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淼这几天一直在观察着薛映和温启,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他每天都能看到薛映,却从来没有看见过温启,而且他能听到孩子日日哭泣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薛映将自己的孩子看得牢了些亦实属正常。按理说没什么好疑惑的,可随着京城越来越近,崔淼心里的怀疑愈发严重。 今夜是中秋,崔淼琢磨着要亲自送月饼进去,想做一下确认。可他端着托盘过去,正巧碰上孩子哭得很厉害,薛映没心思见他,只许他在外面回话。 门口守着端王府的侍卫,崔淼不好靠得太近,只好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听了很长时间。他听到孩子哭个不停,又听到薛映哄孩子的声音,声音忽大忽小。他听得久了,听得厌烦,隐隐听到院落外面有吵嚷声音,心知今天估计见不到薛映,于是走了出去。 将要走到院落门口之时,他闻到了墙外飘来的酒香,原是有酒家送货,想趁着中秋节这日送到晋中去,可是中途天气不好,晚走了几天路程,这下赶不上了。但千里迢迢,他们好不容易过来,便想着尽力赶路,谁料到了此处,不慎翻了马车。 马车倾倒,打碎了数坛美酒,酒香浓郁,飘散在附近。疾行了数日的士兵们闻到之后,皆是露出了垂涎的神情。 行军期间是不许喝酒的,可这群人并不是苦出身,甚至有人抱着葛百盛的肩膀,起哄要酒喝。 葛百盛治军并不严格,见众人闹了一会儿,便想着一人半杯酒,想必也不会醉得太厉害。今日到底是过节,他谨慎地安排了几个人守在各处,不得碰酒,剩下的人可以沾一点酒。 看守的人喝不了酒,心里难免不忿,各自在看守的角落里抱怨着,正说着闲话,忽见得王府侍卫朝这边走过来,不知要做什么事情,正待询问,只觉后脑一痛,失去了意识。 周荃带人或是打晕或是迷晕了院内外的看守者,前来与薛映汇报,大家按着计划,从院子里的角门溜了出去。 马匹在几百丈远的地方,众人快步走到马匹旁边,驱着马开始逃离。院子里渐渐燃烧起来,很快有了冲天的火光,在路人的尖叫声中,醉酒的士兵们方才醒转。 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凉水,需要到远处的河流里打水才能救火。可火势实在太大了,尽管他们努力扑救,火依然舔过了院落的每处地方。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火方才熄灭,崔淼脸色惨白地上前查看,发现里面到处都是烧焦到看不出形状的尸首。其中有一具男尸抱着一个同样焦黑的婴孩,身量看起来与他们此行护送的人差不多。 在一瞬间,崔淼瘫坐在地上,许久没能站起来。 等到天亮之时,薛映等人连夜跑出很远了。 这便是他们商量好的计划,便是在收到温承的消息之后,借用火灾或者“刺杀”之类的事情金蝉脱壳。 他们提前在义庄找到了几具身量和年纪差不多的尸首,都死了有一段时间,靠着药物,尸体才没有爬满虫子。不过只要经过烈火炙烤,没有人能发现尸首的真实状况,只能从身形大致分辨。 因着一行几百人,除了端王府的人可以住在城郊的院子里,再兼之宫中的内宦可以住在屋舍中,其余兵丁便只能在郊外搭了帐篷入睡。这导致此事最难的便是如何让这些人昏迷。人太多了,若是用迷魂香,需要在密闭的地方,若是从食水中下毒,很容易被他们发现从而提高警惕。 他们讨论了一番,最终定于中秋这日。中秋这日是节庆,他们安排了人假装送酒的店家,经过时适时打翻酒坛。 酒本来就是让人变得迟钝想睡的东西,比之迷药隐蔽但同样直接。 室内用的是迷魂香,用的量很少,只起到了加速睡眠的作用,睡在屋舍中的人会比平时睡得沉一些,况且这群人又喝了酒,一时真的察觉不得。 一连几天,薛映等人一气逃了数百里,方才停下歇息。这几日他们派人去温承所在的地方送了信,告知他已经开始隐藏。 温承为薛映准备了不止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到了安全之处,周荃问道:“王妃,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薛映并不想去找孩子,他刚从泊州城离开,若是再回去,路途中万一不够隐蔽,会为已经隐藏好的温启带来危险。但他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住着,他只想去找温承。 “我们去找王爷好不好?”薛映道。 “王妃若是想去,属下自是追随。”周荃答应道。 薛映本来打算该找几个理由进行说服这群温承派来的下属,没想到只要一句话的事情,他困惑地看向周荃。 周荃恭谨道:“王爷让我们听从您的命令,并且保护好您。” 薛映心里明白过来,先前温承不许自己跟着他去关外,是因为当时很危险。而此时战事平定,关外重回安宁之地,周荃这么快奉命,怕是心里已经衡量清楚,并且对自己的想法早有猜测。 不过这些已然不重要,薛映只知道,自己不日便会见到温承。
第58章 薛映一想着将要见到的温承,心里满是期待。他和温承认识一年零两个月,分开了小半年的时间,换算到他十九岁的年纪里,算不上十分之一。但从认识温承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些变化都是温承在陪伴着他,让他更加依恋温承,导致他更加难以忍受分离本身。 现在有了相见的盼头,薛映恨不能立刻见到温承。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需要绕很大一圈才能抵达关外。 这些都是薛映从来都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但又是温承走过很多遍的路,跟随的亲卫们都是走熟了的。如果路上有什么危险,都会提前规避,所以不需要担心什么。薛映只需要坐在马车里,数着日子过。 薛映时常在心里想着自己要是会骑马就好了,路上就不会这么慢了,甚至可以星夜兼程。可转念一想,马儿们需要休息,亲卫们也会疲累,中途慢点便慢点,他们总是会相见的。 一连跑了十多天,地上从草地稀疏变得水草丰茂,薛映心知越来越近了,马上就快到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薛映听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先是吃了一惊,他并不确定来人是敌是友,于是看向周荃。周荃仔细望了一会儿,喜道:“这是王爷派亲卫营的兄弟来接您了。” 薛映眨了眨眼睛,旋即喜悦起来,他送去的书信比他们快一些到,温承收到书信之后,约摸是立刻派出人来接应。 等到远处而来的人马一一停下,过来行礼。薛映连忙问道:“王爷呢?” “王爷在巡边,大约明日便能回中军帐。”亲卫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薛映问。 “明日下午。”亲卫道。 薛映连连点头。明天是九月初八,是温承的生日,上次温承的生日因为自己没能好生过,故而薛映着急赶路,想要在这个日子见到他,陪着他。 好在是赶上了。这日晚上,薛映躺在帐篷里,几乎一夜无眠,第二日早早起了,又走了半天功夫的路,终于来到军营。 到了营帐中,薛映见温承还没有回来,还未开口问,便有人道:“王爷今早原是要回来的,接了封急信,还在料理,大约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薛映心里有点失落,转念一想他可以稍稍布置一下。在外面过生辰必然不如王府内样样俱全,但也得有个意思。 这次跑出来很匆忙,薛映并没有带几样东西。他想了下,决定给温承做一桌饭菜。他早早便学会了做饭,只是做不出太复杂的菜式,正巧出门在外也没有丰富的食材,并不需要精细烹制。于是他在伙头兵的帮助下挑了几样食材,炒了几个小菜,做了一大碗长寿面。 忙碌一番之后,天已经黑了。关外的秋天来得很早,薛映找了罩布将饭菜拢起来,以防它们过早凉掉。做完这些,他待在温承的营帐里继续等待着。 天色已晚,士兵们结束操练,陆陆续续开始吃饭,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只闻风声掠过。 可温承还是没有回来,想是事情尚未处理完毕。薛映渐渐担心起来,想着今晚会不会赶不回来了。刚冒出这个念头,他听到外面的声音似乎热闹了些,掀开帘帐,果然看到一行人策马而来。 夜里的军营用火把照明,从远处看并不清晰,可薛映望着不远处的模糊身形,确信来人正是温承。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在震动胸腔,眼睛更是一下也舍不得眨,紧紧地盯着温承,看着他下马,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一如他们初见,他的世间只有面前这一个人,再也瞧不见旁人了。 温承大步走了过来,靠近时又慢下来,站在薛映面前,伸手试了试薛映的手温,说道:“进去吧,外面冷。” 这话说的并不像久别重逢,反而像过去无数个相似的傍晚,他从外面回来,薛映在家里等着他。 薛映点头,任由温承牵着手,随他走进营帐里面。 进了营帐,薛映几乎是立刻抱住温承,踮脚吻了上去。他吻得很急,渴望着唇齿交缠,舌尖都在用力,温承配合着回应他的热情,尽情宣泄着思念。 薛映吻到浑身都在颤抖,呼吸变得不稳。温承的手掌扣在他的后背,自上而下地慢慢抚摸着,安抚他的情绪。唇舌分开后,两人额头紧贴在一起,依偎了很长时间,方才分开。 两人挪到榻前小桌上,温承瞧见了桌子上的罩布,明白里面盖的是食物。 薛映伸手试了一下盘底,道:“刚刚热过,又凉了,还得再热一下。你饿不饿?” 温承一直握着薛映的另一只手,捏了捏:“中午吃得晚,倒也不饿。你呢?” “我也不饿。”薛映目光灼灼地盯着温承,心里被很多情绪填满,丝毫察觉不到饿和渴,只是想着和温承多说会话。他攒了太多的话,太多的心事想和温承诉说。 他们吩咐人去热饭,两人则是喁喁细语。先讲出来的总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薛映讲起一路跑来关外的见闻,几乎是一刻没有停。 温承仍旧向从前那样适时的接话并回答他的疑问,但薛映总感觉温承今天的态度有一点克制,虽不明显,哪怕说话的语气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对他来说还是很容易发现。 莫不是自己自作主张过来,他生气了? 薛映仔细看了会儿温承,问道:“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里马上就会变得寒冷。”温承看向薛映的眼睛,目光柔和,“而且这总归有些危险。” 薛映很清楚这个计划有几分冒险,但他并不后悔,“这件事前后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周荃他们。”他又想起一事,“对了,我把孩子和老太傅一起送了过去,应当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放心,我已有安排。”温承早已听说过这件事情,没有做出阻拦,这并非是他全然认可祁兆存的人品,而是因为他选来保护薛映的亲卫们皆是训练有素之人。无论身在何处,他们都会尽好自己的职责。若是祁兆存另有心思,他们自有一番手段。老太傅性子虽倔但不过是个文人老头,并不能在这群百里挑一的亲卫眼皮底下行不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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