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赵暄精神不错,难得的上了一回早朝,这次没有讨论其他,只是提了自己的身后事,皇陵的地址,葬礼用什么规格等等细节。 然而在最后,他却宣布了一个震惊四野的决定。 ——擢赵夜阑为摄政王,暂代太子处理国事。 此举无疑在朝堂和民间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后宫子嗣稀少,除开太子,就剩下两位公主,皆为孙暮芸所出,待赵暄逝世后,这皇位自然就成了有心人的囊中之物。 而今却给与皇室无关的赵夜阑授以摄政王的职位,在外人看来,无异于将江山拱手让人,何况赵夜阑并非等闲之辈,能把控着偌大的权力不动心? 然而赵暄力排众议,宣完圣旨后,就去了后宫,与孙暮芸母子四人一同用午膳,午后躺在床上小憩,却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举行完国丧,赵夜阑便顺理成章地坐上了摄政王的位子,太子登基,坐于金銮殿上,殿前放了把价值不菲的椅子,是赵夜阑的位子。 大家一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望着赵夜阑面面相觑,率先开口的是燕明庭,询问摄政王是否能将京城多余的士兵编入禁军队伍。 阚川紧接着问起空缺的官职应如何填补。 其他人见状,也只能慢慢适应。 最舒服的莫过于燕明庭了,平时来早朝,是他最不乐意的事,起得早不说,回去还正好与赵夜阑去翰林院的时间错开了,导致两人只能在晚上才见上面。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一起早起,一起回家。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此刻却坐在大殿最前方的人,姿态大方,颇有威仪,面对别人的刁难依旧气定神闲,实在难以联想到就在半个时辰前,这家伙还在赖床,洗漱都全程闭着眼,全靠他帮忙,连路都不想走,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地骂他没有让他多睡会。 无论是恣意嚣张的赵夜阑,还是慵懒撒娇的赵夜阑,都只有他燕明庭能看到。 赵夜阑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令这些大臣们臣服,又让燕明庭派兵去震慑各地蠢蠢欲动的藩王,才把这位子坐稳,朝堂重新回归平静。 然而民间却有争议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赵夜阑狼子野心,每日哄着小皇帝,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不费一兵一卒地取而代之! 谣言刚传出来,就被燕明庭得知了,毕竟他现在比赵夜阑闲。 他没让消息传到赵夜阑耳朵里去,也压根不信赵夜阑会取而代之,可就是有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夜里,两人酣畅淋漓完,燕明庭手指在他鼻梁上点了点,终于忍不住问道:“赵暄为何要让你来做摄政王?他皇室又不是没有其他子弟了,他还有个五弟在南边呢,怎么也轮不上你来吧。” 赵夜阑扫了他一眼,道:“你个猪脑子,皇室其他宗族子弟,无论疏远,都有这份血脉在,争夺皇位更是有正当理由了,那他为小皇上留下的江山可就真是被别人夺去了。” “他就不怕你夺去?”燕明庭酸酸地说,“还是他觉得对你有所愧疚,即使你夺去了江山,也一点不在意?” “怎么不在意,只是那已经是他身后事了,他只是在赌而已。” “赌你有良心?” “赌我们两人的感情。”赵夜阑道,“他临终前那些日子,时不时把我们二人一起召过去,你可知是为什么?” 燕明庭沉吟道:“他羡慕嫉妒?” 赵夜阑无奈一笑:“他只是想确认我们的感情是否能一直坚持下去,这样才能放心把太子和江山暂时交到我手上,因为只要我们的感情不散,就不会有子嗣。” 倘若赵夜阑真要这江山,夺去个几十年,到老了无人接手,又有何用?如果只为享受这中间几十年的权力,那他做摄政王一样可以享受到,还不用背上谋朝篡位的罪名。 而且赵暄一直让赵遂听赵夜阑的话,也是为大局着想,让两人感情和睦,赵夜阑才会更用心地辅佐小皇帝。 而赵暄更有远虑的是,瞒着所有人给赵夜阑赐了一块免死金牌,以免等赵遂以后羽翼渐丰后,与他反目成仇。这块金牌可免他一死,也算是报答赵夜阑对赵家皇室的恩情。 “他就是坐上皇位后也是殚精竭虑的,没几天舒心日子。”赵夜阑叹了口气,扭头看着他,发觉自己似乎就是在成亲后才摆脱了这种日子,“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想和他一样这么操心了……” “嗯,我们要活得轻松一点。”燕明庭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用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吻了下他的额头。 隔天是休沐的日子,还是早春,天气有些寒冷,赵夜阑在床上赖到大中午,才被燕明庭拉起来。 “听说今日集市很热闹,我们下去一起去逛逛吧。” “有什么好逛的?” “你最近忙得很,都好久没和我一起出门了。”燕明庭颇为哀怨地说。 赵夜阑睨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燕明庭给他穿好衣服,裹得很厚实,和他一起吃过午饭,就兴高采烈地牵着他上街了。 只是上街就上街,挎个篮子做什么? 更何况还是挎在赵夜阑的小臂上。 “这是什么?”赵夜阑一脸冷漠。 “等会估计要买很多东西,带个篮子好装东西。”燕明庭嘿嘿一笑,牵着他就往最热闹的集市上挤。 老百姓们看见赵夜阑后,神色有些怪异,这两日谣言刚起,原来就有些人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 赵夜阑也察觉到了大家都在偷看他,只是下意识以为是这些人觉得他挎篮子的行为很怪异。 然后老百姓就发现赵夜阑跟着燕明庭一起进了菜市场,不一会篮子里就装了好几把青菜,赵夜阑的脸色更是绿得不得了。 “你就来买这个?”赵夜阑问。 大家眼看着赵夜阑要发火了,就听大将军说:“是啊,我正好想吃这个了,买一点嘛。” 然后赵夜阑忍住火气了。 真听话啊,老百姓想。 没多久,燕明庭又被一窝小鸡崽吸引了,蹲下/身盯着那些鸡崽,喜笑颜开道:“你来选几个称心的。” “有什么好选的,等它们长大了不都在锅里了?”赵夜阑站得老远就闻见那股味,捂着帕子,瞪了他好几眼,“你就不能让下人来买吗?” 围观的老百姓总觉得赵夜阑这下是要真发飙了,这看起来还是原来那个大奸臣啊,现在当了摄政王,岂不是更可怕了? “下人买的不如意,你不想亲自挑一挑吗?”燕明庭冲他招招手,“你过来看看,很可爱的。” 赵夜阑不过去。 燕明庭就捏着一只走到他面前:“你摸摸?” 赵夜阑看了几眼,确实比长大后的样子可爱多了,皱着眉摸了一下。 小鸡崽:“格叽格叽!” “赶紧买完走吧。”赵夜阑只想快点结束。 “那就全买了。”燕明庭提上一篮子鸡崽,忽然扭头看他,“你带银子了吗?” “……”赵夜阑付完银子,实在快被臭死了,快步离开此地。 而燕明庭却还落在后面,和周围的百姓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将军,你们怎么亲自来买菜了啊?” “因为他想和我一起出门嘛,没办法,太粘人。” “赵大人怎么不等你一起走?” “他急着回去吃……做包子,他给我做的包子非常好吃。” “他还会做包子?” “嗯,为了我特地去学的!” “真的吗?那你们平时在家谁的地位更高?” “必然是我!他要是不听话,我就……”燕明庭挥了挥拳头。 “嚯!大将军威武!” 没几天,赵夜阑和燕明庭一起逛菜市场的消息就在大街小巷传了个遍,比起是否会夺江山这种犹未可知的事来说,还是对近在眼前的鸡零狗碎更有兴趣,大家传得绘声绘色的。 待传到赵夜阑的耳朵里时,消息就变成这样的了—— 听说赵夜阑每天都在挨打,屋漏要上房修瓦,厨房茅房两手抓,伺候夫君很听话,从此不敢把人骂。 嘿,大将军属实威武! 这话还是从小皇帝口中得知的,他正带着小皇帝批阅奏折,就听赵遂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太傅。” 赵遂还是更习惯称呼他为太傅。 “太傅,天都黑了,你还不回去,不怕挨打吗?” 赵夜阑:“?” “你一定很辛苦吧,每日帮朕处理朝政,回家还要下厨。”赵遂说完,又有些心疼地说,“如果大将军真打你了,你就跟朕说,朕帮你出气!” 晚上,燕明庭办完事回来,就看见赵夜阑神情冷漠,一副审人的语气:“去哪了?” “去、去去去去和兵部尚书喝了点酒。”燕明庭主动认错,“对不起,下次喝酒一定早点回来!” 刚说完,他就看见赵夜阑微微眯起双眼,摸出了那把短刀,直觉大事不妙,赶紧乖乖蹲好马步,一五一十地交代:“真的只是喝酒,全是大男人,一个姑娘都没有!” 赵夜阑冷笑一声,慵懒坐在床边,把玩着短刀,眼尾微扬:“我问你,外面的谣言从何而来?” 哦,不是问喝酒的事呀,燕明庭松了口气,还是不敢站起来:“是、是从我这狗嘴里传出来的。” 赵夜阑走到他面前,神情倨傲地将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辗转,思索着惩罚他的法子。 燕明庭却喉咙一紧,被他这么看着看着,就看得有些心猿意马,伸手将人按在自己的腿上。 “夫人请上座,明儿不必早起。” “……”赵夜阑撩起眼皮,“三日内,不许上我的床。” “……”燕明庭忽然将他抱起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倾身吻上去,“那就在这里吧。” 后来,这场民间刚传起来的谣言就被将军府的日常生活给打破,老百姓们深信,只要赵夜阑跟燕明庭在一起,燕将军就会管住他,压根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是渐渐的,大家发现反而是燕明庭闹的幺蛾子更多,至于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也有待商榷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据史书记载,一代帝师赵夜阑的官场生涯可谓是跌宕起伏,从无人知晓的幕僚一步步走上摄政王的位子,辅佐皇帝参政议政,在新旧皇交接更替的十年间,百姓安居乐业,朝堂上招贤纳良,修堤筑道开运河,减少赋税少徭役,广开商贸通道,致使万国来朝。 在十年后辞去摄政王一职,亲自教导的建隆帝赵遂正式接过江山,继续沿用帝师的政策,将建隆盛世继续推向顶峰。 除却赵夜阑这传奇般的官场生涯,被后世讨论最多的便是他与大将军燕明庭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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