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被递来一杯尚且温热的水,爱洛斯不假思索饮尽,好不容易压下将心都咳碎的古怪感觉。 才意识到递给他水的那只手,冰凉的,有些发抖的。 “乌列尔,你怎么在这?” 爱洛斯擦净唇边的一点鲜红,将手帕丢进壁炉的火苗里,状似无事地问道,只可惜他嘴唇苍白,表情再轻松都无法掩盖。 乌列尔站在他身后,盯着镜子里的他,好像爱洛斯是某种易碎品。 “是你叫我的名字,殿下。” 爱洛斯一怔,他不知道这种药吃起来难以自控。 自己叫了他的名字么?他没有印象。 他感觉情况不太好,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爱洛斯的记忆恢复了一半,母亲葬礼前的一切,他全都想起来了。 只是这十几年的记忆里,他的姐妹兄弟们装作相亲相爱,完全看不出互相残害的端倪。 而且,这里好像还是没有乌列尔。 但爱洛斯没机会了,用这种药剂恢复记忆显然不适合,他恐怕不能再用。 爱洛斯扶着胸口,缓慢地喘息着,消解药剂带来的不适。感叹着老头的建议,真是让那些觊觎他性命的人派来的刺客都自愧不如。 老头重复询问是不是乌列尔失忆,莫非意图不单纯是好奇,是觉得乌列尔体格好些,他来用也没关系? 怎么会。 是个人都不合适吧。 爱洛斯撑着额心,好不容易胸口好受些,但脑袋里那一根发痛的弦仍没有缓和。 “究竟怎么了,告诉我。好吗?”乌列尔想扶他,手却没敢触碰到爱洛斯。 吐血可不是时时会遇到的,爱洛斯忍不住想要开个玩笑。 “我可能要死了,乌列尔。你想之后当谁的骑士?” 爱洛斯脖颈缠着纱布,肩头也因为受伤僵硬着,脸颊上带着昨夜的擦伤,嘴唇苍白,唯一一点艳丽的颜色是沾染上血迹的位置。 乌列尔发怔地盯着爱洛斯的脸,看得爱洛斯心虚。他别过目光咳了两下,那双漂亮的粉红色眼眸低垂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在问你呢。”爱洛斯声音轻轻的。 乌列尔将爱洛斯扶到丝绒包裹的靠背长椅上,若无其事地回答。 “难说。” “总要说一个吧?” “谁的都不想做。”乌列尔嗓音沙哑,“骑士我当够了。” 完全意料之外的口气,爱洛斯惊讶,抬头去望他。发现乌列尔的眼睛,异常地红着。 “你……挺怕我死的?”爱洛斯感到新奇,问他。 “不……”乌列尔闭了闭眼,似乎因克制着情绪而竭力在维持面无表情,痛苦盖过了他的恐惧和紧张。 “噢,不怕我死?” “……”一想到爱洛斯的体温也会变得冰凉,失去欢笑与呼吸,乌列尔就感到无法言说的恐慌。 他不是担心再见不到他,诚然这让他痛苦,但只要做了不独自活下去的设想,就会好上许多。只是爱洛斯会从他自己心爱的世界上被抹消,他为没有爱洛斯的世界感到由衷的难过。 “你怎么了?”爱洛斯碰了碰他冰凉的指尖,渐渐发觉这玩笑的不合时宜。 “殿下,还请不要离开。”乌列尔忽然握住他的手,“有什么办法能救您,告诉我。” “怎么了呀,乌列尔。是玩笑,其实我只是试试这新的药剂,不过不太好用。咳咳。”爱洛斯见他没反应过来,狡黠一笑,补充道:“没有任何人会死。” 乌列尔回神看向他,几乎是瞬间,他有力的手伸了过来。 爱洛斯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他被抵着完好的那半肩膀按在长椅的靠背上,仰起脸看乌列尔。 他的红色长发垂下来冰凉擦过面颊,像乌列尔恼怒的心情。 爱洛斯望向他眼眸,乌列尔居然生气了? “生气了?”爱洛斯瞥见乌列尔的鞋尖就踩在椅子的边缘,这样的乌列尔令他意外。他伸出手,指背顺着长发抚到发尾,无聊地绕着指尖卷了一下。 “很有趣吗?殿下。” 乌列尔在听见爱洛斯说那些话的瞬间,心脏都被莫大的恐惧攥紧了,半晌才说得出回应。 那些恐惧他咀嚼了无数遍,才勉强找到一丝出路。 爱洛斯却只是说了一句这是玩笑。 “本来没有的,现在……也说不准了。”爱洛斯眨眨眼。 眼前这样的乌列尔好像才是正常的乌列尔。 乌列尔盯着他苍白的面色,好一会儿还是收回手。 “这种事为什么不找我做呢?”乌列尔虽然一时激动,但迅速自己调整好了。 比起正找办法揭过这件事的爱洛斯,他先抢先一步问了其他事。 爱洛斯看见乌列尔那只早上刚又被重新包好,勒令不许动的手,因为攥握的力气太大重新被血色洇红,心中感到些后悔。 为什么呢……爱洛斯想,测试药剂本来就是他用来混淆他人的说法,理由爱洛斯还没编好。 但乌列尔误解了他的迟疑。 “这种事,殿下不需要信任我,只需要命令我就好。” 他神情认真。 他才刚被爱洛斯骗过,现在却又诚意十足地邀请。 爱洛斯盯着乌列尔的脸,忽然就想起在他很小的时候,有天偷跑出王宫,发现一处旧花园。他遇到时花园早就是废墟一片,四周刚堆满砖石砂砾,或许即将会有新的建筑拔地而起。 爱洛斯跑进花园,在一堆被青苔覆盖的砖瓦中间,被一座灰白色的大理石雕像吸引了目光。那座石像虔诚地望向前方,那眼神刻画得太过细致,让爱洛斯生出好奇,被这样的目光笼罩的究竟是什么。 可惜那座石像前方的另一尊石像已经倒在原地,碎得看不清样貌,又因风化彻底失去了轮廓。只从光环与衣袍,爱洛斯猜想那是一座神像。 即便它早已毁坏,那座老旧的、残损的石像,眼神依旧虔诚。好像一直在等,那个再也不会站到他面前的身影。 花园太偏僻了,他并不知道它们的结局如何。 但乌列尔就像那只生着青苔的令他念念不忘的旧石像,爱洛斯赶在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前开了口:“那么下次吧。” 乌列尔终于放轻松,才发觉两人的位置很奇怪。 他直起身,松开搭在爱洛斯身后靠背的手,脚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时。 门被敲响了。 是被风再次吹开的门,被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女人敲响了。 黛黛站在门口:“有很重要的事,我想立刻汇报。打搅你们了吗?”
第41章 爱洛斯 “我去叫医师。”乌列尔退后一步。 “是该叫医师, 我没事,但你的手我很担心。”相比乌列尔,爱洛斯对与他亲近非常坦然,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与乌列尔有过非正当关系。 乌列尔面上仍有担忧, 但听了爱洛斯的话没有离开。 爱洛斯知道自己身体多半没事, 但若想恢复记忆, 他已经从苦寻原因,到以毒攻毒,现在到此为止了。 再找找其他办法吧。 其实,他还有个机会。 爱洛斯开始想快些找到自己那个绝对信任的同盟者了。 本来他一直在等那人的联系。 谁料几日过去毫无线索,他到底选了一个怎样安静的同盟者?给他传一个信息,难道如此费力吗。 也对, 爱洛斯按上眉心。 消息总不能就丢在他的门口, 或许平时自己都选在特殊的地方交换, 藏在温室的花盆里比出现在门缝底下更有可能。莫非问题就出在这上? 那真遗憾啊,我的朋友。 餐厅、图书馆、庭院……爱洛斯思索着可能的位置,决定四处走走看看, 寻找一下遗失的消息。或许再多逛一逛,他能想起更多事情。 黛黛已经走进房间, 她比爱洛斯和乌列尔都谨慎, 关了门然后上了锁。 两人都因她异常的举动,而将注意集中回她身上。 黛黛先看一眼乌列尔,面带询问。 乌列尔思量后,上前一步率先向爱洛斯陈述道: “书单是阿黛勒拿走的, 她私下投靠了其他人。” 爱洛斯蹙眉, 等一下,这个状居然是等她来了当面告? 他们俩还有这种趣味。 黛黛没有承认。 她看一眼桌上的药剂瓶子, 顺着回答下去:“我没有背叛殿下,殿下有不信任,也可以给我喂吐真药剂。” 爱洛斯目光在他们两人间游走,“背叛我,还要人代为报告?只有你们俩有嫌疑,我该信谁呢。” 黛黛摇头,字句清晰:“不是的,书单真的不在我身上。“ 乌列尔像是替她补充:“而我没有拿,不知道它的去向。只可能是她。” “乌列尔大人,如果我真要神不知鬼不觉,该偷得更早一些,或者更晚。对吗?” “我……”乌列尔正要回应,爱洛斯忽然开口: “对,但你们俩不能直说的话。能不能干脆找一个人总结?” 爱洛斯蹙眉,不过他承认黛黛说的对。想不被发现,其他时间去偷就好了。 当爱洛斯只能怀疑两个人,若是信任乌列尔,那黛黛就一定会被怀疑。 爱洛斯不会听不懂,他们看着在争辩,实则是黛黛想借乌列尔之口,汇报她偷了书单,拿给了别人。 她不仅急于偷窃,还偏挑只有两人在时,又一定要拿爱洛斯的特制纸传讯。 刻意要自己怀疑她、询问她,是为了什么呢? 阿方索学士将书单给他的场景,爱洛斯还能想起。 假设有位大人,有能力用吐真药剂或更有把握的方式测验属下。这不难,有实力的王公贵族都能办到。而恰巧这个人,派黛黛来监视自己呢? 黛黛是这意思吧? 被乌列尔配合得一塌糊涂。 爱洛斯想笑,又觉得自己更好笑些。 不过爱洛斯好像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 他也不绕弯:“好,我不知道是谁偷的。但那个人只要你做了一件事吗?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是你在授意之下做的。” 见爱洛斯理解了她,黛黛瞬间点头。 “暂时没有其他。” “那人得到了书单之后,拿到书了吗?”爱洛斯在问那个指使黛黛的人,既然拿到书单,必定要去凑齐然后翻阅。 “拿到了,所有书。”黛黛飞快回答。 “真厉害,等他找到龙了告诉我。” 爱洛斯轻松地说。 别人家一天时间就全拿到了,而且昨天自己还没在黑市碰到那家伙,了不起。 瑟缇果然比印象中更强啊,她倒还真是深藏不露。爱洛斯感慨。 “是。”黛黛安心。 爱洛斯其实不太在乎,哪怕黛黛、乌列尔全都是其他王子公主的属下。 那他们明明是别人的人,却为了打入自己身边,都来帮自己做事。这不也挺贴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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