老百姓们都高兴着呢。” 吴牧风听得心里有点酸涩,忍不住说,“可……可他们没抢过我们村子……” “嘘!”一听这话,浩哥突然严肃,“不要命了,在这乱说!就你们那里……那个蒙县,就是他造反的老窝。你还敢帮他说好话!人家不怀疑你怀疑谁啊!” 吴牧风吓得赶紧点点头,不敢再争辩。但过了会,他还是忍不住问,“你说他都成大将军了,为啥还不知足,还非得当皇帝?” “你不也不满足,吃了玉米饼子,还想吃馒头。”浩哥笑着说。 “这……这不一样啊……” “有啥不一样的,人嘛,就是永远贪心,永远不知足……你今天吃了馒头满足了,明天看到别人吃肉,你馋不馋?你手里的馒头是不是就不香了?” “我……”吴牧风一时哑然。 “行了,早点歇着吧。” 浩哥收拾完手里的药箱,又帮他把被子整理好,转身要走。 但吴牧风又叫住了他,“哎……浩哥……那你知道……东先生吗?”
第6章 6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 6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东先生?”浩哥一挑眉,“你小子胆挺肥啊!这人都敢惦记!” 吴牧风被他说得有点心虚,但他强装镇定道,“你瞎说什么啊?这……这人谁啊?” “你不知道是谁,干嘛打听他?” “我……我是……今天在外面……听到了。他……他……他是……是不是个……?” 吴牧风红着脸却说不出后面的话,浩哥帮他补全,“……男倌人。” 这三个字像一盆凉水浇灭了吴牧风心里的最后一点幻想,他是多希望……自己猜错了。 浩哥接着说,“我说啊,你可别打他主意……人家你可攀不起。” “他……他很……很……贵吗?” “贵?”浩哥笑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吴牧风被他看得发毛,有点尴尬地说,“你……干嘛这么看我?” “贵不贵的,那我给你打个比方吧… …” “?” “你刚来的时候是住在哪啊?” 听到浩哥没头没尾的一句提问,吴牧风有点懵,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死斗场后院的茅屋。” “几个人一间?” “我……我也不知道……一屋子黑乎乎的全是人,躺下都伸不直腿。怎么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搬到这大通铺来的?” “前几天……我打赢第一场后……” “那你知道,如果继续赢,你还能搬哪去吗?” 听着浩哥的东拉西扯,吴牧风有点不耐烦了,“浩哥,你到底要说啥啊?我这才来了几天,啥都不知道,你就别考我了。” “行,那我长话短说。”浩哥笑着说,“咱这醉生楼里的奴隶呢,不管是死斗士,还是倌人,都一样——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吃得好,住得好。过几天你要是能通过了选拔赛,你就能去住两人间。再往后你要是打得好,还能自己单独住一间屋。如果再厉害点,你还能有自己的小院。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成了角,你还有仆人伺候,有自己的厨子,茅房都在屋里……你明白了吗?” 吴牧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那个东先生屋里也有茅房?” 浩哥眼前一黑——这傻小子,听了半天就听到个茅房。 “人家那可是咱这最贵的头牌!头牌你懂吗?自己能住三层楼的那种!” “什么?三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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