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新露也是趁着这档口,托方柳遣人帮她送了一份信到邹府上,表明自己身份,并言明自己暂时不会回去。因为邹老夫人还未抵达尚阳城,她也不急着露面,只等先隐藏一段身份,且看那皇帝和驸马还要搞出什么事来。 因为明新露经常需要与家人信件来往的缘故,方柳干脆将石五暂时派在她们母子身旁,直到她回到皇城。 这使得明新露对方柳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方公子。”明新露本就是长相明艳的女子,一见到方柳,眼中的光彩就会更亮一些,“你来了。” 明麟煜也乖巧地喊了一声:“方哥哥!” 明麟煜身穿幼童习武时的短打,看起来憨态可掬。 方柳问他:“在习武?” “是。”明麟煜小大人般态度端正地回答,“煜儿跟随各位师兄师姐学习武功,已经入门了。” 明新露则解释说:“煜儿一看到各位侠士练武便走不动道,郭盟主好客,说煜儿还算有几分习武的天赋,便点了一位武林盟弟子做他的师父,教授他功夫。” 明麟煜附和:“煜儿会变得很厉害!到时候保护娘亲,保护方哥哥。” 方柳逗他:“保护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住了明麟煜,他思前想后半天,最后说道—— “因为方哥哥救煜儿和娘亲,以后也会救更多人!” 明新露被他的话镇住,随后笑了笑,揉揉他的脑袋:“煜儿说得对,方公子日后说不定会救更多人。但是煜儿自己若是学成了功夫,也可以救更多人。” 方柳却淡声道:“不学功夫,也可以救更多人。” 明麟煜闻言好奇地看向他。 方柳:“那就去做天下之主。” 明新露:“……” 先前不是句玩笑话么? 明新露迟疑:“可煜儿还小。” 她说的是“煜儿还小”,却不是“煜儿怎么能做天下之主”。因为只要方柳说,她便觉得可以实现,甚至是拿旁人不敢肖想的天下之主的位子。 从这一点上来看,其实明新露也属于胆大之人。 “所以现在不急。”方柳平静道,“但日后之事,早做打算不为过。” 明麟煜似懂非懂,听话道:“煜儿听方哥哥的。” 见他如此乖巧,方柳半蹲下身,将自己配剑上的剑穗摘下来递给他,而后缓缓道:“习些功夫是好事,哪怕只会外家拳脚功夫,只要能靠自己避开祸事便也值得,你记住。” 明麟煜看了眼明新露,得到娘亲首肯之后,他双手作捧状,接住方柳递过来的剑穗,重重点头:“煜儿记下了,谢谢方哥哥!” 方柳站起身:“去吧,去习武。” 明新露便带着明麟煜走向了练武场。 待他们母子离开,方柳欲离去,一转身却发现闻行道仍未收回目光——他正定定地看向明麟煜手中的剑穗。 察觉到方柳的目光,闻行道收回视线。 两人对视。 闻行道率先开口问:“方庄主为何不自己做那天下之主。” 方柳眸中神色淡薄,从容道:“我若想,自然可以做。” 言下之意,他不想做。 闻行道:“天下之主不好?” “好是好,却并非方某所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平静面无表情,仿佛是在谈何等大事。聊过一遭,闻行道的话题回到了明麟煜身上—— “方庄主对那小孩过好了。” “闻大侠。”方柳打趣,“莫非要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闻行道面上看不出心情:“方庄主言重,只是一般来讲,剑客剑穗并非寻常之物。” 方柳扬眸:“所以?” 闻行道:“五岁的幼童懂什么。若是不珍惜该如何?” “呵。”方柳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我看闻大侠心胸比幼童还不如。” ———— 郭琦儿知晓方柳常驻雁山镇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前些日子,她被派去隔壁州府的武林盟分舵学习,跟着那边的管事学了一段时间,试着掌管一部分的分舵事宜。学得差不多之后,因为怠于回总舵听父亲唠叨,她在那边又停留了几日。 然后才在哥哥郭山的来信中,得知方柳人在雁山镇。 一接到这个消息,郭琦儿急切匆忙地骑马便往雁山镇赶,一路上都在自责自己回去的晚。顺便腹诽道:真是的,父亲竟然一个字都未曾提到! ……果真是不看好自己和方庄主么? 等郭琦儿回到雁山镇的时候,便已是入了冬的时节。 北地的冬季干燥寒冷、滴水成冰,寒风吹过便是刺骨冰寒,难挨得很。这里不比江南地区,入冬依旧满眼青翠绿意,深秋时枯黄的树叶便已堆满了地面,等到这时候,奇形怪状的枝丫干枯裸露,再遮蔽不了天地。 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尤其方柳这样已臻化境之人,不畏寒也不畏热。可赛雪却早早给方柳房中燃上了上好的银丝碳,且絮絮叨叨地念道:“小庄主何苦来北地过冬,等来年春天不也一样,若是冻着可怎么办?” “当我是什么人了。”方柳神态闲散翻阅书籍,“还能被冻着。” “您就算有内力护体,身子骨不冷,可心中呢?”赛雪讲起歪理总是一套一套,“只看着外面冷风萧萧、枝叶飘零的,难道不觉得心中凉飕飕的?” 依风走过来敲了敲赛雪的脑袋,让她少说两句。 赛雪见主子心情不错,便也没听依风的话,朝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继续对方柳说道:“反正奴婢瞧着,这心里头顿生凄苦悲凉之意,别提多难受了!” “凄苦悲凉之意?”方柳说,“你是落榜的失意考生不成。” 赛雪撒娇:“落第考生说不定都比不得奴婢凄苦呢。” 方柳淡淡道:“看在是我身边不好待,改日给你寻个其他去处。” 赛雪一听,赶紧笑着讨饶道:“小庄主息怒,奴婢只想待着小庄主身旁,再如何凄苦也不怕。” 她插科打诨地逗趣儿之间,倒把屋内弄得暖融融一片,在这天寒地冻里头是独一份的和煦。令人心神舒畅,四肢都懒洋洋地舒展,最适宜望着红木雕花窗外的冬景打盹。 依风也忍不住夸赞:“这样一来,小庄主办事时要舒服许多。” 哪怕有内力加身,不畏严寒,总也不如环境舒适,来得心旷神怡。 赛雪得意:“正是如此呢!” 方柳收了翻阅的书籍,递给依风让她放好,而后吩咐道:“倒两杯热茶放在桌子上,然后便退下罢。” “是!” 依风和赛雪照做。 一人放书,一人倒茶,做完之后悄然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 她们俩开之后,方柳端起其中的一盏热茶。他运行内力,用指尖轻轻一拍杯壁,茶盏中的一颗茶梗便飞起,直冲窗边而去。 这过程中,茶水只漾起了一点波纹,很快便恢复如初。 那茶梗势如破竹,以这势头飞向窗户,能直接将窗纸穿出一个洞。 就在其将要刺穿窗纸之前,窗户忽然被人从外打开,一道玄色身影从窗外跃了进来。那人身形高挺,气势外放,腰间一柄开刃染血的长刀,压迫感十足。 来人,正是闻行道。 “请坐。”方柳饮下一口茶,动作赏心悦目,“下回闻大侠若还做这梁上君子之事,便不要再来方某门前。” 闻行道默不作声地坐在他对面,端起另一杯茶盏。 “下次不会了。”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方柳问:“闻大侠来此作甚?” 闻行道回答:“要下雪了。” 方柳:“什么?” “要下雪了。” 闻行道又说了一遍。 方柳:“闻大侠特地到此,只是为了说此事?” “是,再北一些的地方已经飘了雪。”闻行道点头,“这是冬日的第一场雪。” 窗子尚开着,萧瑟的冷风时不时吹进暖融融的屋中,冷暖交织之间,带来割裂的刺痛之意。 方柳淡淡看向窗外:“那倒的确值得一看。” 不曾想,雪还未下,郭琦儿便先一步前来拜访了。 闻行道皱眉:“方庄主若不想见,可以让她回去。” 说话间冷意弥漫,似乎下一刻便要将郭琦儿赶回武林盟。 “没什么想见不想见,惯是无所谓。只是——”方柳打趣地看他一眼,“闻大侠做梁上君子之时,可有问过方某是否想见。” 闻行道语塞。 方柳便对依风说:“带郭小姐进来。” 郭琦儿穿着淡粉色的裙衫,外面披着火狐的皮毛大氅,看起来清丽又热烈。她一进屋便看见了日思夜想的方柳,面上顿时染了红意:“方……方庄主,许久不见了。” 方柳:“郭小姐,许久不见。” 闻行道出声:“你来做什么?” 郭琦儿这才看到闻行道,顿时惊了一跳:“……大师兄如何在这里?” 房间中原本就只有两个人,郭琦儿畏惧闻行道已久,却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显然是心思全都放在了方柳身上。 闻行道反问:“我如何不能在这里?” 郭琦儿:“……” 闻行道:“卓州的事处理好了?” 郭琦儿闷闷道:“……好了。” 她匆匆忙忙从卓州赶回雁山镇,只是为了尽快见到方柳。谁曾想人是见到了,旁边竟还有她最怕的大师兄。 这该是世上最扫兴之事了。 闻行道:“跟义父说过了?” “说过了。”郭琦儿规规矩矩地站着,像是被审问的犯人,“爹爹说我做的不错。” 闻行道:“这么说,你也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郭琦儿:“……” 她悄悄打量一旁的方柳,看不出他什么神情,不知会否因为大师兄的话,对自己印象差一些……这么一想,她心情更加郁然。 怎么大师兄总是出现在她和方庄主之间?! 就在此时,方柳挥手招来赛雪:“屋内闷热,为郭小姐除去身上披风。” 赛雪躬身:“是,小庄主。” 说罢,便笑得极甜,去伺候郭琦儿脱下狐狸毛披风。 方柳这般举动,算是替郭琦儿解了围。郭琦儿轻呼一口气,打定主意接下来不再接大师兄的话,否则又要被牵着鼻子走路。 郭琦儿坐了下来,依风为她上了热茶。 之后,两位大丫鬟便退了下去。 郭琦儿余光观察片刻,见闻行道没有说话的意思,立刻看向方柳,笑说:“我今……” “方庄主。”闻行道忽然出声,“窗外落雪了。” 郭琦儿:“……” 方柳:“那便去赏看一番。” 这租赁的住宅主院中有个小亭子,天冷之后,便在亭子四周围了些挡风的帘子。亭边有水塘,冬日天冷,小水塘结了一层冰,倒别有一番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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