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他们是深信卦象的说法。 不过也不足为奇,越是簪缨世家、富贵宗族,便越是偏信风水一说。 方柳评价:“难怪世人总说江南人会做生意,即便在不算富庶的北地,也能成为一方巨贾。” 闻行道一目十行看完了燕家背景的卷宗,将其收入马匹上悬挂的布袋中,说道:“能确定燕家人都在朝暮城,对我们有利。” 就怕白跑一趟浪费了时间。 第三日下午,两人就抵达了朝暮城。 他们交了银钱进了城,本准备直接去燕家家宅拜访,却不料行至一处街巷交界口,却被一名小厮兼几名打手拦住了去路。 两人及时勒住了马。 闻行道锐利的眼看向那名小厮,冷冷开口道:“何事?” 小厮在他如刀的目光下战栗了一瞬,险些腿软给他们二人跪了下去。然而想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小厮仍旧硬着头皮看向目光冰冷之人的同行者,挂上讨好的笑:“这位公子,我家主子请您、请您上楼一聚。” 方柳于高头马上俯视他,眉眼冷清:“你家主子是何人。” 小厮万万未曾想到,这位貌若仙人似的远方来客,竟也有如此骇人的气势。先前只顾着沉醉于他打马而过的惊世容颜,却忽略了他腰间的配剑。 这人分明是一位不凡的剑客。 小厮战战兢兢,指了指酒楼某处道:“那……那便是我家主子……他、他于窗边见侠士策马而来,霎时惊为天人,故而心神钦慕之心,欲、欲结交于您,这才叫小的……” 说到这里,两人便已懂。 原来是不知哪家的公子在酒楼看见了街上方柳,不过极远地匆匆看了一眼,便生了心思,立马使唤手下下楼拦人。 方柳甚至懒得抬头去看,只说道:“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请让开。” 他口中说着“请”,语气却不见客套。 闻行道神情漠然,好似事不关己,右手却不知不觉搭在了腰间佩刀之上。 这时,楼上的那位“主子”走了下来,未见其人先见其声,声音粗哑:“美人息怒,美人息怒!是张某一见倾心,这才让小厮下来拦人。” 方柳和闻行道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一矮而精壮,面容粗狂脸上一道刀疤的男子走出了酒楼门槛。那人腰间配了剑,却学文人的样子附庸风雅,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走来,可谓不伦不类,滑稽得很。 张姓某人下楼来,近距离仰视方柳的面容,霎时间五迷三道起来:“听口音,美人应当是外地来的吧?不如与张某上楼,你我促膝长谈,我与你好生说说此地的情况?” 方柳勾唇,眼中却没有笑意:“促膝长谈?” 见得他笑靥,张姓某人眼都快瞪了出来,他连忙道:“是矣是矣,我与那燕家的少主燕折风乃是知交,对朝暮城再熟悉不过了!” 却听方柳轻笑出声,声音清冽悦耳。 “你配么。” 下一秒,方柳便牵绳操控马匹,逼近张姓某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出了他的腰间佩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将剑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这一番动作只发生在雷霆之间,在场之人除了闻行道,便没有再第二个人看清。 一时间,小厮并几名随从怔愣在了原地,却无人上前来解救。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了硬茬,他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有逃跑的意图,对方就会让自己人头落地。他额间淌下一滴汗来,举手做投降状,嗫嚅道:“美人……大侠饶命,我只是与大侠一见如故,这才想请您吃个酒、用顿饭罢了!” 方柳未曾听他那些狡辩的说辞,反问他道:“你方才说,你认识燕折风?” 那人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绷直了腰杆:“是,是!我与燕少主是知交,燕家是朝暮城之主,大侠若不是得罪于燕家,还是放开我为好。” “哦?”方柳挑眉,故意说道,“那燕折风很厉害不成?” “自然厉害至极!”张某人还以为方柳这是心生忌惮,故而才如此问,便说道,“我看大侠也是江湖中人,应该听说过那闻名江湖的天下第一剑方柳吧?” 方柳来了兴致:“听说过,那又如何?” “咱们朝暮城的谁人不知,那方柳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废物,与燕少主相比,无论是长相还是剑法,皆是天壤之别。”张某人语气中满是自傲,“话已至此,想必大侠也该知道,燕少主是如何厉害的人物了!” 燕折风走到哪里都要说不喜方柳的话,朝暮城自然也不会放过。朝暮城在北地,与莺州相去甚远,还有一道兴山山脉阻隔了寻常百姓的脚步,久而久之,这里竟还真有不少人信了他的说辞。 但看那小厮和护卫的神情,竟也是一副方柳不过如此的表情。 “知道了。”方柳神色淡淡,不以为意道,“既然燕少主这般厉害,那在下改日寻了机会,定要与他切磋一番。” 张某人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却没有放开自己,反而说要找燕折风切磋,不禁有些急了。 闻行道冷眼看向那张某人,说道:“我怎么听说燕折风不喜人有排场。” 那人不解:“……排、排场?” 闻行道目光扫过小厮和一众护卫。 张某人答说:“这是燕少主与我一见如故,非要送我的人……” 闻行道继而扫过他不伦不类的一身打扮:“你这一身行头也是?” 那人点头。 他身上的绫罗绸缎和折扇等物,都是燕少主送他的。 闻行道:“看来那燕折风,眼光也不过如此。” 若是燕家燕折风所谓的喜欢结交游侠,结交的都是这般的人,也难怪会不经考证便到处说诋毁方柳的话,任流言在四下里散开。 眼瞎罢了。 方柳轻笑,给出了截然相反的推测:“我倒觉得,他是故意看这人笑话。” 比起富贾之家的少主眼拙,花钱买乐子倒更像那么一回事,否则就算这燕家再如何庞然大物,也会倾倒在这一代。 当朝士农工商阶级层层分明,经商之人要做到富可敌国的程度,运气和眼界一样不能少。 就在这时,一道风流博浪的嗓音于他们身后响起—— “果然还是用剑的这位大侠看得透彻。” 张某人扭头向后看去,而后下意识便呼救道:“燕少主,救命!” 原来来人正是燕家少当家的,燕折风。 呼救声刚落,他就被那道声音的主人踹飞了出去,撞翻了几处摊位,最后重重撞击在墙上,口出吐出一口血来。 燕折风再度开口,声音依旧风流,还含着笑意:“没听见么?给你荣华,我是故意为之。” 说罢,他看了一眼小厮和护卫,那些原本拥护张某人的随从,便自觉地站在了燕折风身边,一副听候他差遣的模样。 燕折风还嫌刺激得不够,当着张某人的面,对那些随从说道:“你们整日忍受这……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你们忍受这人的粗俗行为,替他横行霸道,还抽时间给我汇报情况,做的非常不错,回去之后少爷我重重有赏!” 众随从立刻跪了一地:“谢过少主!” 张某人见状,呼吸分外艰难,他抹去嘴角的血,满面不信地问说:“燕少主……为、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想看看给了你好处,任你作,最后会是何等下场了。”燕折风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一个二个的,听说本少爷喜欢结交游侠,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就跑到我燕家门前自荐,当我燕家是什么?” 张某人闻言,被激得又吐出一口血来。 燕折风走过去,捡起他脚边的折扇,轻轻摇了摇:“人贵有自知之明,若想做我燕家的上宾,须得像有这两位来客的武——” 燕折风方才一直站在方柳身后,未曾看见方柳正脸,只知他气度不凡。此时,他边说话,边摇着扇子专门,话语却在触及到方柳面容的刹那,戛然而止。 闻行道站在一旁,清楚看见了燕折风刹那间紧缩的瞳孔。 传闻燕折风是个倚红偎翠的风流人物,红颜乃至蓝颜知己不知凡几,独爱世上各种各样的姣好颜色。会在一个照面间,就惊艳于方柳的面容,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与先前目睹别逢青痴痴然跪在萧然山庄门前不同,闻行道那时感到无法理解,现在却觉得果然如此。 方柳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容貌和气质,武功奇高,脾性教人爱恨不能。 会被他蛊住再自然不过。 燕折风话未说完,手中摇晃的折扇也停顿,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神态憨然地问说:“阁下、阁下是?” 哪还有方才半分风流的情态。 方柳将手中的剑抛了出去,燕折风回过神来,立马手忙脚乱地接住,不明所以。 方柳问:“你不认识我?” 燕折风没有说话。这时,他已经恢复了平素那副玉树临风模样,将剑斜插入土地里,抬首静静看向方柳。 方柳也泰然回视。 “在下,便是萧然山庄方柳。” 燕折风:“……” 这一回,不仅燕折风,在场的其他人皆沉默了。 众随从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街头巷尾探头看热闹的人也是一脸震惊。 作为朝暮城的人,他们一直受燕折风的影响,对方柳貌似无盐一事深信不疑,谁知如今一见……如今一见,竟是这副光景? 若是这副品貌叫做丑陋,这世上大概无人敢出门见人了罢?! 剑法如何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是看不出来,但是相貌如何……只要长了个眼的,总还是有辨别能力的。 难不成是燕少主慕丑? 可想想他平日里的那些红粉知己,也并非丑人啊…… 燕折风无视周围人的目光,摇起折扇,凝视方柳道:“阁下果然是方柳。” 方柳敛眸:“果然?” 燕折风轻笑:“方才公子拔剑之姿,非是常人所能为。能让我觉得剑法绝妙的,天下找不出几个,方柳便是其中之一。” 方柳:“未曾想,燕少主还是个善变之人。” 原先还说他相貌丑、剑法差,这时候打了照面,反倒恭维起来了。 “玩笑,玩笑罢了。”燕折风哈哈笑说,“我若是早一日见到方公子,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方柳却说:“不曾发生的事,我从不做假设。” “不曾发生的事……”燕折风重复了一回这话,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忽然笑道,“也是,凭空想那么多假设做什么。方公子这般的人物,若是见过在下,恐怕也会很快抛之脑后。” 方柳不置可否。 燕折风看向方柳腰间配剑,状似好奇地问:“方公子刚刚为何不祭出自己的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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