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黛至少是他身边极为效率的人,尽管爱洛斯现在拿回了黑袍,但黑袍进不了王宫。 她点头:“但我来,是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向殿下汇报——” “什么?”爱洛斯想,值得黛黛锁门的事,原来还不是她背叛这件事吗? “买那种毒药的人,找到了。” 爱洛斯一愣,这么轻易就找到了。 他要知道是谁毒杀国王了。 “但是……”黛黛面露难色。 “怎么?”爱洛斯心道不妙,若是死了,线索断了,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还指望着抓凶手呢。 “但是时间有点久远。” 爱洛斯这时还没能明白时间久远是什么意思,只听黛黛讲道:“找遍了整个王城,这十年间,只有一个人来买过。” “是怎样的毒药?居然只有卖出一份。”爱洛斯觉出古怪,虽然他记得书上说这植物稀少,但也不至于如此之少。 黛黛解释:“这种植物种子很特殊,原本就难寻,每一年产出的花颜色都不一样,和虹色相近,按顺序七年一轮,红、橙、黄……均摊到每一种颜色,更是少之又少。让它出名的,是所有种子的起始颜色不同,在同一年,所有这种花都会是同一种颜色,仿佛一年更改一个品种。而戒指上的染色,只有橙花做配料才能得到一模一样的效果。 “不过西部的药剂师水平日见长进,竞争激烈,这种价格与效果不相配的材料已经很少使用,更别说是用在少有人购买的有毒药品上……” 爱洛斯只觉得听了一堂植物课,他想听重点:“今年开到什么花呢?” “开到红花。” 爱洛斯一想,那橙花还真是很多年前了。 “所以说时间久远,只有一个店主提供了多年之前有人来买过的信息。” “店主还记得?”爱洛斯觉得不可置信。 “还记得,那个店主似乎记性不太好,好在徒弟有记账,而且看起来很有当商贩的头脑。店主回忆起当年后,还说趁着那种材料贬值前,刚好全推销给那位买家了,对这单交易非常满意。” 爱洛斯将她的描述过了一遍,心中忽然有了个不太重要的,奇怪的猜测。 “你说的商业头脑,不会是在店门前举办抽奖吧?” 黛黛一愣,“是的,我借定制衣裳的理由出宫,从铁匠铺开始询问,可惜近几年都没有线索,所有人都不认识这种植物。追溯再久一点,可当时的集市上,来卖货的人都不是固定的。于是我就到一些旧店铺询问,查到一些有可能有此类消息的摊主,一个个找过去,其中一个就是这位。他之前在街上有过自己固定的摊位,后来因为王城不允许贩卖外来药剂,所以就跑到黑市去了。是一个叫默林的男人,六十岁上下。” “你能保证,他说的是真话吗?”爱洛斯问。 “我基本保证。”黛黛说完又犹豫了一下,“我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当夜我就请人去检查了货物记录,在那条严查违禁品的法令实施前,所有货物都是官方在检查,有记录,西部货物更是记录详细。就在刚才,才彻底确定和他说的一样。在他前后,都没有相关的记录,后来严格法规,商贩们只能偷偷贩卖,和默林说的情况基本一致。 “他说整个黑市,这类材料和制品都只有他一家卖。本来就滞销,橙花那年之后,少有几次旁人遇到,年底也全被他收购了。现在库房里还有完整的植株,个别颜色无毒,我们想要……可以拿走泡茶。只是橙花和其制成的古早毒药,早已经没有了。除非有人自己悄悄带进城,自己做,自己用。这一部分,我还没有调查清楚。” 爱洛斯不置可否,老头说话很夸张,也不能全信。 “还有,他看起来并不认识王宫中人,或许没有必要造假。和从前一样,我给了他很多幅画像,他最终才挑选出来这个够买的人。” 听黛黛的意思,购买的人并不边缘。可惜“和从前一样”,对爱洛斯来说就是“不知道”。 “是谁?” “是因斯伯爵。”黛黛回答。 “因斯伯爵,他亲自去?”爱洛斯惊讶。 “是的。”黛黛亮出手背,“昨天处理完刺客的事,我用殿下给我的这块用来测试的金属,去找店主核实过。基本确定就是以上情况,您需要我想办法去将店主与他的徒弟带来吗?” “不用了。”去也带不来。 爱洛斯和乌列尔对视一眼,他们才见过那两人,刚刚回来。 乌列尔收回目光,盯着黛黛嘴里的“测试毒药的金属”,那个他以为的定情戒指。 原来是这个作用,他莫名有点安心。 爱洛斯则在想,因斯伯爵,那岂不是大王子雪缪指使的? 不然还有谁,能让他亲自去买毒药。 难道烧掉默林的店不是为了泄愤,是雪缪的人找去时,有人发现他就是曾经的摊主? 真的是雪缪杀了父亲么。等等,究竟是几年前。 “账本在你手里?” 黛黛指指桌上,她已经呈给爱洛斯了。 爱洛斯翻开看了看时间,合上本子。 那一年春天,因斯伯爵得到毒药,王后就死在夏天。 不,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关联的。 他放下账本。 至少,“若真是雪缪的阴谋,因斯伯爵就是证人,得抓住他。今晚等他进王宫,我们就暗中抓住他。” “可是他说身体抱恙,今晚参与不了守灵夜。信函已经递到宫里来了。”黛黛说。 傍晚早已经过去,四周亮起灯光,爱洛斯看向窗外。 如果现在叫黑袍来,势必要派人到王宫外去,先传递消息再行动,可能要更晚一些。 他不想等了,爱洛斯望向乌列尔,“派你去,将因斯伯爵活着抓回来。” 乌列尔脖颈上,诅咒的伤痕已经开始发烫。但他缓缓点了一下头。 他知道事情紧急,副官上午出城办事,晚间应该也无法回来。自己独自行动更添风险,这事平日他眼都不会眨,别说一个因斯伯爵,就是闯进雪缪宫殿里绑人他也毫不担忧。可今夜,乌列尔迟疑了那一下。 “不行吗?”爱洛斯从来没有见他在这些事上犹豫过,觉得奇怪。 “殿下,今夜满月。”乌列尔对爱洛斯说。爱洛斯知道他的弱点,因为脖颈上的这些伤痕,他每月都会有一日,承受诅咒带来的痛苦几乎无法行动。就在月圆,万物的魔法最强盛的那一天。 在军团中,他们以勇猛著称,除非大战,否则激烈交战少有超过一个月。驻守时,他一般会无规律地在某几日,间歇替换其他将领,以出其不意的名头混淆敌人。受伤家常便饭,他总能想到办法躲一天。 在王城,他则直接称病不出席任何场合。 他很长时间都没被任何人发现过弱点。 “那又如何呢?”爱洛斯想,干脆直接就问出来好了。 他也懒得再表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他真不知道的事情,也没办法装出来,问出来算了。 那又如何呢? 乌列尔听到一怔,心说的确。 只有“做到”和“做不到”两种结果,爱洛斯想看的是“做到”,乌列尔状况如何都不重要。 乌列尔没什么特别的,他别消耗掉,爱洛斯也可以另寻他人。 但乌列尔知道,谁都不会比爱洛斯毫不在意的自己更可信,他是要听话去做事的。 虽然有风险,但也不是做不了,他怕什么呢?况且抓个因斯伯爵,怎么想也是小菜一碟。 乌列尔起身,他看一眼钟表,“我会在午夜之前回来。” 嗯?所以月圆之夜究竟有什么问题,他还以为只有他的老师每月关心,因为这夜药剂最好做。 爱洛斯想问。可乌列尔雷厉风行,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爱洛斯问身边的黛黛,木偶般对方摇头。 黛黛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黛黛,只在爱洛斯听不懂她暗示时,着急了一下。 爱洛斯难得有机会与她相处,其实他特别好奇,想问黛黛如何找到人手帮忙、如何找人查询货物记录、如何进入黑市中心区。 想起昨日清晨,黛黛找到那辆夏绿蒂小姐的马车的方法,想必大差不差。 一想到这样的黛黛,还一个人干两份工作,更觉厉害。 爱洛斯一一问下去,果然瞠目结舌。 直问道:“默林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手很松的人,你是如何得到账本的?” “我给了他当年一年的营业额,告诉他,他那一年什么都没卖。”黛黛回答。 爱洛斯好笑,这确实是个可能会让默林先生拿出来的手段,不过…… “你身上的钱还足够吗?” 黛黛道:“够的。是每次分享殿下的消息,其他人给的报酬,我得到很多。”说完忽然抬头,“殿下要责罚我吗?下手越重,越像的。” “……”爱洛斯想,一个人被出卖而不被知晓,怎么不算真的出卖呢? 但黛黛又确实刻意让他知道了。 她好像不是有恃无恐,而是真的只是觉得这是她效忠的一部分,像削苹果一样简单,只需要按照标准做事,让爱洛斯在最终受益就行,没必要在乎是不是被爱洛斯信任。 爱洛斯其实不放心:“黛黛,你这么聪明,我们不需要核对有什么不能说吧?” “是,因斯伯爵这件事情是近来最重要的,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除非您要求。” “好。” “那殿下还有什么需要传达的吗?”黛黛问。 传达?爱洛斯思索,还有这种服务。 “你就说我似乎新学了一种魔法,可以完全控制人的行为。听说,最近要到处找人试验,碰到我离我远点。” 自己这两天是要出去寻找消息藏匿处的,越少人跟着越好。而且爱洛斯会去王宫里的很多地方,会看起来很刻意。 最好瑟缇让王宫守卫都能离他远远的。 黛黛点头,“是。” “我出去走走,你没事的话就先去守灵夜的聚会吧。” ·+·+· 离午夜还有些时间,爱洛斯原想出去找找盟友的线索。 刚好乌列尔不在身边,他一个人可以在王宫行动。 但见黛黛退下的身影,爱洛斯还是跟了上去。 他其实还不能完全确定收到书单的人就是瑟缇,既然黛黛不能直接说指使她的人是谁。那让爱洛斯亲自看看,究竟是谁好了。 究竟是谁这么关心他,这么关心龙。 爱洛斯跟着黛黛在王宫里穿梭。 黛黛穿着一身黑色衣裙,平日里男男女女都穿得艳丽,今天所有人都与她一样,一身暗色的衣裳。 爱洛斯在跟着黛黛走下三到二层的楼梯之后,追得渐渐有些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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