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明王李珩衍,为了扳倒晋王和太子,不惜赔上数以万计百姓的性命。这和他从前认识的贺元晟完完全全割裂开来,他觉得不可置信,胆战心惊,震惊错愕,最后只剩遍体生寒。 从前的贺元晟心系家国,是个爱民如子的将军,现在的贺元晟,不是他大哥,他彻底从这场自欺欺人的游戏中清醒过来,再也骗不了自己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将军贺元晟已经彻底消失了。 何升知道贺景泠在想什么,但他没办法全劝说什么,这个过程贺景泠必须经历,痛苦也好绝望也好,事实摆在眼前,谁也没办法质疑和改变。 他道:“朝中一时没有合适的人派遣,太子殿下自清前往燕阳,那地方现在瘟疫肆虐,此行怕是凶险。” “他一定会去,”凉风吹起他鬓边的长发,漆黑的眼珠看着隔着雨幕泛起的大雾,“他不去,他便是那些人的眼中钉,眼下他在朝中尚无多少可用之人,身为储君却不得民心,但是只要他能控制住燕阳这次的瘟疫,天下百姓便会对他这个太子心悦诚服,等他从燕阳回来,一切都会不一样,抽身离开,于他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
第61章 温情 深秋的祈京整日都是雾蒙蒙一片, 细雨横斜,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鸟雀都不爱在空中过多逗留,檐下的雨帘阻止着人们出行的脚步。 太后寿宴为了招待各国来使, 原先晋王的差事只好落到了明王李珩衍的头上。虽然燕阳今年灾乱层出不穷, 但太后寿宴有外国来使, 也不好过于节制,京城中大小慈幼局同沐皇恩普天同庆。 徐仲先道:“宫里有头有脸的都去赴太后寿宴了,我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去不去都没所谓,还不如和你喝酒来的痛快,话说我听说了一点风声,” 贺景泠:“你先坐下说。” 徐仲先好不容易有空和他见上一面,哪儿顾得上那些, 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今夜太后要给太子和萧家二小姐赐婚。” 贺景泠拿着茶杯的手一顿, 接着若无其事地问:“萧家嫡女, 太后也愿意?” 徐仲先掀开袍子坐下:“听说只是先定下来, 等太子从燕阳回来后再做商议。太后愿意嫁, 可能也是看齐王这边没了指望, 晋王又被牵扯到燕阳一事中,再加上那萧家二小姐对太子一往情深。” “太子若能娶萧家女,便能得到世家的助益, 于他来说, 确实是一项不错的选择。” 徐仲先不想喝茶,拿过另外一壶仙人醉:“说来太子明日便要启程了, 因为有别国使臣在,民间闹出了再大的事也要捂着, 打肿脸充胖子,生怕让人看了笑话,太后这次寿宴办的也是奢华无比。” “各国对立已久,从前是北晋独大,现在大齐取而代之,数百年来积怨已深,表面看似平和安定,不过也都是一时的,大齐凌驾于北晋之上,另外两国怎么可能不起旁的心思,这次来大齐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贺景泠见他要喝酒,顺手递上自己的杯子。 “外敌虎视眈眈,大齐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上位者不考虑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只顾着勾心斗角,阿煊,近来我总在想,从前我们也讨论过,当今陛下文武兼备,在位这些年大齐国力与日俱增,可现在,朝堂之上尽是蝇营狗苟之辈,我想不明白,当年那个让人尊崇信服的帝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世人皆有私心,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皇帝想名留青史,摊贩想养家糊口,在这一点上,尊贵如帝王也无法免俗,越想要拥有什么,一旦得到就越害怕失去,当今陛下励精图治致使大齐不再受人欺压,他想要彻底革除旧制肃清朝中毒瘤,但这件事太难做到,他努力多年能有现在的局面已经是不易,天下百姓能安定下来,对李牧只有感激,而李牧也知道,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他的极限。” 徐仲先捏着酒杯,一动不动:“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得到他想要的政绩,如今更多的就是想怎么留住它。” 贺景泠说:“李牧身处高位这么多年,一心都在社稷,只是朝堂斗争不断,如果改变不了这种状况,那就只能被它影响。” 徐仲先嗤道:“所以这次他如此袒护晋王。” 贺景泠看着他,淡淡说:“你没喝多少酒怎么就醉了。” 徐仲先仰头笑道:“本来就是,阿煊,有些话你虽然从来没有明说,可我也猜到了七八分,其他的我统统不管,只这次太子亲赴燕阳的举动我便知道太子心怀天下,大齐的未来只有交到他手上,才有出路。” 贺景泠心思微动,看着他说:“清鹤,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仲先笑说:“你明白的。” 贺景泠看着他:“徐尚书他……” 徐仲先打断他说:“我只站在我认为对的一方,阿煊,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燕阳百姓是无辜的,可最后只有太子殿下愿意管他们,就算殿下有别的目的,可他还是去了,这是结果,他心里有天下百姓,这就够了。我这一生读书求仕,所愿不过能有一明君相佐。” “宋公子,您来了,这边清。” 门外小厮的身音突然传来,打破了房中凝重的气氛,两人面色稍稍缓和,贺景泠起身朝外面走,开门刚好碰见了宋景章。 宋景章一身鲜艳华裳,身后跟这个黑衣男子,他看到贺景泠时神情中闪过一丝强装的镇定,若无其事扯了扯嘴角。 “好久不见。”已经深秋了宋景章仍旧摇着他那把镶着金边的扇子。 贺景泠站在门口冲他笑了下:“听闻你要成亲了,应该很忙吧?” 宋景章含糊着说:“还行吧。” 徐仲先也走了过来:“宋公子不是要成亲了吗怎么还有空往外跑?可要进来坐坐?” 在祈京城徐仲先素来是和宋景章他们之流泾渭分明的,头一次见他开口邀请,宋景章还有些意外。但还是拒绝道:“不了,萧逸他们还在等我,告辞了。” 贺景泠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没再多言。 长夜裹秋风,夜凉如许,贺景泠告别了徐仲先,打道回府。 何府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下,唯有通往他小院的路挑了灯,垂落在风中。 自半晚便开始下的雨还没有停,反倒有越下越大的架势。细细密密,铺天盖地。 祝安又长高了许多,十七岁不到,身量已经快要赶上贺景泠了,他替贺景泠撑着伞,狄青默默跟在身后,一主二仆沉默着往回走。 祝安问:“公子不高兴吗?” “有吗?”贺景泠思绪有些散,没怎么注意他的话。 “从回来的路上你一直没说话。” 贺景泠笑道:“可能是有些累了吧。” 祝安想到一个好办法,说:“公子累的话我背你走。” ”小孩子,我只是累,不是走不动。” 祝安:“那为什么不高兴?” 贺景泠也不知道他看出来自己心情不好的依据是什么,回过神来看了眼祝安,抬手握住他撑着的伞柄扶正了些:“给自己挡着点。” 祝安开心地笑了笑,这个年纪最是无害纯真,反观另外一个狄青沉默寡言,明明也才二十不到,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不远处晃着灯光的房间里阿呆的叫唤声传了出来,贺景泠道:“你们先下去吧。” 他走到廊下,尽管一路遮挡还是浸润了衣衫,屋中亮着一盏灯,他推开房门,李长泽坐在桌旁蹂.躏他的猫。 贺景泠解了氅衣外袍,旁若无人地入了旁边早就备好衣物的房间沐浴。 李长泽没动,抓着猫脖子不让它跑。 不知过了多久,等贺景泠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他换了身白色寝衣,洗漱过后头发末梢都还在往下淌水,清凌凌站那儿,眼角润着湿意,借着昏光一瞧,透着股莫名的冷。 “被猫抓了可不包赔。”贺景泠趿着鞋,出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沐浴后的热气就都尽散了。 门口响起轻轻的叩门声,他过去开门,是侍女送熬好的汤药来了。 侍女全程都低着头,将东西放下后又悄声退下。贺景泠走过去端起碗,闻着黑乎乎的药味儿,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生气了?” 李长泽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给他披上大氅,扯过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头发。阿呆逃脱了他的桎梏咻的一下钻出了房间。 贺景泠嘴里都泛着苦味,微笑说:“明天殿下就要离京了,您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燕阳一事我也并不比你早知道多少,事急从权,没提前与你说,是我不对。”李长泽道歉的态度诚恳。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君我是臣,哪儿有君上对臣下道歉的道理。” 他抽身往旁边走,这会儿倒是不合时宜地想起沈木溪的嘱咐,拿出不知被他放置一旁多少时日的膏药。 李长泽紧跟其后,见他这副模样竟觉得开心,嘴角都噙着笑。他抢过贺景泠手中的东西,熟稔地说:“笨手笨脚的,我来。” 贺景泠:“……”他莫名觉得耳根有些热,因为这太过亲昵自然的一句话,心里头那点不知从何而起的愠怒顷刻没了踪迹,他藏了那么久,可一见到李长泽,还是忍不住露了踪迹。 太子亲赴燕阳,虽然不至于是龙潭虎穴,可瘟疫横行,哪怕他能最快得出这一行的益处,还是讨厌这种忽然就来让他猝不及防地消息。 还有萧家…… 他垂着眸,一动不动看着李长泽,手腕被细腻的药膏涂抹后开始奏效发热,他道:“好了。” 贺景泠想抽回手,李长泽没松开,给他用浸过药的布条仔细包好。 房间里药香浮动,安静的落针可闻,贺景泠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再次道:“好了。” 李长泽抓过他的脚踝,温热的掌心碰到的皮肤冰凉一片,他蹙眉道:“这么凉,也不着双净袜。” 他取了些药倒在手上,又抬起贺景泠的脚脱了鞋放在自己腿上。 贺景泠抿着唇看他,看的眼酸这人也没抬头,他自暴自弃地想,有人伺候自己也没有必要矫情,扯过毯子裹着蜷缩在床边,感受着自贴着的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眯了不知几时,他忽地睁眼,便看到面前放大的脸。他的脚踝处现在还在发热,也不知道李长泽是揉了多久,贺景泠对上他的视线,问: “看什么?”
第62章 北上 李长泽没回答他, 而是说:“我去燕阳后,你就在祈京等我。” 贺景泠一愣,下意识否认:“我又没打算去。” 李长泽笑了下:“那便好。” 贺景泠没在多言,转而道:“今日太后寿宴, 还未恭喜殿下, 萧家是百年世家, 底蕴深厚,世家大族同气连枝,萧家愿意把萧家嫡女嫁给殿下做太子妃,以后世家之中殿下就能站稳脚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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