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氏看不见,再加上柳桂英的耳聋,两人的日常交流大多都是靠着柳桂英的主观判断。 前些天李氏摔断了腿,虽然现在恢复的不错,但短时间内还是不能下床。她没听见柳桂英哐啷作响的声音,对着寂静的屋子试探的出声喊:“……桂英,是你吗?”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后,她也没想着能把院子里的人叫答应,只是慢慢吃完了剩下的面条。 过了一会儿面条吃完,她放下碗筷在床头摸索到了柳桂英放在那儿没做完的活计。 李氏绣工极好,即使现在看不见了功力也丝毫不减当年,她穿的件普通不过的布衣,可能是要在夏日来前提前给自己做夏衣。 可仔细一看那衣服根本不是她的尺寸,甚至不是女子的样式。 这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李氏不知想到了什么,总是时不时叹气,手里动作不停,她的眼睛早年就哭瞎了流不出泪来,灰蒙蒙一片,混浊没有光彩。 李氏也不是什么要强的女子,她的前半生可以说顺遂安稳,幼时被父母卖进大户人家,一路从末等丫鬟做到了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后来又嫁给了当时的状元郎公子。 虽是妾室,于她来说也是平步青云了。 李氏幽幽叹息,摇曳的烛火从她脸上掠过,留下片片斑驳,那张脸沟壑纵横,都是因为晚年遭逢巨变的不幸留下的痕迹。 她低着头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脸上时而出现愤恨又时而痛苦表情,最后开始小声呜咽,不过那哭声更多的是干嚎,就像患有沉疴旧疾的老人临死前的嗥叫,在漆黑的夜里让人头皮发麻。 其实今天不止是李氏的生辰,也是贺景泠的父亲贺从连的生辰,只是从前贺从连常年在外,几乎从来没有在祈京过过生辰,所以这件事也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 本想看一眼就走,但他始终做不到无动于衷,他一步步走到那枯槁苍老的女人面前: “祖母……” 这声祖母宛如晴天霹雳,李氏顿时惊骇地瞪大双眼,半天没有动静。 贺景泠伏在李氏膝前再次唤了声:“祖母,是我。” 李氏整个身体跟着一抖,接着颤抖的手抚在贺景泠的脸上:“欸!” 贺景泠道:“我来接您回家了。” * 皇宫。 “儿臣见过父皇,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所谓何事?”李长泽恭恭敬敬地行礼问道。 一旁的齐王李怀安道:“皇兄,父皇召你过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罪臣董伯远已经伏法,如今兵部尚书一职尚且空缺,不知皇兄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等李怀安说完,齐帝接着开口道:“叫太子过来就是齐王说的这件事,董伯远的事你处理的不错,如今兵部尚书一职空缺,齐王推荐了兵部侍郎匡衡广,太子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李怀安之所以行事张狂无非是因为母家得势,晋王就是因为在六部中有自己人所以才能和他抗衡,如今兵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了李怀安自然迫不及待安插自己的人进去。 齐帝叫李长泽来,自然是对李怀安的提议不太满意,李长泽若能猜中他的心思,就该知道怎么做。 可若是自己提了另外一个人出来,那便是得罪了齐王,齐帝还会疑心他有结党之嫌。 李长泽拱手道:“父皇,四弟既然推荐了匡大人,必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儿臣才回京不久,尚书一职对朝廷至关重要,不可轻率,既然四弟举荐了匡大人,父皇定夺就是。” 旁边的刘盛宁听了李长泽的话,没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愈发压低了身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怀安听见李长泽这么说德意志情溢于言表:“父皇,既然太子皇兄也赞成儿臣,就请父皇尽快下旨。” 齐帝看着下面的两个儿子,沉思半晌,才沉声说:“兹事体大,朕还要好好考虑一下,齐王未免太心急了些。” 李怀安一听,齐帝叫他们来不就是询问意见的吗,现在都没有异议了为什么还要考虑? “父皇,匡大人为官多年克己奉公,这次董伯远出事也没有牵连到他,如今兵部没有比他更有资格担任尚书一职的了,还请父皇早下决断。” 李长泽十分有眼力劲儿的添上一把火道:“父皇,儿臣也举荐匡大人担任尚书一职。” 齐帝眉头一皱:“太子此话何意?” “这次儿臣奉旨主办董伯远一事,匡大人一直尽心尽力,事事周全,而且在兵部匡大人已经是左侍郎,只有他担任尚书才能服众。” 李怀安听得面上一喜,心道李长泽这是想卖给他人情?转念一想他这个太子皇兄素来公正,只会就事论事,榆木疙瘩一个,怎么可能有那个脑子。 不过他还没高兴两分钟齐帝就面色不虞地说:“兵部不是只有匡衡广一个资历老的,他是左侍郎,还有右侍郎,侍郎之下还有中正和员外郎,你身为太子,连朝廷大员的履历都分不清楚,没有自己的主见,将来怎么处理天下事?” 齐帝贵为九五之尊,早就习惯喜怒不形于色,轻飘飘的几句话已经让整个御书房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怀安刚要争辩,齐帝一个眼神直接让他闭嘴了。 “还有你,”李怀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齐王,没规矩的东西,见了太子连礼都不行,你母妃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 李长泽说:“父皇息怒,儿臣和四弟关系要好,一向都是这样,父皇要怪就怪儿臣,儿臣身为兄长没有给皇弟们做好榜样,儿臣该罚。” 说罢就跪了下去。 李怀安对齐帝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气只觉得莫名其妙,可眼下也只好跟着跪下:“父皇息怒,儿臣着急替父皇分忧,一时忘了规矩。” “替朕分忧,齐王是现在就想代替朕了?”齐帝冷笑问道。 李怀安顿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儿臣不敢,父皇明鉴,儿臣并无此意啊!” 李长泽:“四弟绝无此意,父皇息怒。” 齐帝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叫你们来是商量事情的,结果没一个能让朕省心的,琮儿年级比你们都小,却一直都是最省心的,去燕阳赈灾的重任朕除了交给他都不知道还能交给谁来做。”
第37章 春猎 永安宫内。 高贵妃正慵懒地坐躺在贵妃榻上, 几个小宫女正在为她揉腿。 韩轩躬着身子进来了,附在高贵妃耳边说了些什么,高贵妃面色一沉:“都下去。” 等人走后,她问:“皇上在元极殿斥责了瑛儿?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韩轩跪在榻边替她揉腿:“回娘娘, 据说是咱们殿下推举了兵部侍郎匡衡广匡大人为尚书, 陛下不知怎的就生了气。” 高愉冷笑:“陛下对我们高家这般忌惮, 又怎么可能用瑛儿推荐的人,不过是叫去做做样子,瑛儿这傻孩子怎么就真信了呢。” 韩轩迟疑了一下说:“陛下也叫了太子。” 高愉目光一凝:“叫太子干什么?也是问兵部尚书一事?” 韩轩:“太子是董伯远一案的主办人,叫去问问也不意外,听说陛下也问了太子的意见,太子殿下也推举了匡大人。” “太子那个蠢货,自己没主见害的瑛儿被陛下训斥,怎么偏偏太子之位就是他的?跟那个没用的皇后一个德行, 看得人就烦。” 韩轩见高贵妃如此气愤, 小心提议说:“娘娘, 眼下晋王不在祈京, 可我们殿下不止晋王一个对手啊。” “你是说……” “左右春猎就要到了, 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先下手为强。” 高愉懂了他的意思, 仔细一想确实很有道理,凌厉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重新靠回软榻上:“还是你贴心。” 几日后。 浩浩荡荡的队伍护卫着皇室宗亲和大臣们出发前往京郊行宫。 李长泽一身轻便利落的骑装和齐帝并驾而行, 走了半日, 到了行宫以后又马不停蹄安排各种事宜。 夏日还没有到,但气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升高了许多。李乐伯找到李长泽的时候他正在和高慎交谈营帐周围防卫的事, 见李乐伯来了,两人也商讨的差不多, 高慎微微点头算是见礼了:“信王爷也来了。” 李乐伯说:“高统领要负责守卫一事,辛苦了。” 高慎慢条斯理说了句不敢然后道:“既然殿下和信王爷有事要谈,那臣便先告退了。” 李长泽点了点头:“也好,高统领先去忙吧。” 见人走了,李乐伯打趣说:“你这个太子可真够忙的,这都连轴转了七八个时辰了吧,不像我闲人一个,轻松自在。” “我是没有皇叔的好福气了,皇叔若是觉得太无聊,明天和我比试一场如何?看谁打的猎物多。”李长泽道。 李乐伯:“我骑射什么水平你不知道?殿下在平凉呆了那么久,怎么也不可能赢得过你,说起来殿下那匹乌骓马真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比驭马司里面的马可强多了。” 李长泽:“再好的马也比不上父皇的汗血宝马,皇叔要是喜欢送你就是,不过还是提醒皇叔一下那马儿凶得很,当时驯马的师傅足足训了半年才敢带出来。” 李乐伯摆摆手说:“这样的好马给我用也是浪费,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今天好好休整一下,明天还要靠那马儿夺魁呢。” “皇叔说笑了,有四弟在,谁能赢得了他。” “骑射确实是怀安的长项。”李乐伯感叹地说完,把目光移到了远处,李怀安的营帐那里。 几个侍卫守在左右,营帐内。 高贵妃和李怀安正在谈事。 李怀安:“母妃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高愉似乎心中有气,哼笑说:“你舅舅也不是轻重不分的人,方才我派人去找他,他竟然把你上次送给他的小妾带来了,青天白日就在帐内……” 李怀安一听这话脸色不由黑了几分,不过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压下心底的那点子不悦问:“母妃找舅舅是有什么事吗?” 高愉压低声音正色说:“皇儿,李叔同这次侥幸逃了,陛下听说了此事还在元极殿发了好大一通火,左右他才过去,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别让你父皇察觉出什么不对才好。” 李怀安知道高愉说得对,虽有些不服气,但也别无他法:“母妃说得是,父皇本就偏爱李叔同,他要是出了事,父皇定是不会善罢甘休,此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李怀安想到高愉方才的话有些心不在焉,他在赫舒那儿屡次碰壁,本就心烦意乱,偏偏其他妾室又没有卓小宛貌美妩媚,怎么不心痒难耐。 “瑛儿,你在想什么呢?”高愉见李怀安走神,面露不悦。 “啊,儿臣没想什么。”李怀安回过神来,有些勉强的笑了下,“母妃方才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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