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站在外面?” 开门的一瞬间,风吹得快了许多,温承抬手拨弄了下薛映被吹乱的额发,轻声道:“也没有很久。” 薛映正要伸手将人拉进屋里,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停顿住,声音变得更加惊奇,问道:“这是雪?” 温承沿着薛映的视线,看到自己的胳膊上多了一片雪,那雪片晶莹剔透,六角的形状如一朵灿然盛放的花。“嗯,下雪了。” 薛映偏头看向庭院中,发现地面已经染了不少白色,惊讶之余,忙将温承拉入房内,急促道:“下大雪了,你为什么不进来啊。” 他刚才一时不高兴不想直面温承,但他没想将温承冻在门外。想想上次自己将人“撵”了出去,温承也是在门外等到自己再次开门,他心里暗悔,却发现温承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手掌上传来热意,并不寒冷的样子。 “只是刚开始下雪,这个时候并不冷。”温承亦是知道他的担心。 “才刚刚开始下,我怎么看见地上都快积了一层落雪了?”薛映伸出手,凛冽的风中带了冰凉的雪片坠落下来,却又在触碰到手的瞬间因暖意融化。 “今日下得急了些,最近风一直很大,地面干燥寒冷,更容易有积雪。在西北的时候,有的时候雪来得很急,只一刻钟,就能没过脚面。”温承道。于他而言,京城的雪比起西北,还是算不得什么。 薛映终归是没有见过雪,关了门,又不免好奇还想往外看,温承便去衣架上取了一件大氅,与他披上,说:“我们再出去看一会儿。” 薛映自然是答应,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往外走,可出了门,发现短短的功夫风又大了,又只好止步在门前。他眺望着远处,可惜王府的院子是高高的院墙,他只能看见雪花扑簌簌往下落,天地间仿佛布了一块白色的帘幕,正在随着风的轨迹左右摇晃,很快目之所及的屋檐、树木、假山和石阶全都变成了一色。 “好大的雪啊。”薛映感叹道。 “等到明日起床,雪便会更大。”温承说完后,带着依依不舍的薛映往屋内走。 薛映在外面站的久了,正好觉得有点冷,随着他回去,问道:“现在就已经有点冷了,你刚刚说现在不是最冷的时候,明天难道会更冷吗?” “对。”温承道,“雪融化的时候更冷些。” “下雪竟然是这个样子的。”薛映有点失落,他原本还想瞧瞧大雪遍地,踩上去是什么样子,“那明天醒来的时候,我就没法出门了。” 温承很快想明白缘故,道:“明天再多穿一些,我陪你在雪上走一走。” 薛映有些犹豫,想了想又忍住了。他仍旧不惯这边的天气,冬日寒冷刺骨,若是在雪地里站久了怕是会生病。要是平常倒没什么,可现在情形不同,若是真的发烧大夫怕是不敢用药,倒不敢带着孩子一起冒险。 薛映微有遗憾,摇了摇头。他抬头望着温承在观察着自己的反应,忙道:“今年看不了就看不了吧,也不急这一时。我们可以看明年的雪,后年的雪,不管是京城,北疆,还是泊州,都是有雪的地方。” 温承听着薛映反过来安慰自己,心里微有涩意,答应道:“好,以后我会陪你去看很多地方。” 夜里两人围着暖炉喝了好一会儿热茶,方才去歇息。待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后,薛映发现温承离开了王府,听说是有要事去商议,晚会儿便回来。他便起床穿衣服,这阵子因着行动不便,都是温承帮他穿衣穿鞋袜,今早上是钟贵伺候,他迷迷糊糊地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发现窗户旁的高脚桌上,有一个透明琉璃的盒子,里面装了一个小巧的雪人,大约是手掌长,雪人的脸上用很小的绒球点缀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看起来有几分俏皮。 薛映不由一笑,随口问道:“这是谁做的?” 钟贵手上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一面笑道:“这是王爷早上出门前赶着做的,琉璃匣子也是特特吩咐人从库房里拿出来的。” 薛映明白这是温承在变着法子让自己看雪,哪怕只是几寸长,都让不能去外面观雪的他有了极大的慰藉。吃过早饭之后,薛映便择了一个离暖炉最远的地方看着雪人。纵使如此,屋里依旧很暖和,他只能看着早上还算完整的雪人开始慢慢地变色,变得湿润起来。他伸手摸了摸琉璃匣子,果然上面比早上更凉,这便是在化雪了。 “外面雪开始化了吗?”薛映问道。 钟贵道:“早上出了太阳,正在融化,只不过并不快,外面还是冷得紧。昨天下的很大,想是午后雪化得更厉害。” 薛映点头,又回头盯着雪人,雪人化得更多了,眼睛和鼻子慢慢地下滑,滑落到雪人的躯体上,他看了看,索性打开玻璃匣子,伸手摸了一下,冰冰凉凉的,很有意思。他伸出一节指头,往下刮着雪沫子,一下又一下,他觉得触感似乎不太对,他缩回手,又继续观察起来。 随着匣盖的打开,屋里的热气几乎是一股脑的涌进了里面,雪化得更快了,而雪人下半身的秘密显露出来,支撑它的并不是纯粹的雪,雪融化之后,里面露出了一颗鸡蛋大小纯白浑圆的明珠。 “这是?”薛映心里隐有猜测。 “夜明珠。”钟贵道,“原是贡品来着,是很稀罕的东西。先前多见的夜明珠多为黄绿浅蓝诸色,极少见有这般纯净清透的颜色。” 薛映接过夜明珠,看着上面荧光流转,很是喜爱。雪会融化,但宝珠长明。
第47章 到除夕夜的时候,雪化得快差不多了,王府的管家赶在贴春联之前吩咐人将残雪扫了个干净,庭院又被装扮成了一片红色,整个王府萦绕在一片喜气里面。 “咱们王府一向是安安静静的,今年是接二连三的热闹啊。”钟贵带着一群小的在寝殿前后更换桃符,“都仔细着些,装点得漂漂亮亮的,主子看了也欢喜。” 自过年开始,便是闲暇之时了,用过早膳,等到太阳升得高一些,薛映便也穿戴齐整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搬东西。 这是温承时隔多年以后第一次在京城过年,虽不打算摆酒请客,可上门拜年的宗亲不算少,为着过几日待客,管事带人开了库房从里面搬桌椅,每两人抬着一张桌子搬了好些,还有人搬屏风摆饰去布置前殿,另有几个年纪小些的搬着烟花和爆竹,欢欢喜喜地向各处走去。 王府里算得上主人的只有两位,可毕竟是王府,府里上下人丁依旧不少。端王府历来不苛责下人,来往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盈盈的,预备着主家的新年,也预备着自己的。 略站了一会儿,薛映又回到房里,看着别人在房内做着装点,就这样到了年夜。 王府内平日里吃得便很丰盛,相较于平日里,不过是做了更多的菜式,满满一大桌子,另还有不少“福”字“春”字形状的食物。 薛映扫了一眼满桌的菜肴,并无酒类,问道:“你不喝酒吗?” 温承道:“不喝。” 薛映心里奇怪,在他印象里,温承喝过好几次酒,有时候喝的还是海碗,都没有喝醉过,看起来酒量很好的样子。 薛映道:“你若实在想喝,喝就是了。大夫虽说我喝不得,但没说我闻不得。” “可你不喜欢闻到酒味。”温承道。 酒是粮食做成的,算不得常见的东西,若不是荒年,寻常百姓逢年过节也能喝上一点,但薛映从小就觉得酒味难闻,直到长大后才好些。他自觉掩饰的还好,不知道温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过他很清楚温承待自己一向细心,倒没有什么奇怪的。薛映微微睁大眼睛:“我又不会为这个嫌你。” 旁边侍候的人适时放上两个小杯,倒上香甜的玫瑰花露,半透的冰裂瓷渗出红色的纹路,如花瓣上盛着的露水,将滴未滴的样子。 “可我今夜只想陪你喝甜汤。”温承笑着道。 薛映也跟着笑起来,与他一同落座。团年的时候多用圆桌,可府中上无长辈下无子侄,并不需要坐那么多人,两人便也同往常一样,坐在一张宽桌后面。这让薛映觉得今日与往常相似,可又明白和往日很有不同。回想在王府里住的这半年时光,他恍惚觉得像是过了许多年的样子,一切竟与过去大不一样了。他快要忘记曾经看人眼色忍受排挤的生活,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多余,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会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团年。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看向温承。 对温承来说,来源于家庭的温暖同样是数年不可得,他曾经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到老,直到半年以前,他遇到了薛映。 薛映心绪起伏,吸了口气后伸手端起酒杯,在温承的酒杯上碰了碰,小声道:“今夜祝你能够平安顺遂,也希望以后无论是哪个节日,我们都要一起过,好不好?” 看着薛映几乎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温承几乎是立刻答应他:“我们会一直一起过,我的宝贝也会福寿安康。” “有你在真好。”薛映发出满足的喟叹,他很像抱一抱温承,可碍于人还是多了点,只得作罢。可温承却像是察觉到他心意一样,伸手揽住他的腰,两人靠得更近了些。 今晚他们的安排很简单,吃过饭,桌子上重又换上多层的消夜果子,有糕点,有果干,最上面摆的是鲜果。薛映拣了其中一个蜜橘,过了会儿又开始吃松仁,他最近胃口一直很好,可也不敢吃太多,吃一会儿,便停下来。 今天他自然也不会熬夜,温承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又有几个耍小戏的上来演了一番,就命上下人等自去寻热闹,两人一起早早睡了,与平素并无太大区别。但到了半夜的时候,他在睡梦中迷迷蒙蒙听见远些的地方传来声声爆竹,他被困意包裹的大脑没有多想,只是惯常朝温承的怀里蜷缩。他模糊感受到似乎有什么覆盖在了自己的耳朵上,直到再次入睡之前,他才想明白这是温承在帮他捂着耳朵。 正月初一的五更天,天还黑沉着,温承从床上轻手轻脚地起来,他并不想打扰到薛映。他今日得早早出门,可在他穿上外衣的时候,薛映慢慢地坐了起来。 温承以为他睡迷了,忙走到床边要将人扶回床上,却发现薛映反手握在了他的右手:“别动。” 薛映拉住温承,往枕头底下摸了一把,摸出一件东西,又伸手到温承的腰上,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收回了手。 在模糊的轮廓中,温承已然明白薛映给自己挂了一个香囊,他听到薛映带着一种半睡半醒间特有的鼻音慢吞吞道:“这里面放了颗能解百毒的丹药,记得贴身带着。” 温承内心微有惊讶,最近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圈,他记得四夷馆的人说过,摘抄的字迹上有不少药材名称,他还以为是薛映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实则还是为了当时不存在的“毒”劳心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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