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见一道身披素色狐毛大氅的身影,他一身孤绝傲然,眉目如诗如画,发梢与肩侧落了皑皑的白雪,披风下若隐若现的腰身劲瘦如松。 再端详数次,都是令人心惊的绝世之姿。 赛雪忙满面笑意迎了上去,接过那人身披的狐毛披风,而后知礼地退到了一旁。 方柳整了整劲服的袖口,问:“怎么,你们梅花剑宗有人欲以下犯上了不成?否则方某倒是想不出,莫少侠还能有何要事。” 良久,莫凭后知后觉地回过了神,明白他在打趣自己。 他又羞又恨,羞恨自己被姝色迷了眼。 偏偏此时,一只手臂伸出来,取走了方柳发梢落下的雪梅,还颇为有意地道了一句:“看来莫少侠无事,方庄主不如继续与我商讨之前的事。” 莫凭这才注意到,那闻行道竟又在方柳的身旁。 真是阴魂不散。 莫凭立刻反唇相讥:“闻大侠怎么不务正业,终日总缠着方庄主,武林盟竟没有正事可忙了么?那还选什么武林盟主,总归也是闲着罢了。” 闻行道睨他一眼,并未过多理会。 方柳弯眸。 他意味深长道:“莫少侠……当真英雄出少年。” 虽说郭征近两年确有力不从心之时,可梅花剑宗既是江湖门派,就算心底生了其他的心思,明面上也必须遵守武林的规矩。以闻行道的武功和身份,怕是梅花剑宗的宗主来了,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可莫凭却无所顾忌,将闻行道连通武林盟放在一起冷嘲热讽,竟是连武林盟主都瞧不上了。 其实莫凭想得并不深远。 他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不愿在方柳面前落了下乘。 望见方柳眸间的笑意,莫凭晕头转向喜上眉梢,还当他言语意在赞许,便难掩喜意道:“哪里哪里,我也不过如此,比不得方庄主。” 方柳笑意更甚。 闻行道见状,便知对方是临时起了兴致,觉得莫凭痴傻有趣。 他心中慌了片刻。 果不其然,下一刻方柳便戏弄道:“我观莫少侠骨骼清奇,聪颖过人,可愿同我们一起商讨要事?” 闻言,莫凭激动得朝前走了好几步。 “此话当真?” “当真。” 闻行道视线冰寒,落在了莫凭身上。 “哼哼——”莫凭强装稳镇静,得意的眉眼却不自觉乱飞,“恭敬不如从命。” 他又能与方柳共处一室了。 不不不……莫凭慌忙用力甩了甩头。 必须清心寡欲,淡泊声色,自己断不是因方柳而喜悦。只因他的目标是做那天下第一的剑客,理应要多了解方柳这位眼前的天下第一。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三人前后走进了书房。 落座后,赛雪便捧着热茶施施然走了进来,给在座的三人斟茶,添些精致点心。 莫凭尽力避免看向方柳,视线落在茶盏和点心上:“商讨什么事?” 方柳抿了一口淡茶:“尚未想好。” “……” 未曾想,他竟如此直接。 莫凭无言片刻。 闻行道眼中倒是有了笑意,惬意端起一盏茶,只静观其变。
第70章 行动 炭火烧得滋滋作响。 过了良久,方柳终于放下手中茶盏,抬眸瞧了一眼莫凭:“莫凭,我问你。” 闻言,莫凭下意识看向方柳,竟忘了要避开他目光的决心。可只要对上他清冷的双眸,先前暗下再多的决心,也不过是妄言。 莫凭只觉心尖儿都要被那眼神俘获。 “你……你问。” 他颤声说。 “抖什么?”方柳好笑,“我能吃你不成?” 一旁的闻行道眼神轻嘲。 似在笑他经不住事,笑他在方柳面前跌了份儿。 此番年纪的江湖儿郎,哪里又受得了这种事。头脑发热之下,莫凭便心一横挺胸怒吼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可乍一听,这怒气像冲方柳而去。 莫凭霎时慌了神。 方柳但笑不言。 莫凭直视他的双眸,语气不由得像服软似的:“我不抖了,方庄主且说……” 方柳这才重新问道:“你为何要避开梅花剑宗的长老?” 提起要来寻人的长老们,莫凭立时愁得皱起眉头,郁烦之情溢于言表。可他嗫嚅半晌,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俨然便是一位与家中闹了矛盾的小少爷。 方柳心中有数。 他又问:“莫凭,你可有血性?” 此问题倒是好答,莫凭神情转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道:“方庄主见笑了,我堂堂男儿郎,何曾少过血性?” 方柳执盏轻笑:“是么?” 见他神情,莫凭犹疑:“……有何错处不成?” “那依你高见。”方柳缓缓反问,“所谓血性,当为何物?” “自当是刚毅正直、仗义磊落!” “具体些。” “具、具体些?”莫凭挠了挠头,“譬如劫富济贫,又譬如惩恶扬善?” 方柳淡淡扫他一眼:“做过?” “自然。”莫凭昂首得意,“我此生最仰慕之人,便是太微剑主独行剑客,为此也曾仗剑救过受制于贪官的百姓,斩过匪徒的项上人头!” 听到太微剑之名,一旁的闻行道默默看向方柳。 方柳神色平静:“厉害。” 听闻他夸赞自己厉害,莫凭一时颇有些止不住话茬:“待他日,我独自行走江湖,定要将天下搅个天翻地覆,教各路贼人谈之色变,做那天下侠客之首。朝堂武林,尽在掌握!” “不错,少年志气。”方柳拍着手,眸中却不见几分笑意,“那我倒要讨教讨教,如何将武林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便、那便……”莫凭磕磕巴巴半晌,“待我剑法天下第一,称霸武林之事不就能水到渠成?” 方柳便抬头瞧他:“你且看我。” 莫凭依言,忸怩不安地看向方柳那张惊艳至极的面容。 方柳勾唇:“如何?” 莫凭又开始磕磕绊绊。 “什、什么如何?” “剑法。” “天下第一。” 这个名头不须迟疑,但凡江湖中人,皆知晓如今明面上的剑法天下第一,是那萧然山庄的方庄主。哪怕是对江湖传闻有所怀疑,也须得光明正大将方柳击败,才能有所分晓。 “那依你看,我可称霸武林了?” “……” 十几岁的少年郎,初出江湖满腔热血,向来自命不凡。不懂人情世故,不辨阳谋阴私,总以为天下轻易便能尽在掌握,于是便开始肆意忤逆长辈,无视江湖规矩。 方柳也曾年少轻狂过,虽说不比莫凭呆傻。 可自他十六岁那年,剑法被他人认定天下第一之后,世间变化却并不大。 至少于他而言。 虽说有许多慕名而来的追随者,也不乏日日上门下战书的对手,可离他的目标仍旧相去甚远。他在莺州府境内说一不二,可若要想主天下沉浮,绝非简单的事。 拥有三万精兵的闻行道,尚且要蛰伏数年才能报仇雪恨。 “可是、可是……”莫凭想要辩驳,“在莺州府境内,方庄主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 方柳淡淡道:“你说的不错,看来你只想在梅花剑宗境内翻云覆雨。” 及至此,闻行道不再旁观:“那还来什么武林盟?” 莫凭无言。 方柳又问:“以你现下的武功,你觉得为何武林盟能高看你一眼,江湖人士能给你几份薄面?” 莫凭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因为家父。” 方柳抿了一口清茶:“可你如今还躲着他们。” 莫凭没了底气:“他们不让我行侠仗义,武林大会开始之前,不正是声名远扬的好时机么……” 闻言,方柳倏而轻笑。 莫凭微怔。 方柳兀自摇了摇头,他眼角眉梢的点点笑意,让清艳如玉的面容美的不真切。正当莫凭为此晃神之际,却忽然察觉到他眼底的凉意——与方才的戏谑调戏全然不同。 “看来,你所谓的惩恶扬善,实则只为名扬天下。” “并非!”莫凭忙急声为自己辩解,“只是、只是顺势而为……” 可方柳和闻行道却不再将他放在眼中。 眼前的两人默然对视,似乎在无声中交流不为人知的事,莫凭被完完全全排除在外。 闻行道甚至眼神凉薄地扫了他一眼。 铜盆中炭火静静燃着,雕花木窗外的寒风萧瑟,门外偶尔传来护卫走动的声响。莫凭只觉坐立难安,渴望方柳的视线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 良久,方柳放下茶盏,终于抬眼瞧他。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小桌。 鼻息萦绕清冷的香,方柳伸出指尖,轻轻抵在了莫凭的胸膛上。 “我再问你,你可有血性?” . 莫凭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了武林盟。 只记得一回去,就正撞上了匆忙赶来的梅花剑宗长老,武林盟盟主一行人。宗内长老围着他转了好几圈,确认他毫发无伤之后,这才流露放松的神情,斥责他为何不肯跟随梅花剑宗的队伍。 可莫凭神情恍惚,一言不发。 他已经看不到周遭,只记得方柳抵在自己胸口的葱白指尖。 是失望了么? 对他本人。 对他的心之所向。 ———— 时间步入腊月。 方柳请来郭征、闻行道、顾择龄和四公主等人。 起初,郭征以为他是要谈开年武林大会的事情,可看到顾择龄和林大人,便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尤其是林大人,他乃是右相的心腹,足以直接代表右相的立场。 众人齐聚方柳院落的书房中。 暗卫在院外把守。 郭征开诚布公问:“此次方庄主叫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方柳也并未拐弯抹角。 他招了招手,赛雪和依风便拖着木盘,款款而来。只见那托盘中有几本册子,两人将册子交到每个人的手中,欠身退下。 众人不明所以,打开手中的册子。 郭征:“这是……” 方柳:“一些用得上的消息。” 众人逐页翻看。 方柳缓缓道:“林大人传达了邹相的意思,谈及了朝堂和武林合作的事。眼下,双方目标一致,力所能及和势力范围互补,暂时结为同盟是尽快保全家国天下的唯一办法。” 在场几人面色严肃。 闻行道:“看来方小庄主有决断了。” 方柳:“时机已到。” 顾择龄翻阅过册子的内容:“我观此间录有邹相一派的文官,还有北境驻守边境的武将,还有许多在下闻所未闻的江湖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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