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横波还欲再进,我捏紧折扇,迫使他刺来的剑身随之腾挪,运起内力,往右侧推荡而开。 剑锋从我颈侧擦身而过。 我捏住折扇绕着长剑打了个转儿,在秦横波又刺来时,借力一掌震在他的心口。 这一掌,我用了七成内力。 说毫无保留,到底留了三成,可说手下留情,这一掌却重得过分。 秦横波被这一掌震得长剑脱手,捂住心口,倒喷出一口血来。 他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抵在墙上,才堪堪止了脚步。 “……谢、兰、饮!”他唇边挂着血迹,犹有余力恶声恶语地唤我姓名。 我丢下被长剑刺得碎烂的折扇。 “你赢不了我,我今日甚至没有佩剑。”我说。 秦横波惨笑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说这种话?谢兰饮,你是不是没有心的?” 我短暂地蹙了下眉。 我想也许是罢。什么也抵不过我的野心,我对名利的渴望。 可我也是有过心的。 至少我真的想过让秦横波做我一辈子的兄弟。无关于他是否权势加身、实力高强。 只是可惜,在枕桑出现之后,在秦横波方寸大乱之时。 我和他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第14章 壹、 秦横波能为枕桑做到如此地步,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未想到他竟然这般“执着”。 若说从前秦横波执着,他的执着就令我十分欣赏。 可惜秦横波到底和我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说谁是谁非,谁错谁对已经不重要。 因为无论如何去说,十三年前那个站在天意楼前向我许诺,想要江湖问鼎、武林敬服的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 贰、 那日一别,我再也没有见到秦横波。 我不知道他去往了何处。 也许他要在江湖上韬光养晦,再寻找时机去取走叶尘生的性命,也许……到了那时,他不仅仅想取走叶尘生的性命,还有我的。 我无惧再见他。 因为我认为,我和秦横波之间已经两清。 他在天意楼和枕桑之间选择了枕桑,抛下了天意楼,亦要为这一个人来质问我,与我反目。 我欠他吗?我觉得不是,可我不亏欠他吗?我亦觉得我也有不当之处。 想来我谢兰饮终究还是有点儿良心。 至少在这件事上,我总给他无数次的机会,期盼过他来回心转意。 只不过秦横波不想选择回心转意,他选择一往无前,他要手握执念。 而他有他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 他有他想走的路,我就有我想走的路。 我们别无选择,也别无退路。 叁、 秦横波一走,天意楼的事务自当交在我的手中。 我召回了西云楼龄,给他下了一个新的命令。 我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千方百计抓住叶尘生的心,我要让叶尘生与我天意楼、让临渊剑阁与我——一直牢牢守在同一条线上。 道出这个秘密的时候,我亦问他:“西云楼龄,我是不是比秦横波更懂你的心?” 他没有回答。 也许没有回答,即是最好的回答。 自从撤下那追杀令,江湖上的风雨又换了一重。 ——有人说我与秦横波做了十三年的兄弟,没想到也有反目成仇的一日。 也有人说,我是别有算计,才会做出此等事情。 当然——更有人说我是为了得到天意楼,才会选择与叶尘生联手,是我背叛了秦横波。 这无数种猜测里,我谢兰饮,都是一个心机深沉、阴险狡诈之辈。 这也很好。 肆、 我与楚晚思再见时,细雨连绵下了几日。 武林盟会的日子近在咫尺,此番我多方算计,搅浑了江湖风浪,叫凌波宫与点星宫闹的不死不休。 再有名剑花意失窃于千秋门,引起了江湖众人的猜疑。 这段时间千秋门亦不太平。 楚晚思说:“也许现在最安静的,莫过于你们天意楼。” 我便微笑。 “两个人做主的地方变成了我的一言堂,它又如何不安静?” 楚晚思有些惊疑不定:“你当真和秦横波反目成仇了?” “没有真与假。”我道。 他听我话意是默认的意思,一时有些感慨。 “想当初我也想和你做兄弟,可是秦横波珠玉在前,我根本就没那个机会。” 楚晚思斟了杯酒。 酒水乘着窗外的连绵细雨,映下乌云罩笼空的青山叠嶂。 “你现在想做,就刚刚好。”我这般回答。 楚晚思笑了笑。 他捏着酒杯依靠在桌前,一身紫衣和风雨,像是山水墨画间最不合衬的那一点红。 “我现在不太敢了。”他说。 “以前你什么都顺着秦横波来,他做的事情让你失望,你也给他机会,这让我羡慕,我觉得人世间有你这样的兄弟十分不容易,所以我想要做你的兄弟。” 楚晚思说至此处,摇首叹息:“如今看来,就算秦横波不是你的兄弟,你大概也难再找出这样一个兄弟陪你走过十三载,我啊,还不如就这样和你做个普通朋友。” 我笑道:“你倒是坦诚。” 楚晚思道:“你近来做了这么多的事,向来这四大盟之一的位置,你天意楼必将纳入囊中。” “不过我有一事不解。” 我问他:“何事?” “听洛无度说,点星宫和凌波宫的事都是你一手策划,可如今他们打了这么久,也不曾见你去支援点星宫,你也不怕点星宫的宫主反悔?” 我道:“她为何要反悔?我只说天意楼要与点星宫合作,可从没有说我会帮她一起对付凌波宫。” “你也不怕得罪了人,得罪得太狠。” “我若怕得罪她,一开始就不会想要栽赃她,要她不得不与我合作,既然我都不怕得罪她,我还怕什么呢?” “罢了。你总是比谁都有道理。”楚晚思长叹一声,又道,“听说秦横波已经许久未曾现身,你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我摇了摇头。 楚晚思道:“你一定要小心,可说不准秦横波再出现时,会不会已经丧心病狂,敌友不分。” 我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真要说来,如果秦横波要对我动手,那绝非什么敌友不分,因为此刻的我,也许本就是他的敌人。 伍、 关容翎赠了我一把剑。 他这样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他这样的人满心复仇,大概从不懂该如何去讨好谁。 没想到他还能记着要为我做一把剑。 虽说做的剑只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剑。 但一想到做这把剑的人,居然是关容翎,我就只能说是十分的意外。 我问他为何想着要为我做一把剑? 关容翎说:“免得你下次再与人动手,还未如何,兵器就先碎了满地。” 我有些失笑。 “你这样说,倒显得我好像一直都在寻死。” 关容翎道:“以你的武功,谁对上你都只是他在寻死。” 我道:“你既然如此了解我,还会怕我的兵器碎个满地?” 关容翎道:“我还需要你帮我报仇。” “所以?” 他答:“所以能不受伤就不受伤,能不受死就不受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能够看出关容翎的神情有一丝丝的不对。 只可惜我并非一个察言观色的好手,许多时候我无需去察言观色,我随心所欲凭自己的心思做事便可,别人如何想的,我从不在乎。 我只觉得他有些古怪。 不过别人投之以桃,我当报之以李。 是以我问他:“关容翎,你想要什么?” 关容翎道:“武林盟会后,我想要自己报仇。” 我说:“你刚才说的,难道不是需要我帮你报仇?” 关容翎对上我的目光,静默片刻,他别过头道:“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不想请你去做,我只是在非做不可又做不到的时候需要你来帮我。” 我道:“那要是真有那一天,你有非做不可又做不成的事,你要用什么来抵我的帮助?” 南风知我意他还是没有看我。 他的目光不知凝向何方,究竟在看些什么。 是庐外的小亭,连绵的青山,还是天穹下飞去的野鹤,亦或者白云晴空,甚至微风。 “反正——”他低声开口,清冷的声音和着风,“我不做你的狗。” 陆、 从此我开始佩一把木剑。 和点星宫主再见时,她一眼就望见了我身上的木剑。 于是她笑着开口说:“名剑花意失窃,据说是被千秋门的人所窃。” 我掀起眼帘。 她又道:“二楼主以前……好像佩的不是这样一把剑。” 她话里有话。 我含笑发问:“宫主的意思是,名剑花意是在我的身上?” “哪里,”她说,“我绝无此意。” “不过二楼主在江湖上素有盛名,不知这样一把木剑,是如何被二楼主珍之重之地佩在身侧?” 我绝没有珍之重之地对待这把木剑。 我不过是佩着这一把剑。 可话语从点星宫主的嘴里说出来,难免显得有些暧昧。 她只不过是想试探木鞘中,是否是名剑花意的真容。 可珍之重之这样四个字说出口来,我和关容翎还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便微笑:“宫主很好奇吗?那我也可以让宫主看一看这把剑宝贵在哪里。” 说罢,我亦不等她答,抽剑出鞘,亮出一把丝毫不锋利的木剑。 说它平平无奇,它是真的平平无奇,它没有凝雪寒光的锐利,它只不过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剑。 这样的剑,放在武功低微的人手里,就与木头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的主人是我,在我谢兰饮的手中,他就一定是见血封喉的宝剑。 点星宫主的目光落在这把剑上。 如果要说这种剑是名剑花意,哪怕是我说的,她大概也不会信。 她端详了一会儿剑,便抬头来看我,目光缓缓落在关容翎的身上。 “我的飞鹰一直没有收到二楼主的来信。”她忽而开口。 “你的飞鹰现在于我还无用。” ——我如此回答。 “是么,”她轻轻颔首,意有所指道:“那武林盟会,宛翊自当静候佳音。” 柒、 十二日后,武林盟会召开。 天光大盛,风清日朗。 这一回,唐逸只做看客,不再做我的对手。 他寻到我时还特意问我:“谢兰饮,没有我,你岂不是一定会得到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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