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方才只说了一半,燕阳不是闹瘟疫嘛,燕阳州官沈济舟和康福寿今日被押解入京,本来是直接交由大理寺卿连夜提审的,没曾想竟然在被押往大理寺的路上遇到了刺客想要劫杀囚车,好在最后刺客寡不敌众被大批禁军合力拿下,只是也没抓住一个活口。” “那沈济舟他们没事吧?”贺景泠垂着眸听他细讲,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没事,还好禁军新任都督商陆刚好就在附近,听见动静立刻就带兵赶了过去,今早陛下听说了这件事十分震怒,当即决定亲审此案,那沈济舟和康福寿早就被吓破了胆,什么都没说一看见晋王就跪在他面前一会儿求他救命一会儿骂他想杀人灭口,晋王当场整个人都懵了。” “后来贺大哥出来,他指认晋王私下找到他对他行威逼利诱之事,还说为了诬陷明王晋王给他下了毒。”说到这里徐仲先对贺景泠道,“不过那毒已经解了,太医院的冷太医医术超群,贺大哥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皇帝不得气死,儿子兄弟斗得你死我活,这也就是他们出身好有那个闲功夫整天玩这些阴谋诡计,到最后承担这一切的还是我们小老百姓,燕阳百姓现在都生活在水生火热中,听说都已经闹起了民乱了,要不是过不下去,谁愿意铤而走险啊,凭什么他们还能过的这么逍遥自在?” 徐仲先这次很认同她的话,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他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掺和进去,可现在真相确确实实都摆在面前,实在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看向始终淡漠的贺景泠,嘴唇抖了抖,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阿煊,这件事,从头到尾,你知道多少?” 沈木溪听出了着话里的意思,当即炸了:“徐大人你什么意思?难不成燕阳一事还是我们公子造成的不成,明王晋王爱斗斗,你看不惯去找他们去,你想要圣君贤臣,想要天下太平,发现朝堂之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就整日消沉,又那他们没办法,所以来这儿欺负人,我呸!是男人就去找他们,来这儿捏软柿子算什么本事。” 贺景泠静静看着他,那目光让徐仲先忍不住想要躲避,良久他才听见贺景泠道:“清鹤,燕阳一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早。” “我昏头了,对不起阿煊,你打我骂我吧,”徐仲先方才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贺景泠同他一起长大,他凭什么问那样的问题。 *** “微臣河东郡郡守蔡荀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阳州官府衙内,蓝袍绿袍大大小小的官员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为首一个四十出头身着蓝色云雁纹官服的男子恭敬跪在下方。 李长泽坐在上首:“你是燕阳新任州官?” “回殿下,臣是新到任的燕阳同知蔡荀,前知州沈济舟同知康福寿被罢免之后臣调任到此。” “到任多久了?” “臣到任已有半月。” “燕阳现在感染瘟疫的人有多少?” “回殿下,此次瘟疫来势汹汹,城中本就因为今年屡屡受灾死伤无数,百姓身体贫弱,感染者超过七成,目前都被官府统一集中安排在城内几座鸿胪寺庙中。” “瘟疫来势汹汹,”李长泽笑了下,从位子上走了下来,“蔡大人临危受命接了燕阳这么一个烂摊子,想必也是辛苦,蔡大人出自河东郡,是河东郡蔡氏子弟?” “回殿下,是。” 李长泽点了点头,卢飞和纪风还有一个脸生的年轻男子朝旁边示意,几个差役立刻把成堆成堆的账簿搬上前来。 “孤昨日命人连夜查了查燕阳近两年来的各州府的账目,想必蔡大人到任之后也是细查过,沈济舟和康福寿私吞赈灾粮,抄没的家产都充了公,流水一样的银子花出去,可燕阳是个无底洞,填不平。” 一夜的时间查了两年的账目,蔡荀咽了咽口水:“殿下……” 李长泽继续道:“水至清则无鱼,蔡大人这一点倒是想的透彻,带上来。” 几个差役押着一个戴了手脚镣铐身形壮硕的男人上来。 “诸位从前都是同侪,想必对此人不陌生吧,燕阳前都指挥使袁铭。”李长泽把那个“前”字故意说重了一些。 袁铭被纪风一脚踹在膝窝噗通跪倒在地,他瞋目怒视着李长泽,嘴里呜咽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众人朝他那里看了一眼,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纷纷将头埋得更低。 被拔了舌头的袁铭似乎还心有不甘,李长泽连看了没看他:“燕阳前都指挥使袁铭在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勾结匪徒在城中烧杀抢掠,种种罪状孤已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来人,把他拉到外面,即刻杖杀。” 袁铭双目陡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长泽,似乎是在确认他说的是真的,直到差役来拉他他才反应过来,开始朝着李长泽砰砰砰磕头,不断挣扎。 卢飞过去走到他面前,拉过袁铭一只手臂微微一笑,下一秒骨骼断裂之声清晰响起在在场每个人耳中。他们眼看着素日里不可一世的袁铭两截手臂如同面条般无力垂下,再一次对太子身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侍卫感到毛骨悚然。 蔡荀汗如雨下:“殿殿……殿下……”他到任不久,因为资质平平这些年也不受族中重视,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但还是被现实给狠狠扇了一耳光。 他来这里不过半月,深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即便他出身河东郡蔡氏,可为官几十年也不过一个小小郡守,袁铭是正三品都指挥使,自己能奈他何。 燕阳上行下效兵痞无数,欺上瞒下在燕阳州官中蔚然成风,下级各个官员无不是狡猾奸诈之辈,他高估了自己,也低谷了这里形式的恶劣,有些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蔡荀正努力回想自己到任之后所作所为有没有大错之上,身边的师爷推了推他,蔡荀看了师爷一眼,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他虽然对这个太子和传闻大相径庭的做派心里犯嘀咕,但为官多年也还是有些眼色,知道这是太子在拿袁铭杀鸡儆猴,什么时候该坦白交代就坦白。 “殿下,微臣接手燕阳以来半月有余,城中感染瘟疫的百姓皆被安排在鸿胪寺中,微臣有罪,因为微臣一时疏漏,瘟疫蔓延让许多宵小之辈生出异心,撺掇老百姓上山为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微臣不敢辩解,请殿下处罚。” 外面的闷响声还在继续,大堂之上安静无声,每一板子不像是打在袁铭身上,更像是打在他们心里。所有人无不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过了许久,李长泽才道:“年前燕阳闹了灾,地方官员欺瞒朝廷沆瀣一气贪墨了赈灾银,现在整个燕阳百姓成堆往外涌,不是上山做了马匪就是遭难成了流民,留下来的都是患了瘟疫的,尔等身为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反倒作壁上观任由事态发展至此。” 李长泽说到这里,已经冷了神色,唤了一声:“纪风。”
第65章 是非 “殿下, 就这么放过那些人也太便宜他们了吧。”卢飞愤愤不平道。 主仆几人走在回房的路上,他们昼夜赶路提前来了燕阳,又马不停蹄忙活了一天一夜,也已经是疲惫不堪。 院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冷风一吹, 几人的困意都散了大半。 “连祝安都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 他们是地头蛇,想整治他们日后多的是时间,眼下燕阳形势紧迫,还不如想办法怎么才能让他们听话。” “狗改不了吃屎,他们祸害了那么多百姓,各个养得肥头大耳膘肥体壮,不知道有多少家私,要是能把他们全部抄家, 家产通通充公该多好。” 旁边一个人笑道:“卢侍卫这话虽然说的直, 但确实也有一番道理, 不过殿下此举也是为了敲山震虎, 我们初来此地, 殿下在外素有贤名, 可声名太过,下面的人也就失了敬畏之心,所以要敲打一番。但事情也不可做得太绝, 一则不符合殿下平日行事作风, 二则杀戮过重虽令人畏惧,可到底也无法真正服众。” “凌山说得对, 蔡荀出身世家,平日里看着虽然是个和稀泥的, 但其实他心里门儿清,你以为凭着他的出身,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燕阳?他要真想躲,这个烫手山芋谁还能强塞给他。” 纪风认真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卢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 住处到了,李长泽停下脚步看着被称作凌山的年轻男子,笑道:“凌山,这两日多亏有你,不然光凭我们几个,哪儿能这么快查清燕阳近几年的庶务,你也忙了这么久,回去好好睡一觉,后面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呢。” 被唤作凌山的男子三十又三,姓匡名严礼字凌山,是祈京匡家的庶出子,也是礼部左侍郎匡衡广的庶弟,因为不受族中重视再加上他无心官场,外出四处游历经商,是浮光楼老板,贺景泠的好友。 “是,殿下也早些歇息。” *** “听说了吗?之前不是信王意图谋反被人当朝告发了吗,被关在邺狱这么久,陛下昨日派内官悄悄送了毒酒。”茶楼里一群身着青矜的书生聚在一处闲谈。 “堂堂一个王爷,不过短短月余,竟然落得如此田地,七窍流血而死,最后被信王府的人给收了尸,据说连发丧都不让。” “龙游浅水遭虾戏,这就是天王老子落了难也都那么回事,从前再怎么风光,人一死也都是人走茶凉。” “信王?不是说是晋王出事了吗?怎么又成信王了?”其中一人疑惑地问。 “那是两回事,这位兄台可别搞混了。” 旁边雅座上几人的谈话声不绝如缕,仅仅隔着一道屏风,云坤犹豫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王爷,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贺景泠他应该不会来了,现在去信王府或许……” 李珩衍一言不发,平静的外表下看不出来他此刻的真正情绪:“现在去信王府干什么?” 云坤接受到他的视线,立刻垂下头:“去……去……” “李崇做错了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云坤低下头,尽管知道李珩衍是个薄情之人,可死的是替他背锅一力揽下所有罪责的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如此平淡未免让人心寒。 李珩衍冷声道:“同样是做错了事,李崇做错了事皇帝一杯毒酒了事,晋王却还安安稳稳的,李牧可真是亲疏有别啊。” “王爷……”云坤心惊肉跳地左右看了看,这里并不隐蔽,若是背心有之人听了去,又是麻烦。 “怕什么,他既然下得了狠手,那就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他想保晋王,本王偏偏不让他如意。”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声线平静地说,“李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既然他们把你拉下水,你放心,兄长我会替你报仇的,祝你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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