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业听了,笑骂说:“老子去你的,王爷是体谅我年纪大了,叫我干点儿清闲的活,你要是眼红,就自个儿跟王爷说去!” 虽然在外人面前这么说,但胡业心底还是有点惆怅,想当年他也上过战场,杀敌流血,保家卫国,如今只能做一做护卫运粮官的活,多少有些英雄迟暮的意思。 和几个同僚插科打诨完了,往营里去的时候,一路叹了好几口遗憾的气。 等到了自己的地盘,营里的中郎将方衡远远地瞧见他,笑嘻嘻迎上来说:“将军,王爷有安排我们大营的差事吗?” 方衡是他最近新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年纪和他儿子一般大,但比他家那混小子有能力有胆气得多。胡业很欣赏这个小伙子,打算日后有机会向萧元景引荐对方一番。 这还没调理好呢,就往他伤口上撒盐。胡业没好气地在方衡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跟着我能有什么差事,好好守粮草营去,别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就算平白被骂了两句,方衡也不生气,反倒愈发凑上来,以一种好奇的语调道:“将军,属下一直有一事困惑于心,想求将军解答。” 胡业斜他一眼:“说。” 方衡于是问:“传闻王爷几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真容,将军常去帅帐中议事,可有见过王爷的容貌?” 萧元景因为身体的缘故,平日不常待在戍北军营,出行也是戴斗笠或者乘坐马车,普通士兵的确很难看见他的样子。他这样的年轻人有好奇心也正常。 胡业哼了声,道:“你也说了,那是跟外人。他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头一回跟着陈大人来沂郡的时候,将军我就见过他了。” “外头谣传得风风雨雨的,说咱们王爷貌丑,不如北晋那姓梁的毛头小子,我呸,老子看全是屁话!但凡他们见过咱王爷一面,说不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骂骂咧咧说。 “要不是当年陈家出了那等祸事,没准现在——” 到了一定岁数的人总容易话多,等说到这里,胡业自己也察觉到了失言,猛地把嘴闭上了,脸上流露出懊恼的神色。 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随后作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责备方衡道:“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赶紧带队巡逻去!” 然而方衡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部分消息,闻言,眸底掠过一丝暗光。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主帅营帐的方向,面上重新挂起混不吝的笑,弯着眼道:“不就浪费了这一会儿工夫嘛,您急什么?我这就去。” 说着,也不顾胡业作势要脱靴子抽他的动作,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远了。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争取下章写长点,把小萧马甲扒了 有黑屏情况的宝贝可以清一下缓存:设置-(往下滑)-清除缓存-清除下载作品
第62章 放火·三思而后行 此次渡江伐越的晋兵共有三十万,除却梁承骁亲自率领的中军,另有先锋和掠阵的后卫。 先锋探路在前,早一日离开主城,一路翻过廉山支脉,最先抵达嘉陵关外。 夜幕降临时,行伍在山中暂时歇脚,预备吃完干粮之后趁夜色赶路,天明前赶到城外扎营侦查。 众兵士围着柴堆生起火,边嚼干粮边谈论明天要对付的一场硬仗。 参将举着地形图,凑到抱刀坐于乱石上,闭目养神的纪廷旁边,嘀嘀咕咕说:“纪统领,咱们都出玄武关这么久了,也没见萧元景有什么动静,其中会不会有诈?” 坐在另一边的一名将领笑道:“黄大人想太多了吧,说不定那萧狗就是看我军连下三城,锐不可当,畏惧吓破了胆子,打算缩进乌龟壳里不出来了呢!” 听闻此言,篝火旁坐着的一众军士纷纷哄笑起来,你一句我一句附和说: “端王不过黄口小儿,越帝也是满嘴仁义的伪善之辈,打不过就知道偷偷躲起来,哪比得上我们殿下英勇神武。” “有太子殿下在,我看攻下这嘉陵关也不需要一个月,咱们正好到沂郡城内过个年!” “……” 即便如此,那名姓黄的参将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去年伐越时,晋军就在萧元景的十二部手上吃足了苦头,更是在嘉陵关外碰见南下后第一场惨烈的败仗。没道理今年都打到人家家门口了,萧元景还是无动于衷。 一片哄闹声里,纪廷睁开眼。他扫视了一圈火堆旁的兵士,惜字如金问:“放哨的人呢?” “外圈守着呢。”有人答,“快到轮值的点儿了,老赵呢,下一班是不是该老赵守了!” “好像是吧,刚才还见他在这附近。” 然而所有人伸长脖子找了一圈,既没瞧见该轮岗回来的人,也没找着该上值的老赵。 “这老油子!又上哪儿偷懒去了。” 负责的将领脸上挂不住,提起马鞭骂骂咧咧站起身,正要把人拎过来抽一顿,忽然听得远处一声大叫。 众人惊而回头,就见方才跑去解手的士兵脸色惨白,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好,跌跌撞撞地跑回营地,语无伦次道:“出事了!老、老赵……死了!” “死了?!” 这一声如同往热锅中加入滚水,人群沸腾起来,大惊追问道。 “怎么回事?” “在哪儿!” 那士兵也是路上憋了大半日,终于等到歇息的时候,才离开行伍走到野地里行方便,结果放水放到一半,忽然发现旁边草丛中一张青白的人脸,吓得差点栽了个跟头,赶紧提着裤腰魂飞魄散地奔回来报信。 “就、就在那边草丛里!”他指着夜色中一处漆黑不辨全貌的地方,嗓音哆哆嗦嗦道,“我看见了,他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眼睛还睁着,就这么直挺挺地死在那儿了……!” 弄清楚情况以后,众兵士顿时哗然色变。 有胆子大的人要举着火把过去检查尸首,下一瞬,就被脸色难看的将领拦了下来:“都待在原地,不许动!” 纪廷的表情同样阴沉,他与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黄参将对视了一眼,心底同时浮现了一个可怖的名字。 他抵着后槽牙,每一个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是巳部。” 足足藏锋了一个月后,在这个森冷的寒夜里,十二部里最神秘和凶悍的一支,终于显露出了它獠牙的一角。 山风掠过狭道,将林木摇晃得沙沙作响,木柴安静燃烧着,偶尔传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可是在场的军士都知道,这看似平和的表象下,藏着无数只窥伺的眼睛。只要他们有分毫松懈,就会被蛰伏于暗处的毒蛇咬破咽喉,刺穿脖颈。 纪廷按紧了腰上的长刀,沉声喝令道:“所有人列队!将火把都点亮了。” “谁要是不小心落单,就别怪没人帮你收尸。” 黄参将的后背攀上寒意,他一边留神着周围的动静,借火光举起地图,心惊胆战道:“统领,过了前头的岔口就能看到嘉陵关了。” “这里到处都是遮掩物,我们要不然抓紧赶路,到前头空旷的地方去。” 巳部以清理和暗杀为职,并不擅长正面作战,到了地势平坦处,就没那么容易得手。 “……” 纪廷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时之间,谷中只有火把跳跃不定,把人拉得古怪斜长的光影,仿若某种不祥的预示。 黄参将低声问:“统领?” 纪廷紧紧盯视着前方,语气隐隐生寒:“来不及了。” 黄参将的心头猛地一跳,抬头向远处看去——却见那狭窄的山道上,有火光星星点点地亮起。 无数越国军士披坚执锐,手举火把,盔甲泛着金属的寒光,如同在夜幕中凭空出现,将他们的前后进路完全封死。 而那为首士兵高举的旗帜上,赫然是一只吊睛白额虎的纹样。 — 整支先锋行伍在廉山全军覆没,连一道示警的讯息都没有留下。 后方的军队赶上时发现情况不对,火急火燎地将军情报去了帅帐。 足足数千名兵士,一夜间在廉山山道上凭空失去了踪迹。纪闻去营帐中汇报时,嘴角都要起火燎泡。 “端王的十二部出动了。”他对梁承骁说,“山道旁的林木上插有寅部标记的箭矢,草丛里还有一具中毒的尸首,死去已经有多日了。” 言及此,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从今早得知先锋卫大意着了萧元景的道,栽了个彻底开始,梁承骁就压着心底的愠怒,神色不虞,此刻看纪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拧眉道:“有事就说。” “……” 纪闻咳嗽了声,嗓音由于心虚,逐渐越来越低:“底下的人还在树上发现了一块穿在羽箭上的布条,应该是十二部的人射的。” “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您后院跑了个侍妾,就在布条上嘲讽您没本事,咳……那方面不行,夫人跟野男人跑了。” “…………” 如果说胜败还是兵家常事,这话简直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只听咔嚓一声,木头上产生一道道裂纹,太子殿下硬生生捏碎了座椅的扶手。 纪闻惊了一跳,忙劝道:“殿下冷静!” “孤很冷静。”梁承骁说。 他摊开手,将掌心的碎木屑拍落,语气沉沉道:“让方衡照原计划行事。” “萧元景在拖延时间,如果孤没有猜错,嘉陵关内的粮草应当支撑不了多久,他在等南仓调粮过来。” “年前是打下沂郡最好的时机。” — 纪闻领命出去了。 廉山之事,纪廷同样牵涉其中,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实则心中有沉重的石块压着。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攻破嘉陵关后,再去打探消息。 帐帷放下后,营中重新恢复寂静。 梁承骁独自一人,在桌案前坐了片刻。 他从怀中取出那方洁白的绢帕,对着帐外透进来的天光,深深凝望了许久。 手帕上的梅枝仍旧殷红冶艳,其上清幽的气味却因为主人的离去,一日一日变得淡薄。 即使他已经贴在玄甲心口,小心保存,仍然难以阻止属于谢南枝的痕迹逐渐消失,只得看着它变回一方普通的锦帕。 多可笑,在上京的半年多里,这竟然是谢南枝留给他唯一的一样念想。 …… 越地又开始下雪,稀薄的雪子落在营帐上,细密地、沙沙地响。 梁承骁闭了闭眼,将绢帕用力收拢在掌心,无声呼出一口浊气。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90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