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洛斯想不出原因,这或许是什么对他特殊的社交安排? 说不定自己失忆前的兴趣,是对胆小鬼友好。 不过很不好意思承认,和乌列尔相处确实让他觉得很舒服。这要是装出来的,乌列尔险胜。 而且,爱洛斯泡茶也确实泡不成自己喜欢喝的样子。 贝蒂不行,黛黛也不行。 爱洛斯喝了一口茶水,皱了皱眉头。 确实不行。 *** 乌列尔走后第三天的早晨,雪停了,天气很晴朗。 他收到了国师抵达王城的消息。 “你的老师回来,你不去迎接他吗?” 雪缪刚站在门外刚问出这句,爱洛斯的房门就打开了。 爱洛斯穿戴整齐站在门口,“谢谢提醒,大哥。” 他擦着雪缪走过,黛黛一边追着他,一边为他夹好耳侧的长发。爱洛斯配合之余,头也不回地向雪缪客气补充:“我的老师能有你这样毫不相干的人关心,他一定很高兴。” 雪缪仍站在门口,脸色冷了下来。他控制了一下表情,才跟着爱洛斯走过去。 雪缪本该说几句关于国师的客气话,以求爱洛斯之后漏给他的一些便利。 但看着爱洛斯脚步轻快的样子,他都忘了是自己一力促成国师的归来。 那个“目中无人,包括他这个大哥”的爱洛斯,在为别人的回归来而情绪开朗,这让他觉得那笑容格外碍眼。 更重要的,是雪缪觉得,爱洛斯根本不是在为了见他的老师早早准备,而是期待着他那位脾气不太好的骑士。 “去见老师这么急,好像见情人一样。你真正想见的是谁呢?”雪缪问。 “不知道,或许是乌列尔吧。有了他,我对付任何人都不在话下。”爱洛斯试探着,这三天里,他发现大家对乌列尔多少都有几分忌惮。 一个聪明的,有威胁的,还很赏心悦目的人。爱洛斯很愿意在外人面前跟他表现得足够好,吓他们一吓。 爱洛斯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在挑拨离间下顶住压力,将让乌列尔的传闻里关于自己的更多一些,这很好玩不是么。 “爱洛斯,送你养的狗而已,你别太当回事了。”雪缪等着他停住脚步,又用自认为足够让人揣摩的语气,悠悠补充道:“会伤心的。” “大哥你知道吗?上次用这种口气话的,是故事里那个吃不着葡萄,说葡萄很酸的狐狸。说真的,挺甜的。”爱洛斯学他,悠悠地说。
第17章 爱洛斯 木质的枢轴发出低哑的吱呀声,厚重城门在他们一队人面前缓缓打开。 乌列尔、阿方索学士,与学士的随从,以及仅有十人的炽焰军团小队,一行人骑着马从墙下走过,路过巍峨城墙上雪亮的金属纹章,步入城中。 马蹄踏在古老的石板街道上,石板并不够平整,中间被漫长时光挤压得微微凹陷下去。 今天原本是一个平常的冬日。 天上的太阳让人错觉漫长的冬天有了离去的意思,但春天其实还远远不曾到来。 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路边孩童忽然朝乌列尔抛来一支盛开的鲜花。 鲜花的颜色在一片素白中太过显眼,乌列尔眼疾手快接住那抹紫色。 少女跟着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向他递上花环。 她声音朗朗:“乌列尔大人,祝贺您凯旋!赞美胜利!” 乌列尔倾身低头,少女就在众人的期待中帮他戴好。 “赞美胜利!”“乌列尔大人万岁!”“伟大的胜利之神保佑我们!” 他感受着周围的人从好奇,到专注,再到为他欢呼。 只有那少女又变得静默无声。 “王子如何?”乌列尔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在等你。”装扮成平民少女的黛黛小声回答。 众人刚刚传播起乌列尔大人回城的消息,王城的守卫军就上前制止了人群的喧哗。 百姓们在冰冷武器的阴影下重归静谧。 国王丧期,连当街大笑都不许,属于乌列尔凯旋的欢笑与乐声都不会来到。 但爱洛斯觉得,人们总该知道是谁回来了。 于是他派黛黛带着鲜花来迎接一下。 紫罗兰和鸢尾都开在春季,爱洛斯在橘子温室里种了一片花,但也只有一小片。 他都拿来给了乌列尔。 乌列尔见到第一支花就知道来自他了。 其实乌列尔不需要太多欢呼,只要爱洛斯一个人的就足够。 但爱洛斯一直愿意分享给他许多。 他想起爱洛斯送他出城那天,铺天盖地象征胜利的鸽子,与城中无处不在花朵。 如同一场盛大的庆典,祝他凯旋。哪怕是梦,乌列尔都觉得此生无憾。 可爱洛斯尤觉不够,对他许诺了他不敢奢望的明天。 爱洛斯的喜爱,温柔、自由、充满光亮。 即便再见时爱洛斯将它抹掉了,乌列尔失落之余也接受得也很快。因为这份喜爱太好太贵重,或许本就不该是他应得的。 只是这梦做得很美。 那一点点与爱洛斯的过往,乌列尔愿意将它当成一场很美很真的梦。 梦醒是注定的,但多少还会留下一些纪念品。 他怜惜地碰了碰发间的花,确认着那花冠的存在。 “爱洛斯殿下真是不会亏待任何人。你说对吗?” 深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爱洛斯的老师,国师阿方索学士正与乌列尔并驾齐驱,不经意地向他说道。 国师显然清楚爱洛斯的喜好,轻易就能猜出这冬日里,娇艳花朵的来处。 乌列尔未动声色,只是心中涌起的潮水顷刻褪去了,露出一片干渴的礁石。 大国师说得很是,王子殿下不会亏待属于他的任何人。 乌列尔只是其中之一,或许永远也只能做其中之一。 但这也足够了。 待在爱洛斯王子身边十分幸福,只要自己不要的那么多,这种幸福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这么简单的事,乌列尔觉得自己明白得还不算太晚。 难得聪明了一下,他想,从此他只要这很少的一点。 不会影响花圃的美观,又不会显得他贪婪。 ·+·+· 爱洛斯等在王宫外,直到远方的身影逐渐清晰。 王后、众位跟阿方索学士交好、或意欲交好大臣都率先迎了上去。 那一队人马为首的两个人,一个年迈些,连鬓胡须和一头短发都已成银白。 是阿方索学士,他有一张苍老但威仪的脸,与爱洛斯预想的魔法师的形象大相径庭。 听说他曾经与先王后一同隶属于国王的骑士团,果然相比起学者,要更像战士一些。 另一位正勒住他的骏马。 马背上的男人身披银甲傲然睥睨。铠甲上的每一片银鳞,都在雪与日光下反射出冷冽光芒,将他包裹得如一柄不可侵犯的利刃。 寒风吹起时,那头红发飘飞在身后,仿佛一团炽烈的火焰。 爱洛斯望着他,心中一惊。 乌列尔。 意气风发的乌列尔,却是右眼戴着眼罩的乌列尔。 三天不见,怎么弄成这样? 乌列尔翻身下马,只向爱洛斯行礼。 爱洛斯示意他起身,跟着被请进议事厅的大国师,一起走。 乌列尔一身寒意,爱洛斯看得认真,低温的天气让那块黑色绸布上浮起一片红色细霜。 他的眼睛流血了。 “还顺利吗?”依蕾托走在走廊最前面,询问着阿方索学士。 “最近怎么样?”阿方索学士则正转身问向爱洛斯。 “我还不错,老师呢?这一路辛苦了。”爱洛斯跟着走进大厅坐下。 “还好,幸好有乌列尔阁下。”阿方索学士向乌列尔点头。 乌列尔沉默不言。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依蕾托见他们不理睬自己,又找了话题,“听说克莱门德家族的人十分顽固,没为难你们吧?” 她问得一派天真,丝毫忘了眼前是两位骑士。提及他们行事,居然用到“逃命”一词——尽管在风雪交加的仇敌地盘,他们除了逃,绝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可这对他们未免太难听了。 “是用了出色的伪装,混进他们的城内。”阿方索学士完全没有窘迫,淡然谈到。 “少不了辛苦吧?我曾与克莱门德家族的族长会面过,他眼力很好。实在该是我亲自去迎接大国师才对,就不会像这样颠簸了。” 雪缪说的滴水不漏,光靠贬损其他保护者,轻易就截得了一份“未来”的功劳。他说着,脸上扬起完美的笑容。 乌列尔忽然嗤笑出声。 “乌列尔阁下笑什么?”雪缪表情很好地问他。 “笑你说他眼力好。” “我可没有说谎话,那双眼睛看起来可和鹰一样,不然也做不成大国师多年的对手。莫非是骑士大人跑的太快,不曾注意到——”他一面夸奖着阿方索学士,不忘挑衅一句乌列尔。 爱洛斯听得直皱眉,正想开口打断,乌列尔却先他一步。 “注意什么?”乌列尔伸手从口袋里随手把一样东西掏出来,就着桌面滚到雪缪面前。那是一对骨碌碌翻滚着的珠子,不知经过多冷的天气被冻住,进了屋中落到桌上又融化开,在桌面留下一道水痕,最终瞳孔正对着雪缪停住了,“你说的是这双眼睛?” 雪缪看到那眼珠,脸色骤变,“难不成你把他杀了?” 起初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大王子一出声,周围的人的才确认那是什么,一瞬间全都变了脸色,乌列尔竟然揣着一位知名家族主人的眼球进了议事厅。 不,重点在他真的杀了他。 “是他自己求死,在座都别学他。”乌列尔笑起来,他唇角弯弯的,指尖遥遥点过在座众人,目光满含威胁。 他遮住一只眼,倒帮他显得更凶恶了一些。 “你这样会引起新月山脉周边势力动荡的。”雪缪指责道。 “不会,克莱门德家族很快就有了新的家主。所以你们也快点儿。”乌列尔说道。他不耐烦地手甲敲着桌面,好像他才是会议的主人。 这次回应他的终于不是雪缪。 “说来也好,三天后葬礼结束,请阿方索学士为我们宣布父王的遗志,也就是新王选拔的法则吧。”瑟缇坐在雪缪身边,神情冷静,看来她对这场加试,已经可以心态平和地对待了。 四周其他大臣也都没有异议,包括阿方索学士。 他只是看向爱洛斯,似乎在关心他的意思。 “既然阿方索学士已至,何必再等呢?”爱洛斯开口了,“夜长梦多,为保护学士的安全,我认为现在公布正合适。” 他说了他的真实想法,没有任何心计,爱洛斯就是这样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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