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道:“娘娘说得是。” 两人没再多话,只等回了长乐宫,没了跟着的那一堆人,贺瑶华也少了几分顾忌:“姑姑,他们二人你都安顿好了吧。” 苏云给她脱掉大氅,重新换了个暖炉:“娘娘放心,晋王虽然暗中在派人盯着李才人和九皇子,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稳住前朝,他也不敢贸然动人。” “这李叔同平日看着温顺和善,齐王在时怎么羞辱他也从不见他恼恨,如今一朝变脸,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想来也是他母亲教的好。”贺瑶华若有所思的笑道。 苏云道:“皇家都是如此,亲兄弟,亲父子,无论什么关系,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晋王和怜贵妃能有今日,是陛下的宠爱,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苏云今年已有三十,家中父母兄弟皆亡,所以过了二十五也没有出宫,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了宫中女官,后来被贺瑶华调来的长乐宫。她相貌平平,嘴角朝下,看起来严厉凶蛮,内里却是个细心至极的人。 “姑姑,邺狱里的那个人怎么样了?”透过窗户外面又是满地莹白,不似隆冬雪夜,到容易想起十五时的清辉满园。 贺瑶华坐到琴架前,葱削般的指间随意拨弄着琴弦,她原本不会弹琴,这些都是后面学的,也只粗浅懂得一二。 苏云神情色迟疑:“邺狱不是一般的地方,奴婢也没打探到什么消息,那种地方,贺公子又进去了那么久……娘娘若是想要知道,奴婢去……” “多事之秋,不用了,”贺瑶华道,“生死有命,他要是有本事,就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在里面。” *** 燕阳,铜钹山。 “殿下,小心身后!” 纪风隔着厮杀的人群朝李长泽大声道。 狭窄的山道上李长泽夹着马腹身影犹如离弦的箭,猛地弯腰捡起地面一把长剑反手刺向身后。 黑色紧身长袍快得几乎只剩残影,在一片兵戈声中一级绝尘,直奔山顶而去。 马匪的山寨隐藏在陡峭的悬崖边,官府猝不及防的剿杀令下达,他们连和城中人通气的机会都没有官兵已经杀上山来了,山下的兄弟被切断了后路上不了山,连支援都不行。 此刻剩下的马匪几乎全都被逼到了他们的老巢。 夜里山中雪大,山顶之上却是灯火通明,面对官府的步步紧逼,马匪头子卢老二大声道:“兄弟们,被官府抓去我们也是个死,朝廷这些个狗娘养的不仅不会放过我们,一旦被抓住爹娘老子都要跟着遭殃,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跟他们拼了,要死也多带上几个一块儿死,也不算冤。” 马匪乌泱泱的几百人,举着火把拿着砍刀,声势震天,响彻整个山谷:“好!” 然后下一秒站在他们中间被簇拥着的卢老二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汩汩往外冒的鲜血。 箭矢的末端还在胸膛之上不断震颤,他满脸错愕地看着远处一脸冷漠放下弓箭的黑衣年轻男子,缓缓倒了下去。 这群马匪本就是乌合之众,不过仗着人数众多占山为匪,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每每官兵来时就往深山里面一钻,纪风也无可奈何,本来想直接带兵围剿,这样或许伤亡会大点,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还没等这个想法实施下去李长泽就来了。 然后就有了连夜突袭的计划。 为首之人已经断气,剩下的人顿时鸟作群兽散,四处散开逃跑。纪风过来道:“殿下,他们的二当家带着一百来人钻进深山里去了,我们还要追吗?” 李长泽坐在马上,一手抓着缰绳,扫了眼还在燃烧的山寨:“不用追得太紧,跟就这行,夜黑路滑,让他们往深处跑,从今夜起,给孤封了这座铜钹山,既然喜欢呆在山里,那就不要出来祸害百姓了。” 官兵们举着火把打扫残局,寒风呼啸着飞过山岗,冷的人直哆嗦。 “殿下为何今日突然来了城外,殿下不是……”纪风不知道李长泽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府衙能调动的官兵有限,每次上山那些埋伏在路边的马匪故意往官兵身上泼冷水,天寒地冻,根本没人受得了。 雪天路滑,李长泽骑着快马裹着寒风朝山下奔袭而去,对着赶上来的纪风道:“速战速决,你留在燕阳替我看住那些人,我要回京一趟。” “回京?难道……是陛下?”纪风一时有些惊讶。 “陛下没有传诏。” 没有传诏,那就是无召回京,纪风想也没想:“殿下,不可!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若是被人发现您私自回京,这是重罪啊!” “我比你清楚,按我说的做就是,回京之事我已经决定了,最多半月,我就回来。” 燕阳到京城一来一往快一点也要月余,半个月…… 然后李长泽早有准备,山下沈木溪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李长泽勒紧缰绳将马停在她旁边,对她道:“燕阳眼下的局势已经有所好转,逃跑的马匪也不足为虑,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这里暂时就交给你和纪风了。” 沈木溪头发潦草眼下青黑,一看就多日没有休息好,她抱着双臂站在路边,看了眼火光冲天的山顶:“速战速决。” 她扔了个小瓷瓶到李长泽怀里:“给他带的。” 彭越牵着马赶了上来:“殿下。” 李长泽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纪风,骑着彭越牵来的马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山野间。
第72章 崩溃 皇帝身体迟迟不见好转, 朝会上众大臣譬如张译如之流顽固不化,偏偏他们都是老臣,李叔同心中还是有所顾虑,应付他们自然多了几分小心, 也是心力交瘁。 明王府。 李叔同穿着件纯色狐裘, 身材颀长面如冠玉, 举手投足之间一改从前的温吞小心。庭院之中大雪纷飞,他和李长泽并肩站在亭下,煮酒品茶,远远看去气氛倒也融洽。 李叔同一脸哀伤道:“听闻因为王妃婶婶闹脾气带着晋宁妹妹离京,导致晋宁妹妹遭遇不测,皇叔节哀。” 李珩衍披了一件藏蓝色大氅,看向目光冷若冰霜,他本就心傲, 两人如今已经撕破脸皮, 更是懒得和他虚以委蛇惺惺作态。 “这是本王的家事, 不劳晋王殿下挂心。” “晋宁妹妹叫我一声堂兄, 她遭此横祸, 叔同闻之也万分心痛, 不知王妃婶婶现在如何了?” 李叔同一脸关切。 李珩衍冷冷抬眸,看向亭外飞雪,他的声音似乎比这霜雪还要冷, 仿佛李叔同提起的不是他的妻女, 只是陌生人一样:“晋王如此好奇,不知道这些话在你在宋进桓面前可有提起?” 宋进桓原本是他的岳丈, 李珩衍也没有想到他有这个胆子敢对自己阳奉阴违,一边把女儿嫁给他, 一边还和晋王暗中往来,果然是老奸巨猾。 现在朝堂之上看似局势明晰,宋进桓自然也没有办法再游弋在两方之间,李叔同也不会给他机会让他两头讨好,断尾求生,彻底割接了和明王府的关系,这才是是李叔同要的。 所以上次燕阳一事也是宋进桓通风报信,这么说来,李崇的死晋王也有一份。想通了这些关节,李珩衍倒也没有很生气,是他以前小看了李叔同。 李叔同故意这么说,也不过是想恶心李珩衍,不过李珩衍冷心薄情,又怎么会在意这些。李叔同眼下春风得意,是靠自己的本事,他可以高看他一眼,但也还没到忌惮的地步。 李叔同笑道:“宋大人现在是待罪之身,朝廷还在详查科举舞弊一案,真相未曾大白,侄儿也不敢与他们有过多牵扯,皇叔说是也不是?” 身后炉子上的酒咕咕咕的冒着热气,似乎连带着也驱散了冰天雪地里的寒意。李珩衍似笑非笑:“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皇叔说的是,”李叔同眼中的笑意温和,“皇叔名声在外,向来不理朝政,如今种种和从前大相径庭的行径也让叔同大吃一惊。” 李珩衍:“这就吃惊了,看来你学得还不够。” 李叔同也不生气,缓声道:“皇叔教训的是,叔同今后一定虚心学习。” 李珩衍冷笑:“就怕时间不等人,林野不是好糊弄的,眼下殿下春风得意,小心有朝一日一着不慎,死无全尸。” 李叔同:“皇叔放心,皇叔虽然被人诬陷,但侄儿一定努力查明真相,还皇叔一个清白。” “是非黑白自有定论,就不牢殿下为本王操心了。” 李叔同到底还是心有忌惮,那日他本想把李牧中毒一事算到李珩衍身上,没想到中途竟然杀出来个雷信,他赶来觐见,事急从权无奈之下只好推出贺元晟顶包,皇帝中毒一事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引起朝野震动,因此他们只是秘密关押了贺元晟。 虽然暂时之除去了一个贺元晟,但他是李珩衍的心腹,上次和李珩衍联手坑害他的账还没算,也不算徒劳一场。 不过这次雷信出现的太巧,齐帝如此信任雷信,可他为何偏偏在那日出现?难道他也是李珩衍的人? 因此,为谨慎起见,李叔同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一定要查清李珩衍和雷信究竟是什么关系,雷信手握玄铁营,是大齐最精锐的军队,他不得不忌惮。 李叔同走后管家过来道:“王爷,查到云侍卫的下落了。” 李珩衍道:“说。” “云侍卫奉命护着王妃一路向北,途中受到暴民围堵,保护王妃她们离开的时候惨死在暴民手中。” 李珩衍沉思良久,就在管家心中越发打鼓的时候,就听见李珩衍道:“本王知道了。”他转过身,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管家,“你说,科举舞弊一事谁才是背后主使?动了三部尚书,就是把刀架到了李叔同的脖颈上,难怪他会狗急跳墙,可究竟是谁做的呢?” 管家:“这……小人也不知道。” 李珩衍想到了一个人,眼神微沉:“如果真的是他,那事情才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管家不知道李珩衍说的是谁,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低声道:“王爷,宋公子那边……” 李珩衍回头,看了眼渐渐停下来的雪势:“他还是不肯吃饭?” 管家叹了口气:“自从知道王妃和郡主出事后就一直这样。” “走吧,去看看,我记得今日好像是他的生辰,你备些好酒好菜,正好有个好消息告诉他。” * 宋景章蹲坐在墙角,看见门打开立刻就往外冲,然后就被一只手强制拉了回来。管家低眉顺眼放下食盒,然后替他们关上房门,悄声退了出去。 “放我出去!”宋景章太久没好好休息,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此刻正一脸不善瞪着李珩衍。 李珩衍视若无睹,放开他走到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想都别想。” “为什么?”宋景章见出不去,又退回了原地,不想挨李珩衍太近,他靠着墙,身体被气得发抖,“你到底要做什么?李珩衍,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妹妹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么害她,晋宁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死的这么惨都是你害的,我妹妹也被你害了,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把我关在这里,你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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