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扶在岩壁上的时候很冷,岩石很锋利,受伤的眼睛很疼。医师说他起码要恢复一个月,若是养得不好,甚至有可能再也看不到。 乌列尔不怕失去,唯一遗憾的,是或许要少一双眼睛看他了。 他太喜欢爱洛斯了,喜欢到有些想掉眼泪,可那是他从来都不会做的事。 乌列尔最终也只是安静看着他。 爱洛斯走到书架前,他重新整理过书架,礼物和字典放在了最显眼的一列,很珍爱的样子。 乌列尔知道爱洛斯一年到头要给很多人表演他的“在乎”,精心记录的旁人喜好,穿在身上的进献品、多人事务署名时不落下的每个人,以至于整个王宫,人人心里都曾觉得爱洛斯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 即便知道是一视同仁的礼貌,乌列尔心里仍有一片地方柔软的发烫。 爱洛斯对身后灼热的目光一无所觉,他越过那些或许有“龙”出现的书册,拿出一本薄薄的大书。 坐回乌列尔身边,爱洛斯摊开书页,给他看这本菜谱。 爱洛斯也觉得王子的书架上有这种东西是挺奇怪的,但他喜欢。 “你送我的花要做成什么菜呢?让我们来看看。”见乌列尔有些怔愣,爱洛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靠过来与他肩膀贴着肩膀一同翻看。 乌列尔坐在爱洛斯身边,有一种错觉。 就好像他们真的已经要好到,可以并排坐在长椅里一起看菜谱了。虽然他觉得王子现在该看的,是寻龙与屠龙相关的书籍。 爱洛斯只是在思量着怎么物尽其用,他不想草率地收好了事。在温暖的王宫,这朵玫瑰七天后就会枯萎。 所以当收到这朵花后,他就开始计划要如何使用。方才医师们忙碌时,他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爱洛斯格外礼貌,他收到喜欢的礼物,就不会只是一句冷淡的点头称谢而已。 “你说做成什么比较好呢?如果可以,真想把它永久保存下来。” 他真心实意地说。 见到从未见过的景色,他确实高兴了一下,不过对这些东西也称不上多喜欢。倒是乌列尔记得他的一时之语,让他稍觉触动。 “都好。”乌列尔回答。 爱洛斯微笑着指着菜谱上的糕点,那上面只有一片花瓣。 乌列尔想,这朵的花瓣有好几片,可以做好多。 爱洛斯可以笑好多次,让他觉得受伤也很值得。 敲门声正在这时又响起来。 乌列尔很警觉,他听到至少三个人的脚步声。 明明那三位医师刚走不久,怎么又回来了? 爱洛斯则一副了然的样子,问也没问便叫他们全都进来。 被仆人带进来的,是三位年龄各异,打扮不同的人。从他们携带的工具来看,许是宫廷的画师。 爱洛斯拿出那朵花,几个画师眼睛都直了。 “这是真的吗?”最年长的那位画师忍不住伸手想碰一碰,他的手指尖还有炭笔的黑色痕迹,几乎要碰到那纯洁的花瓣。 “不可以碰。”爱洛斯收回手,乌列尔心里才稍许安心。几个画师也顿时清醒,没有再逾距。 爱洛斯的意思很简单:“像这朵花画下来,如实地画下来。” 画布上从一开始完全看不出形状的线条或色块,到栩栩如生的花朵跃然纸上。 等待他们作画也不失为一种趣事。 中年的那一位最先完成,乌列尔见他穿着最为古旧贵气,好像也不止司作画一职。 随着爱洛斯看去,第一幅的纸面上,简单勾勒出了若干朵花。没有上色,但正面、侧面以及顶面,将这朵花描摹得十分详尽。 爱洛斯选了其中最生动的那一朵:“拿去把这个印在你们的书上吧,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它长什么样儿了。从前我看着书的时候都不知道呢。” 乌列尔不知道那男人来自缮写室,还是根本就是书商或者作者,但对方一副特别高兴的样子,拿着画不住点头。 这就是爱洛斯使用这朵花的第一个用处了。 “记得让他们在上面写上,这一株是乌列尔骑士,亲自从雪山上采下来的。”爱洛斯提醒道。 对方连连称是:“感谢乌列尔大人。”又生怕反悔似的拿着稿子飞快起身,打算先离开。 “等等。”乌列尔叫住他。 “殿下。”乌列尔转头望向爱洛斯。 “怎么了?”爱洛斯奇怪。 “这是送给殿下的。” 爱洛斯一愣,“是我考虑不周?你不希望它被别人看见,是吗。” 乌列尔摇摇头,“既是送给殿下,自然随殿下支配。只是即便署名也该属王子殿下。” 爱洛斯笑了,“好啊。那让所有书上都写上,这是乌列尔献给爱洛斯王子的。”他问那画师和乌列尔,“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我会拟定一个合您心意的标注,到时先拿来给您过目。” 乌列尔也默认。 那画师害怕再有变故,捂着图画匆匆离去。 第二位画师就比较久了。虽然只是静物,但他和他接踵而至的五个助手忙碌半天,才将花的轮廓画好。 这位画师显然是要更严谨得多,只差拿着尺子上前比量一下。 “这一幅你可以慢慢画。玫瑰纯洁无瑕,很合适挂在那里。”爱洛斯说道。 “殿下,那这幅画裱起来时,框架上也要刻那些字吗?”其中过一个助手过来询问,手里还拿着记事本记录着。 “没错。记得在上面也这样写,是我的骑士送我的。”爱洛斯说着望向乌列尔。 一直到第二幅画得差不多的画被抬走,乌列尔都忘了问到底是挂在哪儿。 但只要爱洛斯喜欢,挂在哪都好。爱洛斯炫耀他,他很高兴,爱洛斯将它藏起来,他也只会记住他不喜欢这个,下次努力送些别的。 就是这样简单。 两个画师都结束了,坐在椅子上的第三个人也仍然在旁观。 乌列尔一度都要以为第三个人其实是助手。 那人才终于开口。 “轮到我了吗?殿下,我去楼下的大厅等待您?” “在这里就好,我只要换身衣裳。” 最后这位才是重头戏,爱洛斯请他来画肖像,自然要准备久一点。 如果是爱洛斯自己采摘的花,他会将它放在那里每天欣赏一下,直到它枯萎。 但送礼物的人是乌列尔,为了采一朵他随口说来当做食材的玫瑰,眼睛受了伤,还要说是与玫瑰无关,他想着总不能浪费了。 送进厨房前,画三幅画纪念一下。 走进卧室,爱洛斯打开衣柜,忽然想起那个装满的木箱。 那些东西,真的是乌列尔给他的? 他先挑了件合适的衣袍换上,又从箱中拿出一条缀着宝石的肩上饰带,随意地把这东西递到乌列尔面前,观察着他的反应。 “给。”爱洛斯递过去。 乌列尔接住,有些不明白。爱洛斯的语气真的很要像丢掉一样他不喜欢的东西。 会客室的门大开着,人来人往好像还没有结束,那个表情木头人一般的画师就坐在他身边。 乌列尔不知道爱洛斯要说什么,但他每一次,都害怕爱洛斯说出令他心脏揪紧的话,于是他先说了:“如果殿下不喜欢,我可以代为保管。” 不是处理掉,是代为保管。 爱洛斯就算不喜欢,也不许别人染指他的东西。王子殿下有数不清的宝物,哪怕丢在角落里落灰,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乌列尔可不会说什么,殿下可以将它丢弃这样的话。爱洛斯真要丢掉什么,哪里需要过问他。 只是区别也不太大就是了。 这些本就是他保管的。 从前每当看见他或许会喜欢的物品,就想着得到,然后送给他。 但把那些东西真正拿到爱洛斯面前,一度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得到过那个机会。 爱洛斯拿走钥匙时的回应很礼貌:“谢谢,这箱子真重。让我慢慢打开好吗。” 现在想来,那是爱洛斯的托辞吧。 爱洛斯的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你在说什么?我要戴这个,你来帮我。” 爱洛斯看这表情就知道是他送的了,这个答案也不坏。如果不是乌列尔,那就要再冒出另一个他对不上号的人,想想就觉得麻烦。 爱洛斯穿着白色的长礼服,肩上的宝石饰带一直垂到下摆,比精心制作的人偶还要好看。 乌列尔有时候也会幻想,将爱洛斯据为己有。可惜只是发梦一般的痴想,不知道最后爱洛斯会和怎样的人共度此生。 乌列尔只在王宫里见过爱洛斯已完成的画像,他也好想有一张,可惜只能是想想。 “画画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爱洛斯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画师带着他们走来走去,最终在在一层议事厅的偏厅里,找到了他想要的光线。 这个年轻的画师毫不客气地指挥起众人,王子也很配合。只是爱洛斯和乌列尔站在这里,王宫的所有人就都会知道、也都能看到他在为他们俩画画。 乌列尔站到王子身边。 碍于这位红发战神的凶名,没有什么宫人敢靠得太近,四周并不热闹。 但乌列尔光是想象人们远远投在身上的目光,就足够脸热了。 只有他站在爱洛斯身边,被众人瞩目。 乌列尔原本只想着送给爱洛斯一朵花,爱洛斯看过高兴就好。他甚至觉得这花看起来不太好吃,爱洛斯或许会失望。 没想到殿下如此兴师动众。 他们画画的位置太显眼,显眼到会议一结束,所有人都会看见他们俩站在一起。 阿方索学士估计会第一个不太高兴。 这一路,乌列尔总觉得王子这位老师对他的他态度,着实称不上喜欢。 正想着,一双手扶在他肩上。 “可惜,你的眼睛受伤了。你要是介意,也可以不出现在画里。”爱洛斯站定之后,见他魂不守舍,询问他。 画师远远瞧着他们调整姿势,他是之前被依蕾托王后看中从乡间招揽来的年轻画师,极具个性。 但这种时候,也知道不得插话。 乌列尔在这突然的寂静中,只有一片心思。 他很想。 乌列尔想和爱洛斯站在一起,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其实我的眼睛可以勉强睁开。” 医师虽然说最好不要,但他觉得眼珠和眼皮是分开愈合的,强行睁开只是需要忍耐一下疼痛。这点他很擅长。 “不用了。”爱洛斯淡淡扫了他一眼。 就是这种时候,爱洛斯觉得乌列尔对他热切得有些过分。可等自己靠近的时候,对方又格外回避。 爱洛斯奇怪,莫非自己失忆前是什么很可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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